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耳畔的声音逐渐飘远,时晏的目光也慢慢恢复清明。
他坐直身子,腰背和胸口已不再有先前那般强烈的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略带几分熟悉的暖流。
这是……
结合昏迷时隐约听到的对话,时晏大致猜到了些什么。
抬起撑在身侧的右手,仅仅稍作运功,他便察觉到丹田内的灵力开始涌动。
是叶姜姜强行给他传输了修为。
时晏清眸微微颤动,有些难以置信。
这般输出修为,可是永久性的损耗!
房间内的木桌上依旧燃着灯,夜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吹得烛火来回摇曳。
时晏下床走到窗边,从半掩着的窗口朝外望去,一眼就在夜色中望见一道蓝白色纤细的身影。
月光披散在叶姜姜的身上,仿佛为她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她正站在院门处,挥手送别凌铃。
待凌铃走远,她才收回目光。
轻叹一口气,叶姜姜转身朝屋内走去。
打开门,却不料直直撞上一堵坚硬的胸膛。
方才还在床榻上昏迷的人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边。
由于刚刚输出了不少修为,她一时没能站稳,踉跄了两步,幸而有一双手及时将她扶住。
“师父……”少年嗓音嘶哑地开口。
叶姜姜抬头,便对上时晏黝黑的双眸。
少年的这双凤眸中好似藏着一处深渊,晦暗漆黑,其中似藏匿着什么,跃跃欲出。
待叶姜姜站直身子,时晏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叶姜姜却抢先一步开口问他:“身体还有不适吗?”
她绕过时晏行至桌边坐下,斟好两杯茶后,向时晏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落座。
时晏顺势坐在她的身旁,凝望着茶杯中跳跃的烛火倒影,轻轻地回复:“已经无碍了。”
“即便无碍,也应注意休憩。”叶姜姜言说着,将桌上的小瓷瓶推至时晏的面前,“这瓶药是凌师姐所给,对疏通经脉、活络筋骨颇具奇效,这几日记得按时服用。”
话罢,她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欲要离开,“今日时辰已然不早了,你早点……”
“师父。”时晏却将她唤住。
叶姜姜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时晏与叶姜姜的眼睛相对,问出了盘旋在心中的疑惑:“你中毒了?中的是何毒?如此……为何还要把修为传予我?”
长夜寂寥无声,时晏问完这个问题,屋子里便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并非什么厉害的毒。”许久,叶姜姜笑了笑说道,“是早些年中的毒,现今尚余些残毒未清,不过用了凌铃师姐的药已然消解得差不多了。”
“至于修为……其实只是想你能恢复得快些,可以赶上两日后的试剑大会。”
“师父……希望我能通过试剑大会?”时晏问道。
叶姜姜点头,“嗯。”
“为了师父,我会通过的。”得到叶姜姜的肯定回答,时晏定定地说道。
听他这样讲,叶姜姜却微微一怔,秀丽的眉头不自觉地轻轻皱起,“不应是为了我。”
对上时晏的目光,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是为了你自己,时晏。倘若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高、更远,试剑大会之后的阙阳谷试炼是你必须去挑战的。”
叶姜姜忽然想起,她似乎从未问过时晏他当年为何选择跟叶姜离开,“时晏,你为何想要修仙,时至今日,你坚持走到这里的缘由是什么?”
时晏似乎没想到叶姜姜会突然如此问,他望着叶姜姜的双眼,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没有出声。
等了许久都未得到回答,叶姜姜直接问他:“是因为仇恨吗?”
“……”时晏没有回答,却别开了视线。
但叶姜姜得到了答案。
是的。
时晏最初选择这条路,正是因为恨。
叶姜姜拥有前后两世和读者的上帝视角,她知道,时晏会走上修仙这条路,是因当年妖王当着他的面杀害了他的父母,他的弟弟被昆仑的仙尊选走,而他若想手刃仇敌,唯有与弟弟一样,踏上修仙之路。
而他上一世之所以坚持留在长华,也是因为他要向叶姜、向长华、向整个修仙界复仇。
叶姜姜看着眼前的人,如今站在她眼前的少年,早已无法与上一世那个被发跣足,一人一剑屠杀长华的疯子重合了。
“时晏。”叶姜姜认真地叫他的名字。
女子的声音温和,却有种莫名坚定的力量,“我不劝你放下仇恨,也不会劝你放下仇恨。只是你的眼中不该只有仇恨。”
“‘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治国治世的道理在这里同样适用。或许有一日,你会突破如今阻你的关隘,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道君。到那时,你该知道,你所站的高度决定了你要背负的责任。这世间并不是非善即恶,成仙成神也不该为一己之私。”
“我唯愿你能有一颗赤诚之心,不被仇恨蒙蔽驱使,成为一个既强大,又慈悲的仙君。”
“……”
……
一晃,三日的讲学结束。
长华山巅,云雾缭绕,瑞气腾腾中,试剑大会拉开帷幕。
试剑大会的试剑台设在长华主峰眺云峰的长华云台,恢弘广阔的白石玉阶之上足以容纳上千人。
待各大仙门全部落座后,凌越登上演武台,宣读第一回合的分组结果。
根据升仙大典的规定,试剑大会的参与名额总计四十个,往昔这四十个名额的争夺极为激烈,而近几届,各大仙门中出色的弟子凤毛麟角,故而这四十个名额的竞争便不再那般焦灼了。
试剑大会分组比试,首先会将参加大会的四十名弟子随机打乱,而后两两进行比试,待决出胜负后,将胜者归入一组,败者归入另一组。
接着,各组再次随机两两配对比试,若这一轮输了,便会被淘汰。
这轮比试后,剩下的人最后会再进行一次两两分组,在这次分组中,最终获胜的十人,将会获得参加阳阙谷试炼的资格。
对于相对平庸的弟子而言,运气在分组时至关重要,如此比试规则,绝对不算公平。
但修仙讲究的从来不是公平,唯有真正强大,才有资格涉足仙盟。
参加试剑大会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同样也都在祈祷,千万不要和某个人分到一组。
叶姜姜向昆仑阆墟的队列望去,目光遥遥落在坐在最前方的少年身上。
试剑大会中,参加试剑之试的弟子与不参加的人分开落座,参加试剑的弟子都在云台上,不参加的人都被安排在更上层的小云台,在小云台,能够清晰地看到云台上的一切。
与其他参与试剑的弟子周身紧绷的紧张不同,景曜现下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哪怕试剑就在眼前,他却仍勾着唇角在与身侧的宋元柳交谈着什么。
“昆仑阆墟,景曜——”台上凌越骤然念到他的名字。
一瞬间,场下所有弟子全部屏住了呼吸。
叶姜姜同样也捏紧了手心,毕竟,现下无论是时晏还是百里云开,遇上已经突破金丹期的景曜,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即便首轮不会被直接淘汰,可第一场比试势必会影响他们的心态。
最终,一个小门派的弟子与景曜分为了一组,场上,除了那名弟子,所有人都在凌越宣布结果的那一刻松了口气。
叶姜姜亦然,可就在她要收回视线的前一刻,一直望着前方的景曜却突然转头向她看来。
少年扬起一抹清朗的笑,似是在向她打招呼,可这笑中,叶姜姜却又读出几分玩味的意味。
叶姜姜不着痕迹地别开眼,刚移开视线,就听凌越念道:“长华,时晏——”
——“长华,时霄。”
时晏和时霄分为了一组,这绝对不是个什么好结果。
“哈,时晏师弟,承让了。”场下,长华试剑弟子的队列中,时霄讥笑出声,“你我虽是同门,但一会儿到了试剑台上,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时晏没有接他的话,时清却开始阴阳怪气地奉承起来,“时晏,一会儿你若是怕在试剑台上磕了碰了,不如现在就退出好了……毕竟到了论剑台上,万一大师兄控制不好力度伤了你,到时叶小师叔又该心疼地去与掌门师尊闹了。”
时清此话一出,长华的队伍里笑成一片。
“大师兄到时可一定注意些,千万别伤了人家的脸,毕竟人家还得以色侍人呢。”有人接着时清的话道。
“你们!胡说八道。”百里云开虽没有听出其中深意,但也能感受到同门们对时晏的满满恶意。
百里云开一出声,谢兰溪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挽起袖子,“胡说八道!我看谁敢胡说八道!本少爷撕烂他的嘴!”
在谢兰溪的淫威下,有几个胆子小的弟子悻悻闭了嘴,可时清却不怕他,他有时霄撑腰,“就时晏这般差的灵资,叶师叔还保他留在长华,不是为了用他做炉鼎,还能有什么原因?怎么他们师徒二人干做这勾当,还不叫人说了?”
“就是!”有另外几名胆子大的弟子在一旁应和。
“试剑大会马上开始,待会儿时晏若是第二轮就惨败出局,可就是长华第一个第二轮出局的嫡传弟子喽,这丢的可不仅仅是叶小师叔的脸,而是整个长华的脸!”时清冷哼一声,继续道,“说让他现在退出,也是为了我们长华的颜面,怎么谢兰溪,你有什么不满吗?”
“……”
吵吵嚷嚷中,轮到时晏与时霄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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