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晦听到江旧宴答应自己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有这样的保障，至少师父是没问题了。

至于师兄，她还得慢慢来。

接下来的几天，顾如晦都在忙着准备新入门弟子的选拔试炼。

九星界定期会有仙人下凡去收徒，碰见天赋异禀、颇有仙缘的孩子也会领入九星界进行栽培。

进入九星界的新弟子会统一进行选拔试炼，然后根据孩子的天赋安排相对应的修行。

灵力高深的，会被指点去人间降妖伏魔，此即为攻道；

灵力敦厚的，会被指点去守护重要的东西，此即为守道；

灵力脱俗的，会被指点去钻研新的仙法，此即为探道。

师父和师兄的修行道都是攻道，以降妖伏魔为主，而顾如晦也想跟他们一起。

只是上一世在选拔试炼之中出了岔子，灵根被毁，顾如晦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修行道应该是什么样的。

钻研仙法也就罢了，万一要是被安排去守护地界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那就只能一辈子待在那里，每隔十年才能回来一次。

对于顾如晦的担忧，覃如风则阴阳怪气地表示：“你要实在担心，不如就跟齐苑学炼丹。反正她挺喜欢你。”

顾如晦眨巴眨巴眼睛：“如果那样的话，徒儿就很少见到师父和师兄了。”

覃如风拧过头，用力地哼了一声。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放飞自我，暴露天性。

之前他听到顾如晦和江旧宴之间的对话，尤其是在听到顾如晦拜托江旧宴照看自己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苦心经营的温柔假象已然不攻自破。

他愤怒地想着这和之前在青楼里谈好的计划不一样，却见顾如晦下一刻便哒哒地跑过来，将另一瓶九龙散双手奉上。

覃如风愣了愣，没好气道：“你是傻了吗？为师有堕落到需要徒弟上交丹药吗？”

齐苑幽幽道：“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说要把徒弟的份额算在自己头上……”

顾如晦笑眯眯道：“师父救了徒儿，徒儿还没有好好谢过师父，这就算徒儿借花献佛了。”

覃如风沉默了。

一方面他确实非常想要丹药，另一方面他为数不多的自尊心正羞耻地挣扎着想要拒绝。

不幸的是，身体的本能战胜了空空如也的大脑。

最后他还是别别扭扭地道了谢。

想起之前顾如晦递给他九龙散时满是关切，江旧宴还一脸贴心地保证：“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师父。”

覃如风的脸就有些搁不住了。

徒弟一个两个怎么本末倒置地来照顾他了？！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啊！

想是这么想，但他确实需要靠江旧宴做饭，顾如晦送丹。

为此齐苑甚至取笑他不是收了俩徒弟，而是认了俩干娘。

覃如风忿忿不平，决心要在入门试炼里给徒弟一点小小的教训。

大多数女弟子畏惧那些妖孽邪崇，都会选择守道或者探道。

既然顾如晦明确地表达了自己不喜欢守道，那么想必她会选择探道。

刚好，入门试炼的监考官算是他的狐朋狗友，把顾如晦安排到攻道应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覃如风嘿嘿地笑起来，身为小徒弟，就应该和师父师兄统一战线，一起降妖除魔嘛！

这边他摩拳擦掌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顾如晦正犯难自己该带什么去参加试炼。

按照规矩，入门试炼，新弟子可以借助一件法宝闯关。

江旧宴正陪着她一起挑选：“师妹不若选这把四方弓，轻巧灵便，适合女孩子用。”

顾如晦看了一眼那张弓，摇了摇头，环顾一圈，从众多法宝之中挑出了一把剑。

青行剑。

锋利无匹，可斩断一切虚妄，可血性太重，甚至会反噬主人。

江旧宴有些迟疑：“师妹，你要不要再挑一挑？”

顾如晦坚定地摇了摇头。

上一世她选的就是它，从入门试炼到身死道消，它一直都陪着她。

可惜她灵根被毁，直到死前那一刻才能堪堪召剑，实在是委屈了它。

她在试炼之地和那位仙门弟子对峙的时候，本来占了上风，可是等到要举剑刺下的时候，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九星界有规定，在试炼之地对同门下黑手的，可以被斩杀。

怪只怪她那时候涉世未深，心太软。以至于后来被人抢了先机，下了黑手。

顾如晦“噌”地拔出了青行剑，剑光清冷，倒映出她平静的目光。

这一世，不会了。

江旧宴看着顾如晦平静的，甚至是暗藏杀机的目光，先前放下去的那一颗心再次悬停。

那不该是十六岁小姑娘有的眼神。

新弟子在面对入门试炼的时候，总是兴奋、紧张或者拭目以待的。

没有哪一个像顾如晦那样平静。

她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冷静，沉着，小心机和似乎能看破一切的目光都值得让人警惕。

唯一说不通的是，她到底想要什么？

自己在平辈之中不过中上，师父也是极为不靠谱的心性，根本不值得成为攀升或谋害的目标。

师门之中值钱的法宝也是屈指可数，甚至连她送出去的两瓶九龙散都能排上名号。

江旧宴看了一眼师父，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在桀桀阴笑。

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至少顾如晦有一点算是说对了，自己确实得好好地看着师父，以免他惹出大乱。

入门试炼就这么在心思各异的师徒三人的期待之中敲响了第一声钟。

九星界似乎是有意挑了一个天光晴好，惠风和畅的好日子。

临行之前，江旧宴曾问她：“师妹，你确信要带这把剑吗？”

顾如晦沉默了一会，抬头答道：“不。我还想再带一样东西。”

江旧宴不由失笑：“入门试炼只允许带一件法宝。”

“不。”顾如晦仰头看着他，“我能不能问师兄讨个口头彩？”

口头彩就是祝愿词，出行前祝福他人一帆风顺，仙道昌隆，能有个好结果。

江旧宴道：“师妹为何不向师父要这个口头彩？”

顾如晦抿着唇不说话。

刚好路过的覃如风：“啊，口头彩啊？简单！徒儿，为师祝你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江旧宴：“……”

顾如晦什么都没说，但目光里写满了“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师父吗”。

江旧宴清了清嗓子：“那么，师兄祝你攻无不克，百战不殆。”

顾如晦弯起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儿：“多谢师兄。”

江旧宴没忍住：“师妹想要的就这个？”

顾如晦摇了摇头，笑道：“想要的多了去了。”

“比如呢？”

“比如，想要赢，想要修攻道，想要修成真仙，想保护你和师父。”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旧宴的眸光闪了闪，但最后还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笑着回道：“那么祝师妹今天的试炼旗开得胜。”

顾如晦笑起来：“好。”

……

试炼开始之前，新弟子都需到丹心宫前听师叔祖的训诫。

顾如晦心不在焉地听着师叔祖在上面说着试炼相关的规矩，目光却迅速地人群之中搜寻着上一世害她的那位仙门弟子。

虽说春兰已经死了，但他仍然是一个未知定数，总要以防备为主。

然而那位害人精没找到，顾如晦却猛地发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江子轩！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顾如晦的心跳骤然一停。

他怎么会在这里？！

按着上一世的记忆，江子轩最后是被师父和几位师叔合力劝下山的，还搭上了不少法宝和仙丹，费了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才哄走了这位祖宗。

然而江氏母子又好面子，得了仙家宝物更是大肆炫耀，后来被附近的匪贼听到了风声，他们便趁着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放了把火，一夜之间杀光了江家一百多口人，抢走了所有的钱财和宝物。

江氏母子那一日正好去别的府上提亲，虽然躲过了杀身之祸，但是江氏却就此没落，他们无家可归还身无分文，又上山苦求了师兄好久。

最后师兄不得不拿出自己份额内的仙丹和法宝，为他们在凡间安置了家产，这事儿才算完。

可是，为什么江子轩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江子轩猛地回过了头，对着她呲牙一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那一刻，顾如晦的心沉了下去。

她突然明白了，前世的祸事并不能完全避免。

春兰死了，那个害人精自然也消失了，这一世他被江子轩取而代之了。

但问题是，江子轩是如何混进入门试炼的？

顾如晦深吸了一口气，向周围的人群望去，师父和师兄自然也在其中。

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江子轩，满脸写着错愕。

覃如风更是直接，挤开人群抓住了监考官：“老李！你等会儿能不能别把我徒弟和那个男弟子分在一起？”

被称作“老李”的道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覃如风，你耍我呢吧？”

覃如风：“……哈？”

老李不满道：“先是你说你徒弟想选探道，让我安排到攻道上去。结果过了一会，你徒弟又主动来问能不能选攻道。覃如风，你这一招无中生有玩得真好！”

覃如风：“哈？？？”

顾如晦原本就想选攻道？她脑子坏了吗？

攻道主修降妖除魔，一年四季都要在人间四处奔波，十分辛苦。别说女弟子，就连很多男弟子都吃不了这个苦，顾如晦倒好，上赶着吃苦？

不过覃如风很快就释然了。

这叫什么？这就是觉悟！真不愧是他覃如风的徒弟！

老李还在不耐烦地赶人：“去去去，今天的试炼很重要，没空陪你玩！”

覃如风气血上涌：“我这是玩吗？我哪里知道她这么懂事，正好和我的计划不谋而合！”

老李：“……你是在炫耀吗？”

想到老李四个徒弟全都选了探道，留他一个人主修攻道，覃如风乖乖地闭上了嘴。

乖徒弟，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覃如风发愁地看着顾如晦，却发现江旧宴也看着顾如晦。

而顾如晦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

十六岁的少女在人群之中娉婷而立，逆着光向他们弯起了唇角。

“别怕。”

她无声地用口型说。

覃如风睁大了眼睛，江旧宴的目光开始微微闪动。

明明是她自己身处逆境，怎么反而开始安慰起他们来了？

顾如晦想起前世无数个漫长的子夜，师父和师兄都会守着自怨自艾的她，对她说：“慧慧不要怕，就算灵根没有了，我们也会保护你的。”

那个时候，师父吊儿郎当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坚毅，师兄疏离淡漠的目光里头一回现了杀机。

而现在，该轮到她了。

师父只是不靠谱，人还是很好的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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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