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顾兰年×2

其后半炷香时间,幻境又陆续弹出十几人,俱是精神激动、状态疯癫。

“神智皆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天璇峰掌峰丘阳子看过后,白眉微锁,凝重道,“这样下去不行,得赶快把人弄出来。”

叶皋悯也很愁,薅着脑袋上稀疏的毛满面忧色:“处罚幻境一旦开启,最少也要待足一个时辰,强行脱出反而更糟。”

“等待足一个时辰,人早就没几个正常的了!”丘阳子怫然甩袖,转向掌门白道臻,“还请掌门师兄拿个办法。”

白道臻倒沉得住气,垂目饮茶不语。他身侧,顾兰年亦云淡风轻,一副隔岸观火做派。

“兰年怎么想?”终于,白道臻悠悠开口。

“听凭师父安排。”

白道臻锋锐的眸光滑经他的脸,又在流云镜最后某块区域定了好半晌,总算沉声开口:“找几个心志坚韧的弟子,进幻境中引导一二吧。”

-

贺青俭最终杀出重围是在第八十七次。

四周尸横遍地,她浑身亦鲜血淋漓,好在仍存一口气。

凭借这口气,贺青俭强撑着跑出很远,直到身后再无追击声,直到筋疲力竭喉头泛起血气,堪堪靠着棵树干停下。

眼皮沉重,嘴唇亦干得裂开口子,她整个人苍白得毫无血色。勉力抬眸环视左右,见残阳如血,树老藤枯。

幻境中景象并无太大变化。

她又累又痛又渴,难受得两眼发花,混沌中脑子却无片刻停歇:掌门当时阐述规则,并未提及时间类的字眼。

这劳什子考核,比的不会真是谁先熬不住吧……

喉咙干痒,贺青俭呛咳数声,又觉头痛欲裂,体力虚耗到极致,终于恍恍惚惚阖上了眼。

她是被呛醒的。

有意识后的第一个念头是何处刁民在给她灌毒,打着激灵睁眼,刚要抬起手中剑,却见顾兰年正端着个小水壶给她喂水。

“是你啊……”

她那颗高高悬起的心倏然就落回了原处。

一开口方觉喉咙干哑难当,她渴了太久,是真的很缺水。

有顾兰年在旁,贺青俭总算能收起浑身警惕,脑袋一歪,窝进他怀里泄了力,大口大口猛灌了半壶水。

自觉饮饱了,她偏过头摇摇脑袋。

顾兰年就默默收了水壶。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开口,沉默得异常。

平时这人可没这么闷,贺青俭就拿胳膊肘捅他:“心情不好?”

顾兰年只眸光微微一转,依然没跟她说话的意思。

这人心思向来百转千回,贺青俭哪懂得他那点弯弯绕,懒得猜,她就直接开哄。

把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她伸手抚上他的背给他顺毛,一口口喂他鸡汤:“别不高兴了,人生苦短,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

越说她声音越低,情况有点不对劲:

手感不对。

顾兰年虽瘦,脊骨却没这么突出,她前不久才摸过的;

气味也不对。

顾兰年有个恶趣味,喜欢从她那儿抢香囊,平日里身上总掺杂一丝若有若无的花果香,而她抱的这人身上只有檀木熏香味。

这是顾兰年……么?

贺青俭心脏一抽想要坐起,起身时不慎拄着他大腿借了个力,拄的有点靠上,就听这人从喉咙里低低哼了声,声音倒跟顾兰年那个的时候有九分像。

她又细细观察他的脸,眉目、鼻、唇、乃至右耳垂正中的那颗小巧红痣,都和她印象里的一模一样。

若说不是他,似乎也很牵强。

贺青俭感到迷惑。

面对顾兰年,她总比面对别人时更缺乏猜的耐心,可穿进书中这一年多,她猜的最多的也恰恰是他。

每一次难以捉摸他心思,她都会心生烦躁,靠练剑才能忘却,可她也从不去问他心里怎么想。

但今日,她实在很累,就直接问出口:“顾兰年?”

顾兰年幽幽看她一眼,视线并未久留,很快又移开。

古怪感卷上更高峰。

“你今天很怪。”贺青俭又说。

这回,顾兰年倒多看了她一会儿,神色不无意外。

“哪里怪?”他总算开了尊口。

一开口更不像了。陌生的腔调和语气,让她记起二人初相识那会儿,还很是不熟的时候。

心中天平向着“不是”的一端骤然倾斜,贺青俭心里一个“咯噔”,瞬间又穿回警惕的外衣,意识到这或许真的不是两个人在闹。

“说……说不清,”她不敢再随意,斟酌措辞,“就是……感觉怪怪的……”

顾兰年没再就此多说,他似乎叹了口气:“跟我回七曜山吧。”

贺青俭:?

疑点接踵而至,她更迷茫了。

现在不就在七曜?没记错的话,她参加了七曜山的纳新大比,然后被传入幻境……

心念转到这儿,她怔然僵住,一点点毛骨悚然。

确实没记错,她进入了幻境,以原主身份经历了书中一些不太美妙的场景。

那么,眼前这个顾兰年……会也是原主遇到的那个么?

“跟我回七曜,我会为你争取应得的判决。”未听到她答话,顾兰年继续说。

回……回你爹……

若此时此刻当真是按原剧情走的,马上她就会被他一剑穿胸了。

但顾兰年的实力她太了解,无论床上还是床下,对上他,她的赢面都小得可怕。

此外,她还有个猜测:之前死八/九十次还能重来,或许因为那个场景本就不是原主的殒命节点。

而如果被真凶顾兰年杀死,可就不一定了。

“还能走么?”

正暗暗转着心思,又听顾兰年问。

贺青俭想了想,选择摇头。

也不知顾兰年下盘如何动作,眼前景物一晃,他已端着她稳稳起身。尽管动作很轻,她身上伤口仍是被牵动,蹙眉嘶了口气。

顾兰年脚步似有一瞬不明显的停顿,就听他说:“我带了镇痛丹,自己去怀里摸。”

贺青俭依言伸手。兀地,福至心灵,眸中闪过一抹暗光。

薄薄一层中衣阻隔不了热度,她可以清晰感受他的体温。同样也模糊不了感触,顾兰年应当也能体会她的每一截指尖。

他那点体温,贺青俭可太熟了,更热的、烫到快烧起来的她都以各种部位亲密感受过。

可眼前的顾兰年显然不是这么回事。甫一伸手,她就察觉他呼吸一沉,同时喉结隐晦地一滚。

贺青俭试探地摸重了些,果见他拧眉垂眸睇来。

“动作快些,三声之内还摸不到,就不许摸了。”

贺青俭温顺低头:“我尽快……”

三……二……一……

顾兰年没有数出声,但她在心里默数。数到最后,她眸色陡然转厉,赌命般猛一出手,在他后腰最敏感处捏了把。

这一下不轻不重,拿捏着最酥的力道,顾兰年喉间滚过一道压抑闷哼,抱她的手登时软了三分。

贺青俭就势下滚,反手抽出腰侧长剑直刺向前。

一道长长的利刃入肉声——

顾兰年竟似对她毫无防备,她想刺,就真的刺中了。

她这一剑并未留手,用了十成劲力,下的却也不是死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落点不在心脏,而是偏了寸许。

一刺过后,贺青俭足下生风转身就逃,飞快踏出两步,却觉腕上一重。

顾兰年受了这样重的伤,钳她手腕的力道她依旧挣脱不得。

贺青俭抬脚欲踢,还没碰到他身体,掌心兀地被塞进一物。

余光掠去,竟是她适才摸索未得的镇痛丹。

空气里血腥气蔓延,鲜血沿剑滴落砸出滴答震响,她足尖在半空顿了半晌,终究没落下这一踢。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又看他一眼。

他目光平和,并无杀意,只眉目间似笼着层淡淡的遗憾。

“你不信我,就自己跑远些,别给别人抓了。”他静静看着她,目光中有些她读不懂的意味。

他这副模样,倒令贺青俭更烦躁起来,她终究不是坏人,没去拔他身上插的那把剑。

有心把丹药还回,与他少些相欠,想到以后的路,终究又收入怀中。

两手空空,没了剑,安全感也被剥夺,踌躇片刻,她还是厚着脸皮又夺了他的剑握在手中。

“今日……对不住,”她说着,倒退着走了两步,“以后若再见到,还望你别记我的仇……算了,干脆就别再见了,真的……”

她说话时,顾兰年没有追也没有动。

最后看他一眼,她收回目光,转身飞速跑起来,不知在逃什么。

贺青俭跑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近乎凝固,周围景物总算发生了变化。

她跑入群山之中。

放眼四顾,环境有些熟悉,仿佛从前来过。

越往前,这种似曾相识感越是强烈。

直到……

站在一个熟悉的山洞前,她总算记起来了!

操了!

这不是她和顾兰年绑定那罪恶之蛊的山洞么?!

记忆不甚美妙,贺青俭转头就要跑,洞口处却袭来一阵黑风。

不待看清是何物,后背先是一痛。

她被踹了一脚,趴摔在地。

抬眸正对上顾兰年阴鸷的视线。

这厮玄衣墨发,双手抱臂正拿下巴睨她。

“竟敢给我下那种东西,看我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拆碎你的骨头去喂鸡!!”

贺青俭:“。”

明明刚刚才说好的“以后别再见”呢?

而且……这个“顾兰年”明显更不正常,幻境到底还有几个他在啊……

来晚了来晚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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