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彻底晕厥过去,对自己此刻的状况一无所知。他几乎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体温失控地飙升至40度以上,浑身被虚汗浸透,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冰冷又黏腻。心跳快得吓人,每分钟超过一百次,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呼吸急促而浅,嘴唇因高烧和缺氧而干裂发紫,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艰难的嘶声。
林颂禾看着他那副仿佛随时会破碎消散的模样,所有关于身份、立场、阴谋的探究和怒火,在这一刻不得不被强行压下。她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叹了出来——无论如何,先得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她动作利落却不粗暴,迅速解开星澜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衣物。当衣物褪去,暴露出的身体却让林颂禾的动作微微一顿。
星澜很瘦。
平日穿着挺括的统帅制服或深色长袍,他高大的骨架撑起了威严的轮廓。但此刻,失去衣物的遮掩,那过分苍白的皮肤下,肋骨的形状清晰可见,腰身瘦削得几乎有些嶙峋,透着一股长期被病痛或消耗侵蚀后的脆弱。这根本是一具外强中干的“豆腐渣工程”。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身上的伤。新旧伤痕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最新的伤口还在渗血,而其下是许多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的旧疤——其中大部分,是特征明显的鞭伤,有些甚至深可见骨,难以想象当初承受了何等痛苦。
林颂禾一直知道星澜是塞拉斯推上前台的傀儡,但她从未想过,这个“傀儡”的日子竟是如此艰难。即便他已经身居帝国统帅的高位,这具身体却**裸地昭示着他从未真正摆脱过的折磨与控制。这些伤痕,尤其是那些陈年旧伤,无声地控诉着他在塞拉斯手下所经受的非人待遇。
这一刻,许多之前的疑惑似乎有了答案——为什么他行事总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为什么他与塞拉斯并非一心……
她沉默地取来清水和高浓度酒精,仔细替他擦拭身体进行物理降温。酒精挥发带走高热,手下滚烫的皮肤微微颤栗。她又给他注射了强效退烧针剂,然后守在一旁,持续监测着他的体温和脉搏。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退烧药终于起了作用,那骇人的高热渐渐退去,体温从40多度降到了37.8度左右,虽然仍在低烧,但已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
然而,即使在昏睡中,星澜也极不安稳。他难受地喘息着,眉头紧锁,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不断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林颂禾看着那无声流淌的眼泪,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用布巾,一次一次,耐心地替他擦去。
就在这重复的、近乎本能的照料动作中,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昏迷不醒、伤痕累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或许从来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冷酷强大的死敌。
他更像是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挣扎了太久,早已遍体鳞伤的受害者。
星澜的意识从深沉的昏睡中缓缓浮起。首先感知到的是不再那么晕眩沉重的头脑,虽然依旧乏力,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清明。嘴里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草本气息,显然是林颂禾在他昏迷时给他喂了某种药剂。身上的伤口也被妥善处理过,传来了干净敷料带来的轻微束缚感和清凉药效。
他尝试动了一下,想要坐起身,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稳健地扶住他的肩膀和后背,用力将他托起。是林颂禾。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后塞了一个柔软的靠垫,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接着,她将一份处理好的食物递到他面前——是加热过的压缩饼干和打开了的牛肉罐头,虽然简单,但在这种情况下已是难得。
“先吃点东西,”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一会儿再吃药。”
星澜沉默地接过食物,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那短暂的接触让他心底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波澜。他其实感到庆幸,庆幸林颂禾没有再追问那些他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的问题。
他开始机械地进食,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他细微的咀嚼声。这安静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甚至有些尴尬。
随着体力一点点恢复,思维也开始加速运转。他们还在帝斯特尼,这一点可以肯定,只是不知具体身处何地。这个“镜中镜”空间,必然是某种实体设施结合了强大的精神暗示技术构建而成的。破局的关键,要么在于找到某个极其平常、平常到会被下意识忽略的细节——那可能是启动或维持装置的开关;要么,就是去寻找某个极其突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反常之物——那很可能就是空间结构的节点或弱点。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这个推断平静地说了出来,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与己无关的技术问题。
林颂禾听完,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淡淡道:“等你能动了再说。”
星澜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上了一种疏离的语气:“其实你应该自己离开,不必在意一个‘敌人’的死活。”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林颂禾的眼神倏地冷了下去,周身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分。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星澜,不要说违心的话。”
那语气里的警告意味清晰而认真。星澜闭上了嘴,违心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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