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看钟离净气定神闲的样子,谢魇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琥珀竖瞳收紧成线。

“你早知道白乘风会来?”

钟离净玉白面容一派平静,看去似乎还有些冷淡。

“你怕我会出卖你?”

谢魇气得磨牙,可就是这样坑人的小坏蛋,叫他打不得骂不得,总是拿他没办法。谢魇转念一想,竟也放松下来,靠着矮几。

“你让我来这里,不会就是让我跟白乘风见面吧?”

钟离净问:“你跟他见面做什么?”

谢魇回以一笑,放出神识窥探外面越来越靠近这处小藏书阁的人,“这不该是我问你吗?”

钟离净睨他一眼,整了整衣袖,起身道:“你今日刚混入九曜宫,白乘风也突然赶回来,未免太过巧合。就算白乘风不知道你来了,整个九曜宫都是他的地盘,你早晚会被发现,眼下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待在这里,便不会被他抓到。”

“灯下黑吗?”

谢魇跟着站起身来,示意钟离净看向门外,“可你义父就要进来了,阿离这次是猜错了呀。”

钟离净朝他伸手,“我的阵盘。”

谢魇迟疑了下,眉眼弯了弯,在储物戒中取出白玉阵盘,白玉阵盘还未生出灵识,却与创造它的主人有着灵力联系,甫一出现,便亲昵地飞向分别已有多日的主人身边。

“阿离的东西,我可是好好收着的,定不会弄丢。”

当时在古仙京,因为另一面造化镜镜灵的背叛,钟离净陷入沉睡,掌控身体的执念阿离想要杀谢魇时,阵盘便被谢魇顺手收走了,后来钟离净也一直没有空闲找他要回。

到底是自己创造之物,阵盘用没用过钟离净清楚。

瞥了眼原封不动回到自己手上的白玉阵盘,钟离净抬手一挥,灵光萦绕的白玉阵盘便缓缓浮现出一个漩涡,他递给谢魇一个眼神。

“进去,别出声。”

这是要把他藏起来?

谢魇颇为僵硬的笑容总算放松下来,又有些幽怨地看着钟离净,“还道是你真要我们打起来,看一看我究竟是不是真心要带你走。”

此刻根本无需神识探听,他们都能听到门外有人在靠近,钟离净闻言回头瞪了谢魇一眼。

“他来了,快进去。”

谢魇也不闹了,身影化作一道紫光飞入阵盘之中。

钟离净轻轻拂袖,让阵盘缩小飘向矮几,再掐诀除去殿中多余的生人气息,便走到书架前,随意抽下一卷玉册,不紧不慢地翻开。

而谢魇入了阵盘空间后,入眼便是熟悉的星辰,眼前却多了一重水幕,正好能看到外面的钟离净微微垂首看书的侧影,不由挑眉。

下一刻,殿门便从外被推开,门前禁制无阻,一身白衣踏入殿中,周身气息如春风和煦。

看到那张清隽而温润的脸,谢魇竖瞳变得越发阴鸷。

白乘风。

上回追杀他八千里,让他百年来头回如此狼狈,还泼他脏水、害他吃了哑巴亏的家伙。

要不是打不过,要不是这人是钟离净的义父……

谢魇越想越气,深吸口气压下怒火,凝神旁观。

有人来了,钟离净自不能再装不知情,他也没有回头看门前之人,淡声开口道:“白盟主日理万机,竟也有空闲来这处小藏书阁。”

白乘风目光逡巡藏书阁内一周,只见到钟离净一人,而听他话中故作冷淡,白乘风踏入殿门的步伐顿了顿,唇角扬起无奈笑意。

“此地净儿来得,我这个九曜宫宫主还来不得?”

钟离净将玉册卷起来随手放回书架,“我这便告辞。”

白乘风摆手阻拦,“不过开玩笑,看来你还未消气。”

钟离净这才转身面向他,神色颇为冷淡,“不敢。”

白乘风摇了摇头,朝他走去,一边暗暗打量着藏书阁内,“你我本是父子,何必如此拘谨?也罢,我让你待在九曜宫,却不曾让你禁足,你想去何处都行,不过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记得你以往很少来这边,还嫌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阵法符术。”

他说话间已走到钟离净面前,目光扫过书架,落到矮几上不过巴掌大的一方白玉阵盘。

那玉盘上氤氲着一层潮汐灵力,俨然是有主之物。

白乘风道:“东西怎么落这了。”

虽身处阵盘内的小空间,谢魇仍是不可避免透过水幕与白乘风那双含笑眼眸对上,一时间有种早春寒风刺面,已然被看穿的错觉。

而看白乘风伸手要取阵盘,钟离净却没有阻拦他,面不改色道:“白千仞死前落下一件九曜宫的半步仙器镇魂铃,还有我先前带走的仙器金乌伞,今日走到这里,顺路便放回盟主的灵宝库,只是这二物都已损坏,便来这边寻法子先修补好再说。”

“是吗?”

白乘风踱步越过他,抽出他方才看过的玉册打开,脸上仍是温和笑意,却多了些深意,“这古籍上记载的,可是我九曜宫历代宫主。”

他就差直接说钟离净的话漏洞百出了,钟离净若无其事道:“来都来了,想着你们还要对付魔神,顺道来找找看九曜宫可还保留关于魔神的古籍,毕竟他也算九曜宫的人。”

这话一出,不说阵盘空间里的谢魇面露惊愕,白乘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眼神不悦,“萧云鹤这张嘴,有时确实没把门。不错,魔神曾化名顾繁入天道院,与我九曜宫开宗祖师顾无名乃是师兄弟,后来二人共同创建了九曜宫,成了初代宫主。”

“不过……”白乘风将玉册放回书架,笑看钟离净,“此事乃我九曜宫之耻,自初代大宫主顾无名与魔神顾繁决裂后,魔神便只是魔神,与我九曜宫无关。关于这位初代宫主的记载,我九曜宫自也没有保留。你今日来这里,怕是找不到魔神的弱点。”

钟离净垂眸思索,颇为在意,“魔神就当真没有弱点?”

“有啊。”

白乘风负手轻笑,“我九曜宫初代宫主顾繁的弱点,便是他的师弟顾无名,而魔神唯一的对手,也是我九曜宫的剑仙顾无名。”

魔神与顾繁本就是同一人,白乘风却将两个人身份分开来,如此说来,魔神本该没弱点。

但若魔神,仍是顾繁呢?

钟离净看白乘风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他在想,白乘风这么说,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白乘风却不再提此事,“我九曜宫不缺灵宝,更不缺未来宫主的法器。那金乌伞本就是你及冠我亲自为你寻来的仙器,坏便坏了,无需巴巴的修好送回来,至于镇魂铃,是老二前些年向我求的半步仙器,既然到你手上了,如何处置便都随你了。”

他这般温和,看着倒像一个极为宠爱儿子的慈父。

钟离净微低下头,没有回话。

白乘风知他性子倔强,又要面子,见状只笑了笑,便不动声色地问:“净儿是何时来后殿藏书阁的,一路过来,可有见到什么人?”

钟离净心下警觉起来,抬眼看向白乘风,假意讥讽道:“盟主是说,那些监视我的弟子?”

白乘风失笑道:“你将他们困住了,吓得他们以为有外敌入侵,还惊动了几位长老,现在都在外面找你呢,还找上我要说法。”

钟离净半点也不心虚,“我向来不喜欢被人盯着。”

白乘风竟也能理解,“你能忍下这两日,已叫我很是意外。除了这些弟子,你还见过谁?”

听他这话,钟离净神色古怪,“我还该见过谁?”

白乘风也在看他,双眸含笑,“这藏书阁中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我总是护着你的,净儿当真没见到其他人,而非是在隐瞒为父?”

钟离净脸色变了变,冷笑退开半步,手臂护在小腹前方,“盟主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他脸上的防备讥讽不似作假,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情。事实上,钟离净确实不清楚白乘风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多年父子相处提醒他,白乘风怀疑他见过九曜宫的外人。

而此刻谢魇这个外人正好就藏身他的白玉阵盘当中,钟离净自然不能承认,更不能自乱阵脚,白乘风会来问就证明他也不确定。

白乘风看他这般抗拒,心下果真不敢肯定,须知他这最宠爱的大儿子性子刚硬,但也最厌恶谎言,看他已然作出护住腹中妖胎的姿态,便像一张绷紧的弓,随时便会爆发。

对这个儿子,是半点逼迫不得,只能耐心哄着来。

白乘风暗叹一声,解释道:“目前几大上宗齐聚天澜城,正待天道院来人,商议讨伐鬼窟、清剿玄幽古教余孽一事,天澜城中人多眼杂,前日我已命人开启护宫大阵,又加了一重法阵,但就在今日,阵法察觉到妖气,应是有妖族混入九曜宫中。”

钟离净心道果然如此,难怪白乘风突然从后山回来,想来是谢魇混入九曜宫时妖气泄露触发法阵,让白乘风这个宫主察觉,若是如此,那谢魇刚混进来白乘风就知道了!

阵盘空间内的谢魇也很快想到这一重,他回想着自己一路混入九曜宫,大抵也猜到是何时泄漏的妖气,心下暗骂白乘风这老狐狸真是狗鼻子,就这么点妖气他都能察觉?

猜想到这重因果后,钟离净并未掩藏浮于脸上的惊愕之色,随即淡淡一笑,“极乐宫妖王在古仙京被你们算计,吃了大亏,又被你追杀一场,定是生了恨意。纸包不住火,你们前几日大费周章要讨伐极乐宫的事早该泄漏出去,这么些天过去了,极乐宫会派人来九曜宫打探不是很正常吗?”

白乘风听他讽刺也不气,从容道:“我知极乐宫会派人来,才布下此阵。妖王恨不恨,我不在意,只是净儿腹中还有妖胎,妖王不会死心,定还会派人来九曜宫接近你。”

谢魇不由心下大惊,竖瞳紧紧盯着水幕中的白乘风。

他知道妖胎存在了?!

他能容下妖胎吗?

钟离净仍旧是不慌不忙,嗤笑道:“盟主可是要以私通妖族之名,也将我这个义子处死?”

白乘风佯怒道:“胡说什么,为父怎么会伤你?”

钟离净冷笑不语。

白乘风猜他定是想起了先前争执的事,二十多年前他重伤了钟离净,他俨然已对他失望。

这事确实是白乘风理亏,于是白乘风缓了缓语气说道:“你舅舅海扶摇和你生父白玉笙是我少时好友,更是我的恩人,当年我将你带回九曜宫,也确实是因为他们,更是因为这层关系,我待你比其他义子更用心,这么多年过去,我是真心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的。那日争执,是为父过了些,但为父的初衷,本也是为你好。”

钟离净索性直言,“你若是为我好,现在就该放我离开九曜宫,而不是将我困在九曜宫。”

白乘风皱了皱眉,可看他目光坚决,到嘴边的训斥便化作一声叹息,“你得罪了魔神,若你离宫,定会被魔神盯上,何况以人族身躯孕育妖胎本就是有违天和,你不在九曜宫中,若出事为父也帮不了你。”

闻言,谢魇心下嗤笑,有他护着,钟离净能出什么事?他反倒觉得白乘风这里更危险。

“你与老二、老四身上都有人族与他族的血脉,你该清楚的,老二生母因孕育他被鬼族血脉反噬,在生下他后几年久病不愈,去时早已是生机枯竭。老四生母虽为妖族,生下他后也损伤了血脉根本,若非靠一口心头血撑着,岂能等到我们见到老四?”

白乘风满脸忧愁,语重心长道:“但凡人族与异族结合孕育,必伤母体。或许你觉得为父太过无情,但我也是为了保全你,这世间除了你的父母、舅舅外,我才是最想护住你的人。那妖胎依赖你的精血修为生长,临近出世,所需灵气只会越来越多,你越强,它的胃口也越大,届时你哪里承受得住?但若趁那时吃了它,便能让你最快恢复过来,不至于步老二老四生母的后尘,因此丢了修为成为废人。”

这话通过水幕传到阵盘空间里时,谢魇唇边的讥讽笑意一僵,竖瞳涌上杀意,冷冷盯着水幕上的白乘风,舌尖悄然舔舐过毒牙。

钟离净听白乘风又说起此事,想到阵盘空间里的谢魇,打断白乘风的话道:“如今还未到那一步,我也做不出这种事,你若实在不放心,便放我回海国,我自不会有事。”

白乘风摇头道:“我倒是想送你回海皇宫,可惜如今海皇宫百废待兴,你舅舅也说过,海皇宫的族人待你并不热络,如今他们弱的弱、伤的伤,更是无人有闲心照顾你。”

钟离净抿了抿唇,心中也有几分不满,“我若执意留下妖胎,就算是你,也未必拦得住。”

白乘风却笑道:“为父虽一身旧伤,但为了保你周全,做些不光彩的事,也是能做到的。”

钟离净幽黑眼底燃起怒火,“它活我活,我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便是拼上性命也会护住它!”

看到水幕上的钟离净为了妖胎与义父白乘风对峙,眼尾依稀泛红,谢魇心下忽而一震,怔愣片刻,冷戾目光再次回到白乘风身上。

白乘风自也亲眼看到钟离净的决心,笑容顿了顿,而后摇头轻叹,“罢了,此事再说吧。”

不管说几次,钟离净都是一样的答案,话赶话说到这里,钟离净也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

白乘风紧跟着又说:“你我终究是父子,阔别二十年,不要每回见面都是为了旁人争执。”

钟离净抿了抿唇,别开脸去。

白乘风知他这是听进去了,便笑道:“你也莫要老是欺负老四,当年是你说他可怜,为父才给你添了这个弟弟,这些年也不用你养,但好歹他那么听你的话,你每回见面时就不要老是敷衍他,答应了与他玩游戏,别老是把人撇下自己跑出去玩耍。”

钟离净欲言又止,玩耍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合理吗?也就只有白乘风,总拿他当小孩子哄。

白乘风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担忧,“我还有事,你既然喜欢这里就在这里待着吧,过会儿我让老四过来找你,眼下还没抓到那混入九曜宫的妖气源头,你们都小心着些。”

钟离净本该盼着他早点走,可看他转身时稍显清瘦的背影,恍然想起他这位义父也是一身旧伤,他心下触动,下意识抬脚跟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白乘风回头笑问:“何事?”

钟离净欲言又止,他想问的,是密室里海扶摇的鲛尾鳞片,还有那枚出自海国的玉简。

但不能直接问。

钟离净思索了下,看着白乘风的眼睛问:“当年舅舅陨落前,你在海国,当真见过魔神?”

这个问题让白乘风难得有所迟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魔神,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舅舅。你舅舅将你托付给我,我便会尽力护住你,不管是谁都不能伤你,也包括……你肚子里流着你与妖王血脉的妖胎。”

钟离净与海扶摇相貌有几分相似,此时看着钟离净,白乘风似乎见到自己怀念多时的老朋友,但很快便清醒过来,眸光暗了暗,话音一顿,看向钟离净小腹,语调冷硬。

钟离净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腹中妖胎的恶意,这也是源于对他的好意,他不欲多想,又追问道:“只有这些吗?魔神没跟你说什么?”

白乘风笑着说:“你打小是舅舅养大的,对他的感情极深,若再说下去,你又要伤怀了。”

这是不愿意往下说了。

钟离净失望垂首。

白乘风看着他,又走回来,取出书架上一卷玉册。

“你既来了这里,又对魔神顾繁的过去有兴趣,为父知道的不多,倒也可以都与你说说。”

钟离净抬眼看他。

白乘风便将手中玉册递给他,“这卷玉册,记载了初代宫主顾无名的过去与创建九曜宫的由来。可还记得,九曜宫是因何而生?”

钟离净接过玉册,还没看,便不假思索道:“九曜宫诞生最初,正值妖魔道与道盟数千年来斗得最激烈的时候,天澜城曾屡次被妖魔道攻占,直到初代宫主剑仙顾无名出现,一人,一剑,一座面朝东方的空中仙宫,从此,九曜宫守护天澜城三千年。”

他说完也是一愣,转眼看向白乘风,因为这些事,都是多年前白乘风亲口跟他说过的。

他没忘记,白乘风也没忘。

在阵符大道上,他多是依靠自己摸索,而在为人处世方面,义父白乘风也曾教他良多。

白乘风听到他的回答,笑意越发温和,似乎眼前的钟离净还只是当年十几岁的冷傲少年。

“九曜宫为守城而生,两位初代宫主都是救下天澜城的恩人,包括魔神顾繁,但他犯下的错、害过的人,远远超出于他救过的人命。听太上长老说过,当年也是因此,顾无名迟迟不愿与魔神为敌,直到古仙京一战,顾无名的剑锋才真正指向魔神。”

白乘风道:“那一战,因魔种缘故,魔神只能困不能杀,再后来,九曜宫传出剑仙顾无名已经飞升的消息,震慑玄幽古教余孽同时,也算鼓舞当年损失惨重的道盟士气。”

钟离净问:“所以,魔神的弱点,仍是顾无名?”

但魔神难道真的不知道,顾无名其实早已陨落了吗?

白乘风笑得意味深长,“谁知道呢,魔神定是恨顾无名的,但顾无名早已不在这世间。如今要对付魔神,道盟需要付出比三千年前献祭古仙京更大的代价,几大上宗也一直都在为此准备。我这副将死之躯,也会为你扫清前路障碍,成为新任盟主。”

猜到钟离净还会拒绝,白乘风改口道:“若你当真不愿留在九曜宫,为父也希望将来你能帮衬九曜宫一把。”他看向钟离净小腹,叹道:“等生下妖胎,你去查螣蛇之祸吧。”

他改主意了,不再强求让自己继承九曜宫做盟主了?

钟离净怔了怔,而后断然拒绝,“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螣蛇之祸,何况我的仇人是魔神。”

白乘风露出不认同的神情,“螣蛇,也是海国的仇人。螣蛇曾经是妖族之首,也就是道盟的天敌,魔神交给我们,而你阻拦我们对付极乐宫,那螣蛇如今也只能留给你了。”

钟离净拧眉道:“我……”

白乘风抬手,“莫急,先听为父说完。极乐宫妖王修为在妖族不能服众,妖族却一直不动他,怕也是在等螣蛇转世回来,带领他们再次征伐人族道盟。所以我们必须先一步斩杀螣蛇转世,可螣蛇转世一直没有消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极乐宫妖王。”

冷不丁又提到极乐宫,让谢魇不免在意起来,双眸看着眼前水幕,只是目光每回落到白乘风身上时都会气得牙痒痒,满心憋屈。

钟离净问:“你不确定妖王是螣蛇转世,却要杀他?”

“螣蛇若现世,妖族必将大兴,对我道盟极为不利,为父也是想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白乘风低笑一声,有些不屑。

“不过这小妖王虽得了螣蛇机缘,比起一些大妖还是差远了。但也是这次与妖王一战,让我更加清楚,只是得到螣蛇机缘的妖王都不容小觑,螣蛇转世又该是何等强大?”

阵盘空间里的谢魇咬牙切齿,妖王就妖王,还小……

他哪里小了?

这老狐狸,就是故意在他的道侣孩子面前贬低他!

而想起之前在海国得到螣蛇虚影相助的事,钟离净隐晦地暗示道:“上次回海国,我与白相以及附身白赑的魔神一战,海国那螣蛇虚影忽然显灵助我,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白乘风愕然,“还有此事?”

钟离净点头,“我还曾听闻,当年海神与螣蛇一战,螣蛇陨落,海神却没有,那后来海神与螣蛇同归于尽的传言又为何广传于世?入古仙京时,我与天道院的石蕴、林酌月也曾见到天道院前辈留下的卦象。”

他解释道:“那位前辈留下天澜城将在大劫中陷落的卦象,还留下让人提醒海神的遗言。”

“天澜城陷落?”

白乘风神色凝重起来,沉吟须臾问道:“什么遗言?”

“不知。”

钟离净道:“那位前辈还未写完便陨落了。古仙京封闭三千年,海神在千年前陨落,那位前辈能算到海神会出事,天澜城大劫也许也是真的,而这些都与魔神息息相关。”

白乘风看向他,“净儿是怀疑螣蛇之祸与魔神有关?”

钟离净道:“我只是认为,海神与螣蛇的千年之争漏洞百出,也许海神和螣蛇转世会在千年后决战是有人恶意操纵的谣言。否则海国屡次遇险,若是海神还在,见到子民因海神密藏受苦,又为何迟迟不现世?”

白乘风笑了笑,低下头整了整衣袖,“若净儿听为父再讲一个故事,应当就能明白,妖族和道盟乃至海国为何会笃信这预言是真的。”

钟离净挑眉,“故事?”

白乘风欣然颔首,“世间关于海神的记载,是从几千年前海国创建后开始,但在传闻中海神至少生于万年前,生来便拥有伴生密藏,其中不仅仅有他留给海国的三件神器,还有造化镜,以及一枚伴生宝珠。”

钟离净疑惑,“宝珠?”

白乘风道:“这枚宝珠,名天命珠,是比造化镜更玄妙的宝物,传闻中,天命珠可以开启造化镜的时空之门,海神陨落前,便是启用了天命珠与造化镜,留下螣蛇与他都将会在千年之后归来的预言。”

说是故事,钟离净总觉得这是坊间毫无根据的流言。

“你信?”

“为何不信?”

白乘风眼神笃定,“可惜,自海神陨落后,海国退居远海,封闭千年,而传闻中海神密藏里的天命珠就此遗失,造化镜也破碎了。如今你能得到造化镜也是你的机缘,这让我越发相信你舅舅生前说过的话,你会是海皇宫最有希望找到天命珠的人。”

钟离净一愣,“舅舅?”

他又不由自主想起在白乘风密室里看到的语焉不详的玉册,遗失天命原来说的是天命珠?

提及海扶摇,白乘风眸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黯然,“你是我的义子,就算不愿做九曜宫宫主,也是海皇宫九殿下,寻找天命珠和造化镜也是你的职责,当年你舅舅为了寻找天命珠上岸,曾与九曜宫有过接触。”

“他想要寻到天命珠,找回陨落的海神,而身为海国大祭司,他已经在过去多年搜遍了海国,只剩一个地方,便是螣蛇的遗骸所在。”

“可惜螣蛇遗骸处妖气太重,海皇宫又青黄不接,因我入了九曜宫,你舅舅也结识了我的师父与九曜宫的长老,他便向九曜宫求助。”

白乘风遗憾道:“有我从中周旋,九曜宫同意派人与他同往螣蛇遗骸处,可惜寻找数次皆无果,你舅舅也只好放弃,但谁料,那极乐宫妖王居然在那之后得了螣蛇机缘。”

舅舅竟是为天命珠才上岸,而不是单纯寻找妹妹?

这一枚天命珠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他先前的猜想。

钟离净稍稍睁大眼睛,很快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是怀疑,妖王与我舅舅暗中寻找的天命珠有关?”

白乘风看他对自己仍是防备,不似以往那般亲近,心下无奈,但要他解释,也不由叹气。

“你舅舅陨落后,我才查到,你的生父白玉笙生前也找过天命珠,还留下了仙人山秘境的线索。而当年你舅舅一走,海皇宫便是你这个前代海皇之子天赋最强,老二勾结鬼窟后我便知道,你已经被魔神盯上。”

他冷不丁提到秘境,叫钟离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乘风看着他很是惭愧,“我想,天命珠或许就在仙人山秘境,但这秘境唯有拿到密匙之人方可进入,且百年才开启一回。而我当时无力护你,便将仙人山秘境的线索透漏给你,又将你逼入秘境,躲过一劫。”

钟离净怔住。

他得到仙人山秘境的线索,是在调查白玉笙的过往时,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密匙,因为这阴阳密匙,百年之内只会出现一对。

也是那次舅舅陨落后,他去了海国回来,在路上机缘巧合拿到了密匙,他以为是巧合……

但这理由是否有些牵强?

白乘风又是庆幸又是欣慰,“我本也不指望你能拿到天命珠,只要你入秘境百年,便可避开魔神,没想到你还是早早出来了,虽与天命珠无缘,却得到了造化镜碎片。”

他说着眼神冷下来,跟钟离净说:“我也没想到,极乐宫妖王当年也去了仙人山遗迹,而且出来后没多久就突破瓶颈步入大乘期。”

谢魇也是头回听说天命珠,这东西居然与他跟钟离净去过的仙人山秘境有关,可乍一听到白乘风说起自己,他便警觉地竖起耳朵。

白乘风从不掩饰对谢魇的排斥与敌意,微眯起眼。

“连你都没有找到天命珠,天命珠会在谁手中?我怀疑过妖王,却一直没能查清楚,而这次与妖王一战,我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十分神秘的力量,也许,那就是天命珠。”

谢魇就知道白乘风提到他准没好事,但听他这么说,谢魇还是愣了下,他的神秘力量?

钟离净也是一愣,很快就冷静下来,“你是想让我把那东西拿回来确认它是不是天命珠?”

白乘风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面色忧愁地看着他的小腹,“我更希望你平安,你向来重情,若你不愿对妖王动手,那便换别人去,而你还是先生下妖胎恢复修为再说。”

若不是想要他去夺天命珠,为何特意与他说这些?

钟离净心下存疑,追问道:“你当年追杀我真的只是为了逼我入秘境躲过魔神的杀劫吗?”

白乘风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你舅舅已死,他在这世上的牵挂不多,你便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而为父在这世间最挂心的也是你。”

钟离净很讨厌这样的回答,闭了闭眼,压下所有怀疑和困惑,弯唇冷笑,“找到天命珠,又能有什么用?海神真的会回来吗?海国一千年没有海神,还不是一样过来了?”

“不一样!”

白乘风目光异常热切,“我曾经也不相信海神,可海神是海国的信仰,也是你舅舅的信仰,他说过,海神一定会归来,我便信。”

钟离净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道盟跟海国基本没有过接触,白乘风为何也这么在意海神?

白乘风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轻轻吐出一口气,才温声同钟离净道:“当年你舅舅寻到九曜宫,与我师父一同寻找天命珠时查到海国的古籍上书,天命珠现世那日,螣蛇转世便会出现,海神也会越过千年时空,重归世间。”

他深深看了钟离净一眼,沉声道:“届时,世间唯有一人能降服螣蛇转世,那便是海神。”

与舅舅相关的一切事物,钟离净都极为在意,因为那是真正一手养大他、为他背负一切骂名的舅舅。即便如今海扶摇的分身已经醒来,为了他的安全,钟离净始终没有让应麟将他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

连白乘风都如此在意,舅舅和生父都曾经费尽心思去寻找的天命珠,钟离净也很难不好奇,他若有所思,“天命珠究竟是什么东西?”

“有人说,它是造化镜的钥匙,有人说,它能扭转天命,活死人肉白骨,还有人说它是海神的神格,得之可陆地飞升。世间传闻什么都有,但它对海神归来一定很重要。”

白乘风微微侧首,“你好好想想,接下来为父会很忙,过几日我会送你去后山养胎,想来有诸位太上长老护着,你会安然无恙的。”

钟离净没有拒绝,方才听到的太多事超出他的预料,让他有些迷茫,“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为父走了,有什么事,便给我传音。”白乘风不放心地叮嘱两句,才转身走向门外。

钟离净没说话,看着白乘风走出殿门时,他眼底闪过一丝纠结,没忍住出言叫住白乘风。

“倘若天命珠能让已死之人复活,海神归来后,舅舅和这些年牺牲的海国人会回来吗?”

白乘风脚步一顿,约莫也思考了几息,回头轻笑。

“我也希望你舅舅能回来。”

钟离净问:“那若是回来的舅舅,与从前的舅舅不一样呢?或许他会忘记从前?包括你?”

他想过要不要告诉白乘风海扶摇的分身就在海国,可他都觉得分身与本体差距太大,又想到白乘风连他都下得了手,难免有些顾虑。

舅舅的命这次是侥幸保住了,经不起再次折腾了。

哪怕白乘风是海扶摇的好友,又是钟离净的义父。

钟离净不得不慎重考虑。

对白乘风而言,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意外,他眨了眨眼,看钟离净的眼神越发担忧,笑道:“若是他能回来,即便忘记一切都是好的。”

他又叹了口气,走了回来,伸手轻揉钟离净发顶。

“我知你一直很想念你舅舅,但你如今身子不适,莫要多虑,义父会为你安排好一切,让你再无后顾之忧。为父方才让你那小徒弟跟羽皇殿的人走了,你不必再担心他了。”

钟离净向来冷酷,尤其是在长大成人之后,从未有人敢乱碰他这老虎脑袋,这会儿突然就呆住了,便像是被定住一样,愣在原地。

白乘风看他难得呆愣的模样,不由失笑,又恶意地趁机揉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便大步离开,没有给钟离净恼羞成怒还手的机会。

“义父走了。”

钟离净看着他走出藏书阁,才冷脸按住额角,但也没有追出去,而是思考方才听到的事。

待确定白乘风已经离开后殿,矮几上的白玉阵盘闪过一道亮光,一点紫光自阵盘中心跃出,化出玄衣妖异的极乐宫妖王的身影。

钟离净收起满腹心事,瞥他一眼,“听清楚了?”

谢魇顿了下,随即心领神会,笑眯了眼,上前抱住钟离净,先吸一口熟悉的暗香,便又是恼怒又是委屈地环紧掌下细瘦的腰身。

“你义父心狠手辣,连阿离你都算计,更别提我。他那天在古仙京就是故意挑拨我们的,你知道我不太聪明的,不是真的不信你,而且阿离,分开这些天,我可是每天都在想着你的,你这些天可想过我几回?”

钟离净听他这么黏黏糊糊的说话还倒打一耙就头疼,将人推开,把白玉阵盘收回丹田,“差不多好了,你还想不想离开九曜宫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谢魇对他起了疑心,否则这家伙哪回见着他不都是找到机会就要占便宜?

但这次他见到钟离净这么久,除了一开始钟离净抱了他一下,他就只是牵牵手这么简单。

不就是怀疑钟离净会跟白乘风合谋或是出卖他吗?

原本只是想让谢魇自己听清楚,没想到这次还能从白乘风的话中另有收获,钟离净心情有些复杂,既在想天命珠,又在想白乘风。

“他把小羽放走了……”

就不怕困不住他吗?

谢魇是不要脸,但不傻,听白乘风方才的话就知道,鹿灵羽被九曜宫抓起来要挟钟离净。

但如今白乘风自己又把人放了,谢魇心下笑白乘风蠢,面上也毫不留情地说道:“放走了好,现在阿离愿意跟我走了吧?”他说着黑了脸,“你那狠毒的义父想要我们两个蛋蛋的命,真不是个仁慈的祖父,阿离,我们此刻不走,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钟离净面无表情。

谢魇便道:“他都对阿离动手了,还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阿离不会真信了吧?他杀白千仞时可没有心慈手软,如今又要对未出世的孩子动手,再下一个,难保不是阿离。”

钟离净道:“少上眼药。”

谢魇还笑了,“这也是那个老狐狸挑拨在先,有我是他的报应。好了阿离,你走不走?”

方才白乘风说了那么多,钟离净还没空细想,他摇了摇头,面色微微泛起些许苍白之色。

“先等等……”

谢魇有些不满,“趁他刚走,现在走是最好的时机,阿离,你在九曜宫还有什么顾虑?”

钟离净心中有些烦躁,他也在想,白乘风明知要用鹿灵羽才能留下他,为何又让鹿灵羽离开,还是说,白乘风终于回想起了自己身为义父该有的仁慈,想用情义留下他?

他向来不愿意恶意揣测自己真心信任过的人,尤其是少年时便开始教养他百年的义父。

谢魇混进来的事已经被白乘风察觉,此时不走,等白乘风回过头来怕是就很难离开了。

看钟离净还在犹豫不决,谢魇便替他做了决定,“没有时间考虑了,我们先出九曜宫再说。”

他伸手去拉钟离净,烫手的触感让他的手下意识往回缩,接着掌心便覆在钟离净手背上。

“怎么越发烫手了?”

钟离净没回话,用力握住他的手臂,幽黑眼眸怔了怔,紧抿起薄唇,呼吸也变得沉重。

“谢魇……”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谢魇察觉很不对劲,匆忙将人扶进怀中,“怎么了?”

钟离净低喘口气,五指轻抚小腹,面色越发苍白。

他能清楚感觉到,此时此刻,他身上的灵力突然都往小腹汇去,连他自己也难以阻止体内灵力的流失,幽黑眼眸的障眼法渐渐褪去,一点点露出原本深沉如海的蔚蓝。

他的小腹像是一个无底洞,在疯狂吸收他的力量!

“谢魇,你先前说,最多还有两个月,它们才会出世?”

谢魇有过一瞬呆愣,竖瞳不自在地紧了紧,忙道:“大长老算出最多还有两月,妖胎便会出世。但若是妖胎得到太多力量蕴养,也许也会更早成熟,又或是在母体中动荡不安,早一两个月出世也都是有可能的。”

短短片刻,钟离净额前碎发就被冷汗打湿,他咬唇隐忍源自小腹与周身灵脉的胀痛不适,濡湿的蓝眸看向谢魇,暗藏无措不安。

“如你所愿,他们要提前出世了。”

他紧紧扣住谢魇手臂,咬了咬牙,终于做出决定。

“谢魇,带我走。”

捉虫

改了一些遗漏的小细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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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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