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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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一点点艰难地上浮。剧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遇安的感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刺痛，胸口像压着巨石，冰冷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渗透进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朦胧中，他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臂弯小心地环抱着，熟悉的、带着淡淡硝烟和冷冽气息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是林颂禾。

他想动，想睁开眼睛，但沉重的眼皮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只能发出细微的、痛苦的呻吟。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别动。”林颂禾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试探着温度，动作是难得的轻柔，但那语气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劈开了遇安混沌的意识：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冒进？！**”林颂禾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敲在遇安心上，“让你追踪，不是让你去拼命！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知不知道我再来晚一点……”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那后果沉重得让她不愿说出口，但其中的后怕和怒火却清晰可辨，“……你就死在那里了！”

遇安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灰蓝色的眼眸因为毒素的影响而显得水汽蒙蒙，还带着生理性的泪水。他看到了林颂禾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清晰地写着担忧、疲惫，还有压抑不住的怒意。他能感觉到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肌肉是绷紧的。

巨大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比蛇毒带来的痛苦更甚。他瘪了瘪嘴，眼眶迅速泛红，积蓄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他没有辩解，只是像只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小兽，努力地将脑袋往林颂禾怀里更深地埋去，试图汲取那一点ji温暖和安全感。他用带着浓重鼻音、虚弱又委屈的声音，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他……咬我……好疼……**”

这句话，配合着他此刻凄惨无比的模样，简直有着核弹般的杀伤力。

林颂禾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体。

手臂上，几道被毒牙划开的伤口红肿发黑，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祥的青紫色；肩膀上同样有类似的咬痕；最触目惊心的是胸膛和腿上，衣服被撕破的地方，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伤和淤青，显然经历过激烈的缠斗。

而最“惨烈”的，莫过于他那张原本精致漂亮的小脸！

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分布着几个明显的、被毒牙刺破的**深深窟窿**！伤口周围因为蛇毒的侵蚀而高高肿起，泛着紫黑色，将半张脸都撑得变形了！一只眼睛也被肿胀的眼皮挤得只剩下一条缝，泪水混着伤口渗出的组织液流下来，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几道沟壑。整张脸看起来**又可怜又滑稽**，活像一只被马蜂蜇肿了的、还在委屈掉眼泪的小兔子。

林颂禾满腔的怒火，在看到这张惨不忍睹、还努力往自己怀里钻、委屈巴巴控诉“他咬我”的脸时，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漏了个干净。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和……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看着遇安还在吧嗒吧嗒掉眼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虽然有一部分可能是蛇毒反应），终究是心软了。她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遇安的背（避开伤口），声音放柔了许多，带着点无奈的安抚：

“好了好了……**别哭了。**” 她顿了顿，看着少年肿成猪头的脸，补充道，“再哭……脸会更肿。”

遇安似乎被“脸会更肿”吓到了，抽泣声小了一点，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灰蓝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充满了控诉和依赖。

林颂禾看着他这副惨样，又想起焚化厂里蛇头那被蝎尾贯穿天灵盖的死状，以及夜莺发现的人类残骸……心中五味杂陈。她叹了口气，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脸上混着血污的泪水（尽量避开伤口），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承诺：

“这次……虽然莽撞，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她看着遇安肿得老高的脸，嘴角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但……**你立了大功。** 蛇头伏诛，那条走私线，基本算是拿下了。”

遇安的眼睛瞬间亮了一点点，肿着的眼皮努力想睁大。

林颂禾看着他亮起的眼神，继续道：“等你好起来，回去……”她想起少年对那红宝石小番茄的执念，“小番茄、牛肉、罐头、蛋糕，你喜欢吃的，都管够。”这大概是她能想到最实在的“奖励”了。

遇安肿着的嘴角似乎想往上翘，但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嘶抽气，眼泪又涌出来一点。

林颂禾看着他这副又惨又想笑的模样，心中的某个角落彻底软化。她想了想，抛出了一个更具分量的承诺：“另外，这次行动报告，我会和卡亚、夜莺仔细商议。”她的目光认真地看着遇安，“**你的贡献，值得一个正式的认可。或许……可以考虑给你军衔了。**”

“军衔？”遇安肿着的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显然对这个概念还很陌生。但这不妨碍他感受到林颂禾话语里的重视和肯定。他努力地想表达点什么，最终只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林颂禾军装的一角，像抓住了最珍贵的依靠。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门滑开，卡亚的大嗓门伴随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闯了进来：“血清来了！特效的！保证药到毒……呃……”

卡亚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病床上那个顶着“猪头脸”、眼泪汪汪抓着林颂禾衣角、惨得惊天动地的遇安，又看看自家老大那难得温柔（虽然有点扭曲）的表情。

“我的老天爷……”卡亚喃喃道，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遇安！你这造型……哈哈哈哈！太有创意了！星澜要是知道他‘自己’的脸被搞成这样，怕不是要气到原地爆炸！哈哈哈！干得漂亮！这军衔必须提！哈哈哈哈！”恭喜遇安，现在是准少尉了。

夜莺无声地出现在卡亚身后，看着遇安的脸，一向冷静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她将手中的特效抗蛇毒血清递给医疗兵，目光扫过遇安紧紧抓着林颂禾衣角的手，镜片后的眼神意味深长。

林颂禾无奈地瞪了卡亚一眼，但看着怀里这个虽然凄惨滑稽、却立下大功的“小功臣”，再看看他眼中那纯粹的依赖和一点点因为“军衔”和“好吃的”而亮起的光，心中那点残余的怒气，终究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和一丝……淡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