时晏和百里云开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被长华刑讯处的弟子带走,叶姜姜跟在他们后面走出殿门,望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神色阴郁。
好一个蓬莱,当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藏在袖下的手收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多次,好一会儿,她才卸去了浑身因愤怒而紧绷的力道,强忍住回头将那矮瘦二人连带谢应淮、谢知桃打一顿的冲动。
眼下是长华的关键时期,还是要暂时忍一忍。
“阿姜。”温润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叶姜姜一愣,回头就见方才还在殿中的谢应淮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谢知桃站在谢应淮的身侧,他们的身后跟着矮瘦二人。
叶姜姜神色瞬时冷了下来,她不去寻他们算账,他们倒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多年不见阿姜,阿姜都长这么大了。”说话的是谢知桃,她嫣然一笑,来到叶姜姜的身侧,亲切地挽起叶姜姜的胳膊,做出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阿姜离开蓬莱时,还只是个小姑娘呢,那时候总是缠着师兄……”
没等谢知桃的话说完,叶姜姜便毫不留情地将胳膊从她怀中抽出,神色冷凝得,就差把“别来沾边”写在脸上。
谢知桃完美无瑕的表情一瞬间龟裂,她没料到叶姜姜会这般不给面子。
叶姜幼时在蓬莱的往事,叶姜姜曾问过白泽。
据白泽说,叶姜是个孤儿,上一任长华掌门正是在蓬莱一带发现的她,因此推测叶姜应该是青州人。
彼时青州妖灾,前任长华掌门支援青州,无暇兼顾小叶姜,加之蓬莱处在海上,灵气更利于冰水系灵根的修习,便将叶姜托付给蓬莱暂养。
这样一来,叶姜不识长华中人,反倒与蓬莱弟子们熟络起来。
蓬莱弟子中,叶姜最信赖的人便是大师兄谢应淮,谢应淮性子温和,温润而泽,即便叶姜这种天生冷淡的性子,都忍不住与他亲近。
按照白泽的说法,叶姜应该是喜欢谢应淮的。
十四岁,叶姜正式回归长华修行后,再未踏足过蓬莱,但这些年里,她唯独与谢应淮有书信往来。
少女不善言辞,情感淡漠,唯独将满腔的喜欢赠与了谢应淮,可惜谢应淮从未收下过。
在谢应淮眼中,叶姜自始至终只是个妹妹。
想到这里,叶姜姜抬起双眸,对上谢应淮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口不受控的轻颤,这轻微的心动不是来自她,而是源于这具身体的本尊,叶姜。
可她到底不是叶姜。
“谢道友有何指教?”叶姜姜不冷不热地出声,她望着谢应淮,连冷漠的眸光都未曾变过。
听叶姜姜开口,谢应淮眼中映出几分惊讶,他似乎没有料到叶姜姜会这般同他说话,一时怔在原地。
但很快,他回过神来,清眸中浮现出微微的笑意,“阿姜是生哥哥的气了?”他说着抬手落在叶姜姜的头顶轻抚,像极了纵容妹妹撒娇的好哥哥。
叶姜姜有些愣,她是没料到叶姜与谢应淮的关系竟要好到这般地步,竟然直接称呼谢应淮为“哥哥”么?
怪不得白泽曾多次提醒她,小心被谢应淮看出异样。
“……”沉默了片刻,叶姜姜还是侧了下身子,拉开与谢应淮的距离。
“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越说越错,说多错多,保险起见,叶姜姜决定先行离开,低低道了一声,她扭头离去。
望着叶姜姜离开的背影,谢知桃眼中划过几分厌恶。
闭了闭眼,再睁眼,她又恢复和蔼大师姐的模样,“阿姜这些年变了好多,外界传言……罢了,外界传言不可信。只是她连师兄你也不愿亲近了,倒是有些令人惊讶呢……”
谢应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缓缓将手收回,望着叶姜姜的身影,眸色渐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应淮沉默地站在此处,谢知桃扭头对身后的二人道:“你们先回去疗伤。”
矮瘦二人听了谢知桃的话,像是得了什么赦令,重重松了口气,道:“是,师姐。”
说完,他们刚抬步要走,却忽然被平静的男声叫住。
“等等。”谢应淮出声。
矮瘦二人离开的步伐僵住,谢知桃闻言也愣了愣,不解地看向谢应淮,“大师兄还有什么吩咐吗?”
谢应淮没有回应谢知桃,而是转身看向二人。
那目光澄静如月下一汪无波的泉水,却给人十足的压力。
对上谢应淮的目光,瘦子额上缓缓流下冷汗,“大师兄?”他试探开口。
“……”谢应淮只看了他一眼,随即悠悠叹了口气,道,“你们二人,今日之后便离开蓬莱吧。”
“离,离开?”瘦子喃喃,似乎没有明白谢应淮这句话是何意。
矮子反应的更快些,听谢应淮说完,也不管身上的伤了,当即跪倒在谢应淮的面前,“大师兄,不要将我们逐出师门啊!”
听了矮子的话,瘦子如梦初醒,他脸色大变,慌忙跪在矮子身侧,“大,大师兄,不知我们二人犯了什么错,您要……”
“师兄!”谢知桃也未曾料到谢应淮会做下这般决定,“他们二人今日是冒犯了阿姜,可那也是无心之举……”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应淮沉声打断,“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师妹,你与他们二人心中应该都明白。”
谢知桃哑然。
她知道,谢应淮是真的动怒了。
方才在殿中他未开口,只是因为他将蓬莱的颜面放在首位,现下……
半晌,谢知桃沉下声,“你们二人离开吧。”
听谢知桃这么说,二人眼中最后的希望破灭,无声地瘫倒在原地。
……
眺云峰山腰北侧坐落着几座楼阁,这些楼阁或藏书或藏剑,每一座楼阁周遭都设有数道禁制,因此几乎无人涉足此处。
夜静更阑,这一片楼阁全部沉寂在幽深的夜色中,唯独一处配殿灯火明灭,这里是长华的刑讯处。
受完刑罚的时晏与百里云开正跪在此处。
“师兄,你……还好吗?”望着身边摇摇欲坠的身影,百里云开担忧出声。
今日罚的一百杖刑当真不算轻,他底子好些,还能抗,可师兄……
前一阵子师兄重伤初愈,怎能受得了?
“无碍。”时晏道,他虽是这么说,可虚弱的声音将他出卖的彻底。
百里云开想要站起身查看时晏的状况,可刚一起身,肩上瞬时落下一道重压,他当即重新跪倒在地。
他试图再次站起,然而刑讯处的禁制还不是他能抵抗的,他被强硬地压在地上,动都动不了半分。
这样一来,百里云开怒意更甚,“蓬莱的,那两宵小,当真欺人太甚,三日后,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
山间风起,吹起远处楼阙上二人的黑色道袍。
衣摆随风而动,几乎融入夜色中。
“小师叔可要下去看看?”宋元柳望着不远处的灯火,出声道,“今日时晏怕是伤的不轻,那凌渊当真是狠极,对自己人也是分毫不留情,怎么说时晏和百里也是叶姜的嫡传弟子。”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一旁少年低低出声,听不出喜怒。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总会自己飞进你耳朵里……听说谢应淮回去就将那两名蓬莱弟子逐出了师门,也不知他当真是这般明公正道,还是为叶姜出气……啧……”
“呵……”景曜轻笑一声,开口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戏谑,“他若公明正道,阿兄现在便不会在此处了。”
景曜说罢目光投向不远处,宋元柳也跟着朝刑讯处看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掠过,不过眨眼功夫,那抹残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那是……”宋元柳蹙起眉头,“叶姜?”
景曜没有出声,只是眯了眯眼眸。
……
叶姜姜一路破开禁制,闯入刑讯处,打晕几个看守弟子后,最终来到正堂。
凌渊既然不让她走大门探望,那就别怪她翻墙。
“师父!”百里云开原本已是蔫蔫的状态,在看到叶姜姜后,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他本能地想要站起身,一抬脚却再次被禁制压倒在地上。
叶姜姜连忙上前将他扶起,低声问道:“可有大碍?”
“我没事,师兄……”百里云开摇摇头,看向另一侧的时晏。
循着百里云开的目光看去,视线触及不远处的少年,叶姜姜眸光一颤。
今日晨间还好好的少年此刻虚弱无比,他的衣裳大片已被鲜血染红,此刻他用浑身最后的气力,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时晏!”叶姜姜低呼一声,来到时晏面前。
只见他双眸紧闭,脸色苍白,薄唇紧紧抿着,没有半分血色。
他似乎听到了叶姜姜的声音,皱了皱眉,终于睁开了眼。
“姜……姜……”他一双凤眸无法定焦,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恢复了些许意识,缓缓挺直身子,再次出声,“师父,你怎么来了?”
致此,叶姜姜再忍无可忍,她伸手,掌心锋芒乍闪,霜碎剑横空而出,凛冽寒意与整个刑讯初的禁制相撞。
随着“咔嚓——咔嚓——”几声脆响,刑讯处的压制禁制全部破除。
叶姜姜没有多说什么,只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时晏背起,对着一旁的百里云开道:“走,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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