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挫锐解纷,和光同尘(8)

少年敛了哭声,周遭的人都走了,他却还站在原处,双眼无神地望着虚处默默垂泪,像个不得瞑目的死尸。

叶姜姜站在一旁,看着他虚弱而又单薄的背影,心中生出怜惜。

听他说这镯子是亡故的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想来对他而言定是绝顶重要的……

暗暗叹了口气,弯腰一块一块拾起散落在地的镯子碎片,小心用布绢包住,叶姜姜顺便取出储物戒中烤好的鱼。

烤鱼被保存的很好,现在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走到时晏身边,叶姜姜将烤鱼和镯子一同递到他面前。

“镯子……都在这里了,以后回长华山,寻个厉害些的师兄师姐兴许能修补好。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这是刚才在河边……”

话还未说完,少年猛地拂袖挥来,打翻了她手中的所有物什。

玉镯碎片撒了一地,烤鱼也掉摔落在地沾了灰。

叶姜姜没有防备,后退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双手空落落地擎在空中,有些僵硬。

“犯不着你假好心!”时晏抬眼冷冷地看过来,眼尾泛着红意,凤眸中尽是恨与厌恶。

他紧握着双拳站在那处,脖颈青筋因隐忍而暴突。

这个时候了,这个女人还要装模作样。

于时晏而言,叶姜姜相比陆虎更可恶。

她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御剑收拾陆虎,却不能从陆虎手中夺来那镯子。

将玉镯摔碎,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他以为是叶姜姜控制的霜碎,是她故意摔碎玉镯。

许是方才声嘶力竭的哭吼损了嗓子,少年稍微一扬声,声音便沙哑地不像话。

他眸中点上水光,“你满意了,它如今成了这模样!倘若你想要折磨我,大可以像从前那样打我。可是为什么……这般戏耍我,倒不如杀了我!”

他说完,没再看叶姜姜,而是看着地上一撮干草,剩下的话不知是说给叶姜姜听,还是说与自己听,“即便……即便镯子落在他们手中,也比碎了来得强……”

叶姜姜慢慢垂下手,对于被误解,不觉得愤懑,只有太多的无力。

看来叶姜曾对时晏的伤害与虐待,已如附骨之疽,给他留下太多噩梦般的阴影。

如今时晏防备心过重,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觉得她居心不良,另有目的。

叶姜姜还是尝试与他沟通:“时晏,先前我的确有些做的不好的地方,也伤害了你,那是我的不对,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还有今日之事,我只是想帮……”

少年没有理她,没等她说完,便一个人蹒跚着朝庙宇的角落中走去。

“……”叶姜姜只好顿住话音。

叹了口气,目送他走远,叶姜姜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壳,蹲下身。

一边自暴自弃,一边再把镯子碎片重新捡起收回戒指里。

至于鱼肉,已然被摔烂,肉末碎了一地,还沾了许多灰,不能吃了。

叶姜姜收拾了摊在地上的鱼肉,用荷叶裹起正打算丢出去,一位瘫坐在不远处瘦骨嶙峋的大爷这时佝偻着身子靠过来,“仙人,这鱼不要了,可否……给老翁?”

“已经坏了……”叶姜姜不好意思将脏了的鱼肉送人。

“莫事儿莫事儿……”老人双手合十作揖似的拜了拜,“小孙儿三天莫得饭食吃了。”

“……”叶姜姜沉吟了半响,将荷叶递进了老人手中,“那……小心鱼刺,莫要卡着嗓子。”

“谢谢仙人,谢谢仙人!”老人接过荷叶包裹的烤鱼,道了好几声谢,随后颤颤巍巍地退回墙边,抓起一块鱼肉,往身边昏睡的小孩嘴边填,“幺儿,幺儿莫睡啦,有饭食吃了……”

叶姜姜看着小孩浑浑噩噩醒来,也不管老人手中拿的是什么,便是一顿狼吞虎咽。

老人则拿着小孩儿吃剩的鱼骨,细细啃食。

不忍再看,叶姜姜别过视线,快步走向时晏那边的角落。

她过去时,时晏正倚在墙角阖着眼,也不知是睡了没睡,小小一个少年缩成一团,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幼兔。

好似察觉到叶姜姜的靠近,他眼睫轻颤,却不睁眼,显然是不想搭理她。

叶姜姜识趣地坐回窗边。

凉风阵阵袭入,窗外天色又阴沉下来,黑云掩去了正向西山靠拢的日头。

骤地,不远处山头上蹿下一条金光电蛇,紧接着“轰隆隆”的闷雷便似滚珠落下。

雨滴由疏到急,一连串地砸在地上,很快在地上形成一片一片的水洼。

在外搜寻吃食的陆家村民忙抱头回破庙里避雨,路上一脚踩进水坑里,溅湿一大片衣物。

“这雨下得这般急,明日若是出了太阳,芥山怕是要起大雾。若是大雾不散,我们只能绕到从西边走了。”

叶姜姜趴在窗边看雨,闲的无聊,便听一旁不远处的几个陆家村村民讲话。

说话的这位上了岁数的老者,是陆家村的老村长,也是此番北上的领路人。

听闻他年轻时曾游遍十二州,知之甚多甚广,在整个绥安镇都颇有威信。

叶姜姜也认得他,因他长须尽白,像极了《西游记》中的太白金星老仙,十分有辨识度,也令人印象深刻。

“若是绕路,先不说要多行近百里路,就西边的那几座险峰,也不是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能翻得过去的呀。”

有村民提出异议,此话一出,满堂认同。

“是啊是啊,西边崇山峻岭、险道颇多,我们这么多老人小孩,几日未曾吃一口粮,哪有那力气多走那几百里路?”

“为何有雾便走不得芥山?这芥山又不高。我们凉州也多山、多雨,若是怕丢了方向,大有能在雾中辨识方向的好手,比方那放羊的陆老羊,他最会在大雾天识路。”

“唉,村长所忧心之处,并非识路与不识路,辨不辨得方向。”村中另有一位资历老些的老人叹气,“而是,芥山自早些年便有山鬼的传闻。”

“是何传闻?”

“听闻芥山起大雾时,便是山鬼设宴吃人的时候。那山鬼会在起雾时,化身妙龄女子,若是有人在这时误入芥山,她便会把人请去洞窟中做客,等人夜深无防备之时,不知不觉将其杀害,剜心挖肝,食其精魂,以求长生。”

“是,听说凡是雾天进入芥山的人,便都再未出来过。”

“大抵上是被山鬼给杀害了……”

村民有人唏嘘:“若真是这般,那还不如西行绕开。”

“是也,是也……”

叶姜姜跟着听了个大概,一阵携着雨丝的凉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搓了搓手臂上起的的鸡皮疙瘩,她不再去细听。

果然这种诡异怪谈,最吓人了。

雷声逐渐远去,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最后一抹天光消散在天地间,沉沉暮色卷土而来。

叶姜姜迷迷糊糊睡去,庙宇外的野鸡在下半夜“咕咕”叫的起劲。

被吵得浑噩,她始终睡得不深,隐约还能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起身声。

“谁……谁呀?都熄灯了……还不睡?”

迷蒙间以为是大学舍友又熬夜,叶姜姜不满地嘟囔两句,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

……

“咯咯咯——”

次日一早,山间老公鸡的鸡鸣声穿过晨间薄雾传入耳中。

刺目的光线透过窗格打在面上。

阖着的双眼眼底被温暖的日光渲染成一片橘红,叶姜姜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睁开眼。

适应了一会儿明亮的光线,她爬起身,顺着窗口朝外望去,只见天朗气清、日风和煦、万里无云。

天晴了!

这两个月来,一路行走,一路阴雨连绵,今日是少见的天晴,破庙的院子里有不少村民坐在碎石土砖上晒太阳,还有人取出潮得长毛的衣裳放在阳光下曝晒。

叶姜姜也有些心动,忙招呼时晏:“今日天气不错,出去试着走走,晒晒太阳对你的伤……”

话说到一半,叶姜姜转过头去,却发现原本就该躺在她身旁草堆上的人,根本不在那处。

一股寒意陡然从脚底升起,叶姜姜脸色一白。

人,人去哪了?他还受着伤。

是何时不见的?她竟没有半点感知。

就在叶姜姜头脑嗡嗡作响,正要出去寻人时,忽然有人急急从远处赶来,是陆家村的村民。

那人一边跑着,一边惊慌失措地喊着:“不好了!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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