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有什么办法？”覃如风想起之前顾如晦出的主意，悻悻道，“你在青楼出的馊主意害我在这里被关了多久，知道吗？”
顾如晦心说你就算没我你也肯定会因为别的幺蛾子关进来的，但她的面上仍然笑眯眯的：“可是我听说师父也被江夫人闹得头疼，徒儿把她送走了，也算大功一件，对不对？”
覃如风考虑了一会：“这倒也是。好吧，你来说说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从思过崖出来。”
顾如晦道：“装病。”
覃如风一愣：“装病？”
顾如晦点了点头：“正是。”
覃如风撇了撇嘴：“修仙者最注重修身养性，调理身体，我都两百年没生过病了，能骗得了谁？果然是馊主意。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跪在宫门前朝师叔祖哭上一哭，说不定还能哭得他们回心转意。”
顾如晦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绝对不可以！
从前她还比较懵懂无知的时候，覃如风就喜欢使用卖惨的手段，他一个人卖惨也就罢了，关键是还要拖着她一起。
后来她的灵根被毁，覃如风卖惨卖得更是得心应手，卖惨的标准句式主要有：
“可怜我们孤徒寡师……”
“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啊……”
“徒弟啊你走了为师可怎么办啊……”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一段不堪入目的黑历史！
顾如晦急急地补充：“普通的病症当然不管用，得下狠手。”
“狠手？”覃如风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顾如晦咳嗽了一声：“师父你可以借此对春兰的死提出异议。一个凡间女子，在知晓了妖物的身份之后怎么还会心甘情愿地为妖物挡剑？此事必有蹊跷。”
覃如风思索了一会：“她愿意为一只妖物挡剑，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她爱极了小五，愿意替他去死；二是……”
“二是她被控制了人心，迷失了心智。”顾如晦道，“而妖物并不能控制人心，魔才能。”
覃如风眯起了眼。
“师父完全可以把春兰的死推到魔的头上。”顾如晦顿了顿，“师父是被魔物侵蚀才不小心伤了春兰，实属无心之失。”
覃如风摇头：“这不能算装病的范畴了，这算谎报实情。要是拿魔物的事开玩笑，被师叔祖查出来了，我至少得在这里被关五百年！”
顾如晦深吸了一口气：“师父又怎么知道师叔祖会什么都查不出来呢？”
她在暗示。
假如师父再聪明点的话，就能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到时候诸位仙门世家一举铲除魔尊，她就可以摆脱“认贼作父”的局面了。
然而覃如风想都没有多想就拒绝了她的提议：“这个主意不可行！但是装病这个主意很可行。但不是我来装，得你来装。”
顾如晦指了指自己：“我？”
覃如风点了点头：“你年纪尚小，又初入仙门，肯定免不了疾病缠身！到时候你装病晕倒，我不就可以用‘徒弟年纪尚小需要照顾’的理由出来了吗？”
顾如晦一噎，在心底反驳就算自己真的生病了也会让师兄来照料的。
——师父照料，活着就行。
看来借由外力铲除魔尊这件事不能靠师父，还得另想办法！
顾如晦正默默地思忖着，突然感到周身的黑暗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
覃如风惊奇地叫道：“哎？这么快就装晕了？也太听话了吧？江旧宴你倒是学学人家！”
顾如晦先是一惊，继而冷静下来。
不多时，虚无魔尊果然披着光从黑暗之中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了：“你这娃娃真是！真是——”
他看上去似乎是气呆了，一时间竟没想到用什么词语去形容这种行为。
顾如晦很冷静：“我是仙，你是魔，仙魔不两立。”
虚无魔尊看她这么冷静，也跟着稳定了心神，他长叹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仙门一定无败类？魔界一定无善者？”
顾如晦本想干脆地答一个“是”，但是想到前世那几位仙门弟子笑骂她是废物的模样仍然历历在目，师兄堕魔之后眉眼间仍保留的温柔也一并浮现在了眼前。
她默然了。
“世间万事，都不是一句是非黑白对错就可以评判的。”虚无魔尊叹了一口气，“你只看到了那青楼女子因为一只妖物而死，而我却看到了她是因为自己的一颗真心而死。”
顾如晦忍不住了：“她爱上的是妖！”
“对，是妖。”虚无魔尊点了点头，“但他又不是自己选择成为一只妖的。他虽然吸食妖气，但他从未害过人。”
顾如晦冷哼了一声：“我可是差点死了。”
虚无魔尊反驳道：“但你其实不会死。就算他真要杀你，我也会阻止他。”
顾如晦问：“那你阻止了？”
“没有。”虚无魔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因为那个时候你师父正好来了。我从不在九星界的人面前露面。”
顾如晦追问：“为什么？”
虽然未交手，顾如晦也知道虚无魔尊的实力不弱，就算仙门世家联合起来估计也是胜负对半。
不然她也不会在这委曲求全地答应他的那些要求。
虚无魔尊沉默了片刻：“你真想知道？”
顾如晦直觉这是一个陷阱：“……也不是很想知道。”
魔尊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们取消之前的约定，你这女娃娃性子倔，收你为徒算我自讨苦吃。”
顾如晦警惕起来：“那你想做什么？”
“我们来做一桩交易。”虚无魔尊竖起了一根手指，“你答应为我做七件事，七件事完成后，我保证不再纠缠你。相反，我还能许你一个愿望。”
顾如晦呼吸一滞，来了，师兄的交易！
上一辈子的师兄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堕入魔道。
顾如晦闭了闭眼睛。
——愿望。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前世的师兄洗脱罪名。
顾如晦问：“你能回溯时间么？”
魔尊的目光闪了闪：“……暂时不能。”
顾如晦道：“那我没有愿望。”
魔尊不说话，两人之间依旧是一阵寂静。
顾如晦便反应过来了：“所以说，我如果不答应你，我依然会被困在这方黑暗里，永世不得出，对吧？”
魔尊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顾如晦默然。
上一世的种种万劫不复师兄都已经一一替她尝过，这一世，她来替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魔尊有些纳闷:“怎么这次你就答应得特别快？”
顾如晦直接无视了他的疑惑：“说吧，哪七件事？是要我去拦路抢劫还是杀人越货？再不然，直接堕入魔道？”
魔尊道：“……我真的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魔尊，你的思想觉悟比我高多了。”
顾如晦扯了扯嘴角：“我们速战速决，两不相欠，不行么？”
虚无魔尊摇了摇头：“你这女娃不仅性子倔，年纪小，很多东西还没看透，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和周围的黑暗一起飞快地消失了。
顾如晦想要喊住他，但是下一刻就被来自外界的呼声给喊醒了。
她睁开眼，发现师兄正半抱着自己一脸的焦急。见她醒来，江旧宴才松了一口气：“师妹，没事吧？”
见顾如晦的目光默默地移上了自己的手臂，江旧宴神色一僵，松开了手：“……抱歉，是师兄逾矩了。”
顾如晦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抱歉的神色，正要说些什么，就被师父的声音打断了。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师父正跟一大帮仙门弟子吵吵嚷嚷。
顾如晦费力地望去，发现师父是跟隔壁的齐苑师叔起了争执。
“我徒弟都快死了！你给两颗金丹救救人怎么了？”
“修仙者讲究慈悲为怀！”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
顾如晦扶额。
齐苑师叔是九星界少有的炼丹师，她的修为不是很高，但胜在炼丹手艺精进，练出来的丹药有肉人白骨，长生不老的妙效。
师父堵在她的门前嚷嚷，想也不想就知道是为了她才这么不顾风度的。
顾如晦的眼眶有些湿润，正要出声说师父我已经没事了，却听得覃如风突然压低了声音：“哎，齐苑，你要见死不救也行！给我两瓶‘白花丹’，我保证不跟外人说！”
顾如晦：“……”
旁听的师兄也是一脸的尴尬。
齐苑被他吵得头疼：“覃如风你不要胡闹，每位仙人获得仙丹的份额都是师叔祖规定的。”
覃如风理直气壮道：“我只是来讨要我自己的份额！”
齐苑的嘴角一抽：“你的份额早在三百年前就用完了，你还赊了两百年呢！”
覃如风沉思了一会：“那你看能不能把我的两个徒弟的份额算到我头上？”
齐苑：“……”
顾如晦终于忍无可忍：“师父！”
覃如风被她吓了一跳：“咦？徒弟你已经醒啦？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顾如晦：“……”
她不由地开始反思从前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师父这么不靠谱？难道是从前的自己太过不谙世事了吗？
她没来由地想到了之前魔尊说过的话。
但那些话又很快被她否决——师父只是不靠谱，人又不坏！
齐苑师叔是九星界中出类拔萃的炼丹师，顾如晦自然不想和她闹僵。
无奈师父已经倒欠了她两百年的丹药，师兄虽然靠谱，但从来是潜心修炼，不问外事，也没有过多地结交。
他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对众生都平等，于是那温柔里便透着疏离和客气。
有人求师兄帮忙，只要在情理之内，他从不会拒绝，但他也从来不与人深交，于是求他帮忙的人都会尽可能地还清他的人情。这当然也包括了顾如晦。
以至于前世的魔尊将真相和盘托出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她做了什么以至于能让师兄为她这么拼命？
魔尊说师兄藏了自己的私心，但不管是不是私心，顾如晦都决定还他。
想到这里，顾如晦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人一个从小就长在九星界，不知俗世为何物；一个虽然出生富户人家但一直都被继母排挤在外，冷眼相待；都不知道何为人情世故，也从来没有教过她，都是后来顾如晦从一个一个白眼中摸索出来的。
前世他们师门三人囚的囚，死的死，这期间更无一人为他们求情。哪怕是心地善良的齐苑师叔，也只是不忍心地说了一句“天命难违”。
顾如晦想到了她和魔尊的交易，意识到自己最后肯定难逃堕入魔道这一劫。
顾如晦认真地想了想，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最后她真的被诛灭也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不能连累师父和师兄。
于是她站起来，向着齐苑师叔行了一礼：“师父是为了我才大闹宅门的，还请师叔多有担待。弟子愿意将以后的份额都交给师叔还债。”
覃如风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哈？”
江旧宴也劝道：“师妹，那是师父的份额，你也不必……”
在九星界人人都知道齐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心肠，就算有人真的欠了丹药也不会计较什么，顶多就是抱怨几句而已。
然而顾如晦却明白，齐苑师叔身为师叔祖最得宠的炼丹师，只要她要开口求情的话就连师叔祖也得给上三分薄面。
因此她一礼施到底，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还望齐苑师叔不计前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