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年前就被封印起来的古仙京已太久不曾面世，即使入口都是同一个，进入时间顺序不同，进入古仙京的人未必能碰上，层层雾霭笼罩上空，这里没有日照，也少见生机，只有一片死寂与千年荒芜。

钟离净站定在荒野之中，放眼望去，便见隐没在远处黑暗中的断壁残垣，与遍地尸骸。

此地煞气阴气极重，堪称妖魔的培养皿，偏偏又总能在黑暗中察觉到一丝生机，遗留下千年前古仙京的宝物，引诱人往暗处而去。

钟离净并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观望四周一眼，便踩着碎石往前走去，身影下一刻瞬移在远处的破败墙头上，放开神识感知地形，衣袖轻挥，眼前便多了一幅古仙京地图。

陈旧的卷轴上闪烁这微弱的灵光，未等钟离净细看，一股阴气靠近身后，他眸光一沉，以手作刀运起灵力劈向肩侧，快要触碰到他肩上那只惨白的手飞快收回去，赶在钟离净动手前，手的主人急忙开口——

“阿离，是我！”

钟离净一顿，拧眉看着身后的谢魇，他就喜欢穿一身黑，站在他身后几乎融进黑夜里，他依旧没撤去灵力，掐起手决朝他攻去。

“打的就是你！”

谢魇反应快，连忙后撤避开，倒是原本脚下的残破墙头遭殃被轰塌，谢魇一步掠到不远荒地上，有些无奈地笑起来，“真生气了？”

看钟离净并指掐诀又要动手，他急忙解释：“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林酌月推的我！”

钟离净顿了顿，撤去灵力飞下来，“你说我就信？”

谢魇看他都收了手，才又放心走近他，笑吟吟道：“林酌月是什么人，阿离应该清楚，虽然我也可能会开这种玩笑，但不是我做的我肯定不认，这次就是林酌月故意害我！”

看他走近，钟离净皱着眉睨他一眼，“别过来！”

谢魇只好停下，“怎么了？”

钟离净眉头紧锁，“阴气。”

“找过来之前碰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是阴气所化的妖物……对了！”谢魇掐诀给自己清除了一身阴气，朝钟离净走近，又说：“阿离有没有发现这地方有些古怪，我发现我好像……修为被压到了金丹期。”

钟离净即刻掐诀运起灵力，很快撤去，仰头看向天幕，若有所思，“我也使不出全力，看来此地有禁制，应该是因为上面的阵法。”

谢魇问：“也就是说，所有进入古仙京的人，不论修为多高，都会被压到金丹期之下？”

钟离净看着已经悄悄走近自己的谢魇，感觉到他身上原先那些杂乱的气息消散了，才默许他靠近自己，颔首道：“看起来应当是这样。我闭关这两天，你没有查过古仙京吗？”

“我上哪儿查去？”不过谢魇确实也派人查了，也得到了回信，“我只是托人问一下知不知道古仙京，还正巧有人听过。但那人也只知道，古仙京三千年前就已经被封印起来，还是上一次正魔大战的遗址，但跟我们妖族没什么关系，听说是道盟内讧。”

钟离净挑眉，“内讧？”

谢魇笑问：“阿离没听说过吗？”

钟离净摇头，“我只知道，三千年前，道盟有过一场浩劫，当年的五上宗和五大家族、天道院以及九曜宫合力将魔头封印在古仙京，只是道盟同样损失惨重，多年来道盟各宗门向来对此地讳莫如深。要不是这次古仙京出现异动，七上宗奔着灵宝而来，天道院也绝不会打开封印让人进来。”

此地阴风阵阵，钟离净有些不适，边说着边往黑暗中的古城走去，谢魇跟上去问：“只是这样吗？阿离知道封印的魔头是谁吗？”

钟离净再次摇头，“这些年来古仙京里只有那些阴气煞气滋生出来的妖物连年作乱，倒是没人确定封印的魔头如何了，有人怀疑他早就陨落了，这么多年才无声无息的。这次天道院派了石蕴和林酌月下来，本就是想去确认一下那封印之处可还有人。”

“原来如此。”

谢魇弹指挥开一簇迎面而来的阴火，奇怪道：“按理来说，古仙京本该是灵气充裕的风水宝地，又有天道院的法阵镇守，为何这古仙京却鬼气森森的，这样的地方，封印三千年，想来也能养出不少邪物吧？”

钟离净道：“此地邪物确实众多，多是没开灵智的，只知道冲撞封印。这段时间古仙京异常频繁，先是灵力外泄，被怀疑有灵宝即将出世，里面的邪物也比往年都要焦躁，前段时间天道院已经跟七上宗合力清除过一批，这才敢让七上宗带弟子进来。”

谢魇举一反三，恍然大悟。

“原来前几日让阿离情毒发作的妖气是这么来的。”

钟离净看他一眼，眼里似乎有些被套话的纳闷。

谢魇立马笑道：“我不插嘴了，阿离接着说吧。”

钟离净收回视线，重新打开卷轴，谢魇凑过去一块看，发觉地形眼熟，“这不就是仙京吗？我记得奈落城大致也是这么个地形。”

“是，也不是。”

钟离净道：“古仙京和现在的奈落城也算是同一个地方，听闻当年道盟下了血本，以九曜宫的神级法器照世镜为阵眼、献祭整个古仙京为代价封印魔头，同时开启古阵，将整座古仙京倒转，此后上面是新奈落城，三千年前的古仙京则被尘封起来。”

谢魇啧了一声，“也就是说，上面的奈落城跟下面的古仙京被照世镜分割两面，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但一面封印镇压魔头煞气冲天，而另一面是崭新的仙京，依旧生机勃勃？”

钟离净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奈落城和古仙京的唯一通道便是照世镜，原本天道院应当是无意让古仙京再现世的，奈何七上宗执意如此。古仙京和上面一样都是奈落城，只不过是一个被封印在三千年前，一个是三千年后的奈落城。而过去这么多年，上面的奈落城恢复以往安宁繁荣，下面的古仙京却藏污纳垢，永无安宁。”

他顿了下，说道：“但愿古仙京镇压的那个魔头已经陨落，否则，这次只怕很难收场。”

谢魇却很有兴趣，“能让整个道盟献祭整座古仙京为代价也要封印起来的人，我是真的好奇他的身份，阿离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

钟离净防备地看着他，“你想放他出来为祸世间？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说。”

谢魇被气笑了，“我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吗？”

钟离净轻抬下颌，“不是吗？”

谢魇摸了摸鼻尖，他还真是。他也不敢承认，转头看向钟离净手上的卷轴，“所以这是三千年前的古仙京地图？这古仙京底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我们现在在哪儿？”

钟离净也没跟他计较，目光落到地图西南方向的一个角落，“这里，古仙京奈落城的郊外。”

谢魇抬手挡在眼前，看向隐没在黑暗中的残垣断壁，“可我看着那城楼好像没那么远吧？”

钟离净确定了方向，将卷轴收入储物戒中，白了他一眼便转身换了个方向走去，“明知这里阴气重煞气重，眼前所见也未必为实。走吧，尽早入古仙京，据地图记载，古仙京内中心有一座七宝玲珑佛塔，塔内藏书万千，应当也有记载玄幽古教的古籍。”

谢魇问：“就这么走？”

钟离净看他，“你御剑试试？”

谢魇还真就试了，指尖一抬，怀中玄铁长剑便出鞘，在黑夜中划过一道剑光，但飞不出十丈就察觉到滞碍，他只好掐诀召回长剑。

“不能御剑？”

钟离净道：“古仙京下没有灵气，不仅有照世镜和封印阵的禁制，这些阴气和煞气积累而成的幻境也会给外来者增加不少阻难，你我在这里处处受限，只怕还不如苏天池。”

谢魇抓着长剑跟上他，拧眉道：“这么麻烦吗？”

钟离净看向他，“后悔了？那你大可以出去，趁现在古仙京门开着，上山之前不是有学子给过你一张传送符吗？捏碎就能出去。”

“我是怕累到你。”

古仙京内越是阴森诡谲，谢魇越是有兴趣，他将长剑收进储物戒里，笑吟吟伸出手来。

“要不，我背阿离？”

钟离净瞥他一眼，无情地绕过去，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谢魇笑着追上去，揽住他肩头哄道：“真不用？你我修为都被压到金丹期，崽崽能适应吗？阿离会不会很辛苦？”

“不会，他们好着呢。”

钟离净拍掉谢魇的手，拒绝很是果断，谢魇找不到借口，只好作罢，认命地步行入城。

一路上太过寂静，偶有阴气煞气拦路，钟离净问：“下来之前，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谢魇才想起来，神色变得凝重，“我下来前看见那位气运之子王昊了，他身边的人就是王嫣儿！他们比我们先一步进了古仙京，似乎是用了你们七上宗折云宗弟子的身份。”

钟离净怔了下，“当真？”

谢魇摊手，“这种事情我还能骗阿离不成？王昊那小子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更别提他身边还有个王嫣儿。”他说来也笑了，“这气运之子命真大，居然真的没有死。”

钟离净沉吟道：“气运之子……”

至少在对付气运之子这方面，谢魇自认跟钟离净是同心的，不怕与他直言，“也不知道王昊受了那么重的伤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混进折云宗，顺利进了古仙京，莫非这古仙京也有什么气运之子也想要的灵宝？如此看来，我对古仙京越来越好奇了。”

钟离净自然知道谢魇自己说了要夺螣蛇遗骨，王昊又几次不自量力要杀他，他肯定不会放水，当时绝对是对王昊下了死手的，没想到王昊没死……他微眯起眼，“是我小看这气运之子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谢魇坦然笑道：“找到他，彻底杀了他。有他在，我肯定没好日子过，那就让他去死吧。”

钟离净跟王昊的恩怨不如谢魇深，听他这么说，只说道：“随便你，别又让人逃了就行。”

谢魇突然有点感动，揽住钟离净说：“阿离是在担心我吗？也是，毕竟我跟王昊的仇恨可不只是一枚螣蛇遗骨这么简单，他要是哪天真成了道盟仙帝，绝对不会放过我。”

他趁钟离净不备，在他脸上偷亲一口，乐悠悠道：“阿离放心，为了你和我们的两个崽崽，我会好好活着，绝不让阿离为我难过。”

钟离净会不会难过不说，他目光幽幽看着谢魇，显然对他偷亲有些不满，“谁担心你？”

谢魇跟钟离净在一起这么久，真生气假生气他分得清，闻言笑意更深，“好好好，我们不提气运之子了，先找到那个圣主再说！”

提及那位圣主，钟离净眸光一沉，没有反驳他。

即便不能御剑、不能御空太久，又被压制了修为境界，二人到底是早已超出合体期境界的修士，元神与身体早就修炼到极致，前段时间肃清过古仙京的邪物，故而他们一路还算顺利，半个时辰便到了古仙京的城门前，这城楼倒不似他们在黑暗中所见那样破败，反倒灯火通明，过分诡异。

城门洞开，火光照在城楼上刻着奈落城的门匾上，镀上一层冷色，无声伫立荒野之中。

古仙京很大，大到几乎有半个云国疆土的范围，他们如今所见，还只是外城的城门之一。

谢魇想过这古仙京作为正魔大战遗迹，应该早就已经破败，可看它表面仍是如此光洁繁华，眼里的兴味更浓了几分，“有意思啊。”

他看向钟离净：“幻境？”

没等钟离净开口，一道灵光自他身上跃出，白衣镜灵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怔怔看着眼前的古仙京城门，脸上竟难得有些急切。

谢魇好奇道：“他怎么出来了？”

钟离净自是没有召他，但看他的反应不对，钟离净便上前一步，站在他身侧凝望城门。

“可是有异常？”

镜灵回了神，应道：“城内煞气很重，半真半假，但也不完全是幻境。吾能感觉到里面有很多法器灵宝，它们的力量交织在一起，构造出了这处幻境，又或者说，是三千年前被遗弃的这座古仙京奈落城的执。”

谢魇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座活着的古城？”

镜灵伸出手，掌下灵力似乎与是在古仙京共鸣，他微微阖眼，“它是活的，但它似乎被……”

他忽然睁大双眼，定定看向眼前的古仙京，良久没有说话，钟离净便问：“它怎么了？”

镜灵的神色慢慢冷静下来，语调如往常一般冷静。

“三千年来，古仙京被遗弃于此，早已经被煞气浸透，无法剥离，它在求助，在悲鸣，它想要重见天日，让城中的灵宝也重现世间。”

谢魇笑道：“真的假的？这古城也能生出灵识吗？”

镜灵没有回话，只看着钟离净道：“主人，吾感应到了，造化镜的其他碎片就在古仙京里。”

钟离净静静地看着他好一阵，才说：“那进去找吧。”

镜灵垂首，“好。”

谢魇看这氛围怪怪的，但见钟离净当真带头走近城门，他只得追上，“阿离真的要进去？”

钟离净理所当然，“本来就是要进去的，不是吗？”

谢魇便笑着说：“也是，你这镜灵说里面有很多灵宝，说不定螣蛇的护心鳞也在里面。”

他提到螣蛇时，镜灵无声看了他一眼，眸光冷淡。

谢魇浑然不在意，笑问钟离净：“你跟镜灵以往就这么说话？阿离这主人是不是太凶了点，这造化镜镜灵可是先天灵宝，还是海神的法器，怎么算也该是海国的大前辈吧？”

镜灵不知怎么，默默垂头。

钟离净语气也很淡漠，“那你可以改口叫他前辈。”

谢魇道：“我就算了，我就是觉得你们俩说话怪怪的，阿离看着好像不太想找造化镜碎片，阿离就不想得到完整的造化镜吗？成为真正的造化镜的主人，可是海神的殊荣。”

钟离净依旧不喜欢海神，呵了一声，自顾自走进城门，谢魇也不再问了，匆忙跟上去。

走进城门那一瞬间，周围死寂忽然被潮水般袭来的喧闹声打破，谢魇惊了下，抬眼看去，就见在城门外看不透的城中竟是一片熙熙攘攘的花灯夜景，甚至满大街都是人。

两人和镜灵停驻在城门口，默然注视着眼前夜景。

谢魇眼睛微微发亮，“三千年前的古仙京原来如此繁华，若是我能早生三千年……阿离！”

他还没感慨完，钟离净就带着镜灵进了城，谢魇快步追上，正好迎面有人走来，他下意识躲避，身后却又有人影穿过他的手臂走过去，谢魇看在眼里，笑了一声，放心地追上去，“原来他们都看不到我们。”

镜灵道：“这些人和景都是三千年前的古仙京投影。”

外城范围太大，要穿过外城入了内城，才能找到那座七宝玲珑佛塔，钟离净不错眼地穿过长街人影往内城走去，冷厉眸中却暗藏几分防备。“这里到处都是煞气，虽说前段时间道盟联手清除了一批试图冲破封印的邪物，也难保这里就没有邪物残余。”

谢魇应了一声，伸手向街边一处小摊，居然真的触碰到了摊上的糖人，他拿起来时还有些稀奇，“东西是真的？古仙京真有意思。”

他还递到钟离净面前，狭长眼眸含着浅浅笑意。

“阿离尝尝？”

钟离净道：“认真点。”

谢魇叹了口气，将糖人收回来，轻轻吹出一口气，手中糖人便化作一团煞气被妖气吹散了。

“上回这样跟阿离闲逛，还是在妖市吧？这一眨眼，就过去了几个月，阿离更难哄了。”

钟离净道：“那你别哄。”

谢魇笑着凑近他，拉住他手背，“真不哄你就跑了。”

察觉到镜灵一直在身后观察他们二人，本想甩开谢魇的钟离净眸光一顿，由他牵着手走。

二人脚程快，总算走到了内城，三千年前的古仙京比如今的奈落城更加繁华，那座伫立在古仙京中心的七宝玲珑佛塔也极惹眼。

夜色深重，长街通明，万家灯火铺成星海，那座七宝玲珑佛塔便是其中最耀眼的明月。

更了，快过年了又忙又冷，写的不多，下周尽量补回来_(:з」∠)_

捉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