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柏影飞身过去,在林昭脑袋快要撞到地上的时候扶住了她。
少女身量纤细,轻得如一张纸,同时脸色也苍白如纸。
陆朝天慌忙上前询问:“玄长老,林,林晦她没事吧?”
玄柏影用灵力检查了下她的身体,松了口气道:“没事,她只是惊吓过度昏过去了而已。”
他还想说什么,看到少女的眉心一怔。
先前还光洁无瑕的眉心随着剑意的渡入,慢慢显露出了一点菱形的朱砂剑纹。
这不单单是意味着这道剑碑残存的剑意认可了她,更意味着剑意的主人认可了她——认可她有传承她衣钵的资格。
“怎么会……”
玄柏影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昭眉心的剑纹,整个人似被定住般。
他想过玄褚玉,凤久微,甚至陆朝天,却唯独没有想过眼前人会被剑碑选中成为那个人的继承人。
可是剑纹做不了假,这一切都是真的,一百年,她谁都没看上就看上了这样一个天赋差得没眼看的弟子?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玄柏影继林昭在剑碑上留下那样一道不正经的剑意后再次被气笑了。
看着怀里连她一道残念都无法承受的少女,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在他要叫人去把她带去隔壁回春峰看看的时候,学宫上下陡然窜来一股寒意。
三月飘雪,万物回冬,竹海一瞬覆上霜雪。
玄柏影抬眸看去,沈危楼不知何时瞬身来到了学宫。
青年一身白衣胜雪,缓缓停在他的面前,系在发上的金铃摇曳,折射的光森寒。
“谁得到了剑碑的认可?”
玄柏影皮笑肉不笑道:“你看不到难道还感觉不到吗?”
沈危楼沉默了一瞬,正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才觉得不可思议多问了一句,不想竟然真的是林昭。
看青年也同自己刚才一样无语凝噎,玄柏影心里反而好受了点儿,说道:“总归是她选的,你再不满意也得尊重她。”
“谁说我不尊重她了?”
玄柏影敷衍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林昭本来就因为承受不住剑气而昏死了过去,现在沈危楼的寒气覆上来,她脸上都凝出了一片片雪花,浑身更是冷得僵硬了起来。
“她现在情况不大好,你有什么事情等她醒过来再说。”
沈危楼轻抬了下手,林昭便从玄柏影怀中飞到了他面前:“你接着上课,人我先带走了。”
“诶,等一下!你别乱来,人是你师娘选的!别迁怒到她身上!”
沈危楼没有理会身后人,带着林昭径直回了天阙殿。
先前在面对玄柏影的时候他的神情还算平和,一回到天阙殿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他毫不怜香惜玉的将林昭甩到了地上,随即用灵力直接灌进了她的体内,生生逼得她从昏迷中给疼醒。
“唔!”
林昭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似被车子碾了一样,痛得她站起来都费劲儿。
“醒了?”
头顶传来一道冷凝的声音,她心下一惊,猛地抬头。
“沈,沈宗主?!”
沈危楼居高临下注视着林昭,和前几日那种看蝼蚁一样冷漠轻蔑的眼神不同,这一次他总算拿正眼看她了,只是那眼神中是厌恶,更有……嫉妒。
那妒火似具象化般,林昭原本置身于寒冰的冷意之中,却被烫灼得站立不安,宛若冰火两重天,折磨得她有些窒息。
不是,这家伙有病啊,谁招他惹他了?还有,刚才她不是还在学宫吗,为什么眨眼功夫她就在天阙殿了?
林昭又恼怒又搞不清状况,迎上沈危楼天光绫下阴鸷的眉眼,扯了下嘴角:“宗主,请问我怎么会在你这儿?”
沈危楼盯着她看了许久,似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才道:“是我把你带过来的。”
他的视线往上,落到了她眉心剑意凝成的剑纹上。
林昭感觉那目光更为灼热了。
“将刚才在学宫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后面那句“一五一十”他咬得很重,颇为咬牙切齿。
林昭眼皮一跳,难道是自己身份不小心暴露了?可要是真的暴露了他不可能还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趁着她昏迷的时候杀人灭口了才是。
所以他也不确定,只是怀疑?现在这是在试探她?
不过林昭也不好隐瞒,毕竟当时发生了什么大家有目共睹,若是她说谎了那才是真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林昭眼眸转了转,斟酌了下语句回道:“宗主问的可是我有幸被剑碑认可的事情?”
她一边观察着沈危楼的神情一边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一开始剑碑是对陆朝天有了共鸣,就是前几日同我一起出现在后山的那个弟子,当时剑意马上就要渡入他体内了,结果他大约是被林剑仙的王霸之气给吓到了,于是条件反射就躲了下。好巧不巧我就在他后面,那道剑意没收住,就刺入我的眉心了。”
林昭装作很恍惚,又很惊喜的样子摸了摸那道剑纹,神情难掩激动。
沈危楼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儿,薄唇抿了抿:“也就是说这只是一场意外,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得了这道剑意传承?”
“那当然了!我这种要资质没资质,要出身没出身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得到林剑仙的青眼?要不是陆朝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何德何能啊!”
她尽量将自己和剑碑撇清关系,不让沈危楼从而将两者联系,发现端倪。
他冷笑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林昭:“……”
因为林昭这番尚且有自知之明的话,沈危楼的心情明显好转,覆在她身上的冰碴子也撤掉了。
她活动了下冻得僵硬的手脚,又听沈危楼继续问道:“然后呢?”
林昭一愣:“然后什么?”
“你不是得到她的剑意传承了吗,那道剑意是什么?”
林昭“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对方的好奇心这么旺盛,连这个也要问。
她想起自己那意乱情迷的一剑,尴尬得无以复加:“这,这不大好说,宗主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去问玄长老,他看到了。”
沈危楼当然知道可以找玄柏影问,只是剑意若非认可之人能看到的剑影不过十之一二,并不完整。
林昭一共留下的剑碑有四块,这百年里他试过无数次都没有得到过它们的认可,以他的修为自然可以强行拆解其中剑意,可那样做剑意昙花一现,很快便消弥于天地。
自林昭身陨道消后,他手边有关她的遗物只有陨落时候的一片衣角和她的命剑飞星,若是剑意也消散了,沈危楼就再难找到她存在过的痕迹了。
所以那四块剑碑中的剑意到底是什么,他至今不得而知。
见林昭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沈危楼没了耐性:“啧,算了,我自己看便是。”
他抬手,大掌覆上她的头顶,一股刺骨的寒意排山倒海灌入她的识海。
强行进入他人识海是一件很冒犯,也很危险的事情,一旦控制不好轻则神志不清成为大傻子,重则直接七窍流血而死。
沈危楼对神识的操纵自然炉火纯青,但却也并不能减轻侵入识海的痛苦。
林昭身子抽搐着,伸手想要把他的手从脑袋上掰开,可她疼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沈危楼无视少女的痛楚,将神识霸道地长驱直入。
他看到了那道百年不退的剑意,也看到了弥留其中的剑影。
女子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如远山雾霭,翻飞的衣袖在刀山剑林中宛若一朵迎春的花。
那不是沈危楼看到的,而是通过神识读取,感知到的。
沈危楼呼吸一窒,覆在林昭头顶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下。
只是一个微小的忽略不计的动作,识海中的剑影敏锐捕捉到了,沈危楼甚至来不及撤回神识,雪色长剑抵在他的喉间,往上,冰凉的剑刃贴在他的下颌。
他喉结耸动,剑刃还在往上,剑尖擦过他的嘴唇,鼻尖,最后点在了天光绫。
剑尖慢慢将覆在他眉眼的天光绫挑开,沈危楼的眼睛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他们给隐约看到一点轮廓。
因为这是识海,一切不需要视觉,只需要感知。
时隔百年,沈危楼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屏息看她的时候,对方也在眯着眼睛打量他。
女修将他的天光绫挑掉,那双漂亮的眉眼带着错愕和慌乱,几乎是在和她目光触及的瞬间下意识偏头避开。
“别动,让我仔细瞧瞧。”
她捏着沈危楼的下巴,强硬的把人掰了过来。
沈危楼心跳得厉害,随着她的脸越贴越近,他似乎还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浅淡的凤凰花的香气。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目光灼热又富有侵略性。
许久,她才总算看清楚他的模样,朝着他勾唇笑了。
“小瞎子,你长得真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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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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