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断头台”峡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引擎的咆哮声便由远及近。一辆改装得如同钢铁巨兽的重型装甲越野车，碾过碎石残骸，一个急刹停在林颂禾和残余小队面前。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覆盖着浓密棕色毛发、眼神却异常沉稳坚毅的熊脸——正是熊族少年，雷。
“老大！上车！”雷的声音浑厚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几乎在同时，林颂禾的战术耳机里传来夜莺冷静而快速的远程指挥：“卡亚，三点钟方向两个热源快速接近，是‘剃刀’残骸里爬出来的漏网之鱼！干扰他们的火控系统！雷，接应点安全，立刻撤离！重复，立刻撤离！老大，目标回收状态如何？”
林颂禾抱着怀中那个被简易保温毯裹住、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嵌合体少年，动作迅捷地冲向装甲车后门。卡亚早已守在后车厢，一把拉开厚重的装甲车门，伸手将少年接了进去。
“回收到了！”林颂禾的声音透过耳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自己也紧跟着跃进车厢，“但状况……非常不好！”
车门“砰”地一声关闭，将外界的硝烟和警报声隔绝大半。雷猛踩油门，装甲车如同脱缰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冲入预定的撤离通道。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照明。中央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简易急救区。医疗兵阿杜动作麻利地将少年平放在铺着无菌垫的平台上，快速连接上便携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亮起，各项指标都在危险的临界值下疯狂跳动报警！
“夜莺！卡亚！断后！清理尾巴！制造混乱！不准硬拼，制造障碍后立刻脱离，按备用路线撤回‘巢穴’！”林颂禾一边撕开少年身上沾染血污和修复液的残破衣物，露出他布满新旧伤痕、嵌合着各种兽类特征的残破身体，一边对着通讯器厉声下令。
“收到！交给我们！”夜莺的声音依旧冷静，手指在远程终端上化作残影，“卡亚，给他们放场‘烟花’！目标锁定，火控干扰启动！”
“明白！让这帮杂碎尝尝老娘的‘信号迷宫’！”卡亚的声音带着一种技术碾压的冷酷兴奋，她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车外，追击的“剃刀”艇武器系统瞬间失灵，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
林颂禾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少年身上，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个呼吸微弱、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嵌合体。监测仪刺耳的报警声如同催命符。
基因剥离手术的强行中断带来的细胞级创伤！
星核被强行摧毁后虽经修复但根基不稳的能量循环崩溃！
腺体自毁造成的毒素反噬和生理机能紊乱！
还有最致命的——体内嵌合的蛇族基因，那原本受控的剧毒，此刻因宿主生命系统的全面崩溃而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脆弱的血管和神经中疯狂肆虐！
“呃……咳！噗——！”
少年身体猛地弓起，双眼圆睁，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和诡异幽绿色泽的毒血狂喷而出！紧接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然后……**骤然停止了运动！**
监测仪上，代表呼吸的波形瞬间拉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刺耳的**呼吸停止警报**凄厉地响起！
林颂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瞳孔骤缩，几乎是吼出来的：“呼吸停了！”
没有丝毫犹豫！刻在骨子里的战场急救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清理口腔！开放气道！”她低吼着，一手捏开少年沾满血污的嘴（触碰到冰冷分叉的蛇信让她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另一只手迅速抬起他的下颌，确保气道畅通。少年的口腔结构异常，有着尖锐的牙齿和分叉的软腭，但她顾不上了！
“心肺复苏！”林颂禾双掌交叠，精准地按压在少年那混合了狼族胸骨和蛇类柔韧性的胸膛上！每一次按压都倾尽全力，试图用外力强行驱动那颗可能嵌合了狮心或虎心的、已经停跳的心脏！骨骼的触感坚硬异常，肌肉的反馈也不同于纯粹人类，但她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只专注于节奏和深度！
“阿杜！1mg肾上腺素！静脉推注！快！”林颂禾头也不抬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医疗兵阿杜立刻从急救箱中抽出药剂，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找到一处相对完好的静脉，将淡黄色的药液推了进去！
按压！按压！按压！林颂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准备除颤！”阿杜已经将便携除颤仪的电极片撕开，快速贴在少年擦干黏液的胸膛上——一片覆盖着细密蛇鳞、一片紧挨着刚愈合的狼毛伤口。电极片接触不良的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能量200J！充电！所有人离手！”阿杜吼道。
林颂禾瞬间停止按压，后退半步。
“砰！”除颤仪释放出强大的电流！少年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监测仪上的心电波形依旧是令人绝望的混乱波形！
“充电！360J！再来！”林颂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砰！”更强烈的电流冲击！少年的身体再次剧烈弹跳！
……依旧没有反应！
“肾上腺素！再推1mg！”林颂禾几乎是扑回少年身边，再次开始心肺复苏！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少年冰冷的皮肤上。
人工呼吸！她深吸一口气，捏住少年的鼻子、对着他那有着蛇类特征、微微张开的嘴吹气！能感觉到他胸腔的微弱起伏，但毫无自主呼吸的迹象！
“老大！他的基因……”雷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到监测仪上混乱到极点的数据流，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太乱了！系统完全无法分析主导生理机制！鹰的肺？鱼的循环？植物的能量代谢？还有蝎的神经毒素和蛇毒在打架！这……这根本是无数套相互冲突的生命系统在崩溃！常规急救……可能……可能没用啊！”
林颂禾没有回答。她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按压、吹气的动作。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手臂因为高强度的按压而酸痛颤抖。监测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直线依旧顽固地延伸着，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轨道。
少年的身体冰冷得可怕，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泽，混合着蛇鳞的幽绿和狼毛的黯淡。他体内嵌合的各种基因，此刻不再是力量，而是相互排斥、加速崩溃的催化剂。狮心的强韧在蛇毒的侵蚀下瓦解，鹰肺的空腔被植物纤维堵塞，蝎的神经毒素正疯狂攻击着本已脆弱不堪的虎族神经……
束手无策！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伴随着监测仪那单调刺耳的直线报警音，狠狠地冲击着林颂禾坚固的心防。她拼尽全力抢回来的，难道只是一具正在迅速冷却的、由无数错误拼凑而成的残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