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灵羽一路上山还挺得意的，走到白玉宫寝殿时却收敛起气焰，变作了另一幅沉静面孔。他跨进门槛，见到蒲团上闭目打坐的钟离净，乖巧行礼，“师父，徒儿来了。”
钟离净抬眼朝他看去，“方才不是吵着要告发谁？”
鹿灵羽弯唇一笑，小虎牙露了出来，“徒儿只是试探一下师父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他向来也不是很守规矩的人，边说边上前，“师父，你方才看见谢子陵出手了吗？我是元婴后期，竟然看不清谢子陵如何出手，险些躲不过去。”
钟离净面色依旧平静，“你学艺不精，怪得了谁？”
“师父！”
鹿灵羽皱了皱鼻子，挨着钟离净坐下，“您怎么帮着谢子陵说话？真真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师父现在也变得偏心了呢。”
钟离净懒得搭理他这徒弟不着调的话，他回来后师徒才见了两面，还没来得及说太多，但这两三句交谈足以让他知道鹿灵羽知道的不少，他直言道：“有话直说吧。”
鹿灵羽没再演下去，露出一脸兴奋，“先前我跟师父还没说什么，师父就先打发我走了，我还有好多话没跟师父说呢，尤其是这个谢子陵。我看他方才出手时厉害的很，根本不像碧霄宗私下传言中那样，什么在外被妖兽重伤，成了半个废人。”
他提起谢子陵时双眼格外明亮，语气却颇为遗憾，“可惜他已经是师父的人了，不然我就要把他抓回去看看他在谢子陵这张纯良的面皮下藏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自家徒弟自己清楚，向来让鹿灵羽感兴趣的人，都会被他缠上，或是被他做成人偶玩弄。
钟离净却不为所动。
鹿灵羽偷偷观察了一会儿，发觉钟离净确实没反应，有些泄气，“师父不说我也知道，我还是个孩子，当然不会抢师父的人。”他往边上一靠，蹭着钟离净肩膀，双手也偷偷摸上了钟离净腰身，“师父，我听说，你那天在王家中了幻情花毒。”
他说着双手一收，抱紧钟离净的腰，稍微一量，眼睛便亮了起来，心道师父的腰好细。
师父擅长法术与阵符，极少与人近身搏斗，看着身形稍微有些单薄，腰身也是柔韧纤细。
鹿灵羽颇为迷恋，忍不住流着口水伸手探进衣襟。
很多年前跟师父一同去北边的一个灵泉沐浴时，他偷偷看到师父身上也有薄薄的腹肌的。
结果还没碰到衣襟，他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极慢地抬头，果然对上钟离净冷若覆霜的双眸，鹿灵羽嘿嘿一笑，识趣地收回手，坐直起来，“师父身上好香，就是很吸引我们羽族的，我一看见，就忍不住想贴近师父，当时我就不该走开的。”
师父外表冷冰冰的，身上却又暖又香，鹿灵羽回想着刚才师父怀里的感觉，漂亮的杏眼都眯起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要是师父中情毒的时候我在就好了……”
“皮痒了？”
钟离净面无表情，“皮痒了？”
“……好吧。”
鹿灵羽顿时清醒，端正坐姿，认真地看着钟离净。
“我错了，师父。”
钟离净垂眸不语。
关于他身上的香气，他自己却从没有感觉到，却也在谢栩那里听到过。那时他还在秘境里，每回受伤流血，只要谢栩在他身边，他都能看到对方藏在眼底的渴望，仿佛他血液里有着罂粟般令人上瘾的毒素。
鹿灵羽很快回归正题，“师父，那天王家邀请师父赴宴，我刚巧有事走开，不过临走前还是给假师父递了信让他不要去，结果回来时就听说王家被困的事，师父就是那时回来的吧？我派去盯着假师父的人还说，师父那天夜里跟谢子陵待在一起。”
钟离净承认，“他是我的解药。”
“如此一来，至少这一个多月，他都是师父的人了。”
鹿灵羽知道幻情花毒的麻烦之处，想起刚才对峙时对方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他还是多了一句嘴，“谢子陵不是个简单的人，我这阵子暗中观察碧霄宗，也听过谢子陵的一些传闻，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钟离净淡声道：“这个谢子陵不是从前的谢子陵。”
这与鹿灵羽的猜测不谋而合，“那师父为何留着他？”
“不管谢子陵到底是谁，现在他是我的解药，在我完全清除情毒之前，我留他还有用，至于今后……我不会给他背叛我的机会。”
钟离净脸上分明还是跟以往一样没什么表情，天生便如沁了霜一般冷的眸光也没有任何变化，可鹿灵羽听着这话，心底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甚至开始可怜谢子陵。
他想，能让师父如此惦记，这个谢子陵真是好福气。
谢子陵如何，钟离净暂且不提，他看向自己这个又开始发呆的徒弟，“让你去办的事呢？”
“我已传信让人去查了。”
鹿灵羽身为羽族少主，调查什么还是羽族最在行，他想了想，又说：“对了师父，我刚才跟着谢子陵一路下山，确实看到他去找碧霄宗的宋宗主了，当时人不在，他让人告诉宋宗主，说什么不会让师尊失望。我看不懂此人，但顺道得了一个消息。”
钟离净瞥他一眼。
看师父这态度是要护着他的人，鹿灵羽便没再提谢子陵，只道：“碧霄宗请出了镇宗之宝辨真尺，让人去救王家了。师父，碧霄宗的至宝有三，玄枢真符、符道真解、辨真尺，你已得其中之二，要不徒儿现在去把辨真尺截回来，给您凑个整？”
“此事我已知晓。”
鹿灵羽吃惊，“我的消息晚了？那我们这就去抢？”
钟离净抚摸他的脑袋，“你说这话可还像个正道中人？”
鹿灵羽一脸惊喜地蹭了蹭钟离净手掌，理直气壮地说：“师父是正道中人，羽族可不是！”
钟离净颔首，确实如此，羽族只是与正道道盟交好，同时与妖魔道的各大势力也有接触。
只是摸摸脑袋，鹿灵羽就觉得得到了莫大的奖赏，眨巴眼睛催道：“师父，要不要我把师爷爷留给碧霄宗的宝贝都收回来？我看前段时间那个假师父嚣张得很，得罪了碧霄宗好些长老不自知，尤其是那个本来就看不上他的林长老，这次请出辨真尺，就是那个林长老带头，若真让他们救出王家人，接下来师父就有麻烦了。”
提及白玉笙走后一地鸡毛的碧霄宗，钟离净兴致缺缺地放下手，“不用。有人想用他们演一出戏，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鹿灵羽好奇，“谁？”
钟离净没告诉他，只拍了拍他的脑门，“你若得闲，便去后山找那条小白蛇，我将先前冒充我的人暂时扔给了他，但那条小白蛇太容易被人哄骗了，还是交给你安全。”
他没说，不代表他不知道百里雪那天被谢魇蛊惑，带着他上山的事，百里雪还是太嫩了。
“那个假师父还在？”
说到这个鹿灵羽就来劲了。
“嗯。”
钟离净轻呼一口气，闭目运转起灵力，“我刚刚回来，身体被他人神魂侵占了太久，如今神魂回归确实有些不稳，还需闭关两日，除了谢子陵，赤水峰就先交给你了。”
鹿灵羽担忧道：“我给师父护法？”
“不用，去吧。”
闭上眼睛的钟离净似乎没有先前那样冰冷，就像一座完美的玉人，但脸上却泄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原本有些毛躁的鹿灵羽见状默默闭上嘴巴，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大殿。
师父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喊疼，明明已经很累了，今日还陪着他跟那个谢子陵待了那么久。鹿灵羽扁了扁嘴，心里给假师父钟景狠狠记上一笔。
也巧了，鹿灵羽刚从白玉宫里出来，谢魇正好慢慢爬到了山上，鹿灵羽远远见到他踩着最后一个石阶上来，立马装起了先前那副得意模样，冲其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谢魇被哼得一脸莫名，也没生气，还觉得他这徒孙挺有意思，失笑一声，步伐轻快地进了白玉宫大殿，找了一会儿，等天色黑下来，才找到钟离净所在的白玉宫寝殿。
熟悉的气息就在门内，谢魇正想上前，却发现门前有一道结界，他笑容一顿，想起来鹿灵羽方才说过要告状的话，轻叹一声，朝着门内拱手行礼，“子陵拜见师叔。”
紧闭的寝殿大门前结界灵光流转，门内无人应答。
谢魇回想自己以往哄人的手段，只好耐着性子躬身又行了一礼，“师叔，子陵来看你了。”
殿内，容颜绝美无暇的蓝衣人刚才打发走鹿灵羽，灵力运转一个小周天，已经闭目入定。
殿外，不死心的谢魇又喊了一遍，声音传到殿中，钟离净眉心紧蹙，终于忍无可忍开口。
“我今夜闭关，你改日再来吧。”
谢魇一愣，“闭关？”
怎么就这么巧，他刚刚被告了一状，小坏蛋就闭关了？谢魇想，闭关是假，生气才是真。
要是以前，他一时不留神，小坏蛋下回定会给他闹个更大的事，谢魇早被坑害过，知道这人记仇得很，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他扬声道：“若我今夜一定要见到师叔呢？”
钟离净被他吵得无法安心，本想设下禁制屏蔽外面的嘈杂，闻言又改了主意，望向门前。
“进来吧。”
大殿门前的结界应声撤去，大门也随之缓缓打开，谢魇看在眼里，眸中笑意渐深，缓步走入殿中。钟离净已平复周身灵力，坐在蒲团上，拿一双冷幽幽的眸子望着他。
“你若没有人命关天的大事，现在就给我滚下山。”
谢魇丝毫不怵，笑吟吟近前，“我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
“师叔真的要闭关吗？”
谢魇看他面色极冰冷，颇有些无奈地笑叹一声，弯下身来，轻轻握起钟离净细白的手腕。
“师叔，我带你下山转转可好？”
钟离净拧眉盯着他的手。
“去哪儿？”
自从答应谢魇在赤水峰住下之后，钟离净早就已经预料到他这些天大概不会如以往平静了。
谢魇笑得颇为神秘，牵着他道：“师叔去了便知。”
钟离净知道自己本该拒绝，可手腕上那一圈寒凉着实突兀，除了谢栩，还没有人敢牵他的手。
他一时犹豫，竟真被牵着起身。
谢魇也顿了顿，还以为要再哄一阵，没想到小坏蛋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看着钟离净，忽而勾唇轻声笑了起来，眸中尽是温柔。
“师叔，我总不能卖了你。”
他这么说话，更像谢栩了。
钟离净眉心紧锁起来，冷声道：“谢子陵，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否则别怪我无情。”
谢魇笑而不语，牵着钟离净出了大殿，往山下走去。
而此时，赤水峰后山。
百里雪盯着自称是碧霄宗派来服侍钟离长老的红衣小美人漂亮的小脸直流口水，嘴上胡说八道，“我们赤水峰规矩可多了，你是新来的，可得小心，不然得罪了主人，主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你明白吧？”
鹿灵羽无辜的脸上满是紧张，配合着师父养的小白蛇，“那我该怎么办？哥哥帮帮我吧！”
这一声哥哥喊得可甜，百里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酥了，脸颊通红，看了看远处的小树林，“那行，你随我过来，我教你点好的。”
鹿灵羽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这条小白蛇不仅好骗，还是条坏蛇，师父还在闭关，他得帮师父收拾一下这种不听话的小妖仆才是。
这么想着，鹿灵羽任由百里雪牵着他走进林子里，还抽空看了眼山顶，想起师父温暖的怀抱，他想，等师父出关时定要去邀功！
羽：师父，说好的闭关呢QAQ
捉虫，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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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