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场上下一片噤声。
只见钟离净脚下灵力于瞬间化作一道道往上的阶梯，托着他的赤足踩上去，一步一步如履平地，几个呼吸之间，他几步便踏过了半个道场，白蛇立时收敛起在外人面前的凶狠戾气，小心讨好地上前低头，让它的主人稳稳地坐在了它悠长的蛇身上。
白蛇盘卧回去，一圈圈盘成一个雪白的宝座，它的主人缓缓坐在座上，侧身倚着蛇身盘成的靠背，空着一手刚抬起，白蛇便识趣地将脑袋凑到钟离净手边，甘为扶手。
美人与妖蛇的组合，极致的美色与阴暗危险的妖族让人心惊胆战，却也忍不住移开视线。
似乎钟离净天生便是如此，让人恐惧而耀眼的存在。
宋思思早在白蛇上来时就被吓得脸色泛白，这会儿见钟离净如此嚣张地坐在宋宗主边上，眼里是又怕又恨，可也只敢小声凑到宋宗主身边，“父亲，他定是来捣乱的！”
她不知道钟离净是来做什么的，但知道今日是内门大比，是王昊有可能拜入宗主门下的日子，只要王昊在内门大比中胜过其他弟子拿到第一！
钟离净神识强大，耳力覆盖方圆数里，闻言斜她一眼。
只是一眼，宋思思就被吓得浑身哆嗦，宋宗主看在眼里，轻声斥道：“不许胡言乱语。”
宋思思也不知道钟离净为何会在王家出手前后变化如此之大，无需父亲教导，自己便本能地缩到宋宗主身后，借此挡住钟离净，暗自深呼吸平稳因为恐惧引起的心悸。
谢魇看着一下子到了上面的钟离净，面上有些无奈地耸肩，也老老实实地依照自己是半个废人的设定，绕过人群想从平台侧边的台阶上爬上去，只是路过王昊时，王昊忽然出声，“以色侍人者，终不能长久，况且你还是个男人。谢子陵，我等着钟离净倒台的那一天，看看到时候还有谁能帮你，还有谁，会听你挑拨蛊惑！”
谢魇脚下一顿，颇为意外地看向王昊，王昊竟是认为，钟离净帮他是被他妖言蛊惑吗？
他忍不住笑出声，稍稍侧首，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昊脸上含恨不甘的神情，“莫不是王师弟终于发现钟离师叔的好，可惜见到钟离师叔如今宠爱的是我，王师弟嫉妒了？”
王昊脸色变得铁青，咬牙道：“谢子陵，你该死！”
“这就生气了？”
谢魇近来多了一些爱好，比如说看这位气运之子生气，他故意装出一脸担忧，“若是一会儿输得很难看，王师弟岂不是要气吐血？”
王昊怒视他，“你！”
谢魇不再多言，一脸烦恼地看着上方平台，“不说了，师叔还在等我，我与师弟可不一样，师弟靠着师妹进入内门，却还没有正式定亲，我与师叔可是早就定下来的。”
“师叔固然是宠着我，有时还是很粘人的。”他叹息一声，擦着王昊肩膀走过，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对了，王师弟，说好还师叔的灵石，怎么还没消息？”
这话一出，王昊的脸色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般，青了又红，极为难看，可谢魇扔下话转身就走了，王昊狠狠瞪着他的背影，心知他还要准备一会儿的比试，不可能追上去，王昊越想越气，捏的拳头咔咔响。
谢魇步伐轻快，不多时就上了平台，宋宗主见到他上来正要唤他，谢魇却跟没看到他似的，径自从他面前路过，直直走向钟离净。
“让师叔久等了。”
钟离净看着他近前，闲闲支起一手，让肩上的小青鸟落到指尖上，“你确实是让我久等。”
谢魇垂眸望着他衣袍下搭在白蛇鳞片上的玉白双脚，好半晌才忍住化出自己的原型代替这条蠢笨的大白蛇，从这双漂亮的脚往上紧紧盘住钟离净的冲动，伸出手指逗钟离净指尖上的小青鸟，“我不似师叔修为高深，身上还有旧伤未愈，走得慢了些，方才王昊又拉着我说了一会儿话。”
小青鸟觉得他烦人得很，啄了他手指一下，都没怎么用力，就被钟离净捏在手上，避开了谢魇的手，小青鸟叽叽叫着在钟离净手里挣扎，钟离净却望着谢魇视若不见。
“哦，说什么了。”
谢魇像个给昏君进谗言的妖妃，“王师弟很是羡慕师叔对我的宠爱，可我只想着，我如今是半个废人，只有师叔觉得我还有些用，我能为师叔做点什么便觉得很幸运了。”
他们二人说话没避着其他人，宋宗主和宋思思在边上听着，脸色也是几变，宋思思想说谢魇胡说八道，王昊以前那么讨厌钟离净，不可能羡慕被钟离净宠爱的谢子陵！
可话听在宋宗主耳边，就变了味道，他只听到谢魇拿自己的伤说事，怕是在暗示他什么。
宋宗主原先还有些不满钟离净二人对他的无视，如今一听，又觉得谢子陵这个徒弟好像对他还是有些不满，莫非是在暗示要他偷玄枢真符，至少也要给他一些好处吗？
钟离净按下胡乱扑腾的青鸟，斜了谢魇一眼，心知他在胡言乱语，倒也是顺着话反问他，“我对你这么好，你又该如何回报我呢？”
谢魇着实挑不出钟离净对他哪里好了，可要较真他就输了，他笑吟吟道：“师叔愿意为我而来，对我已经是极致的宠爱。我也总在想该怎么回报师叔，师叔想要什么？”
钟离净看着他道：“闭嘴。”
谢魇挑眉，怎么突然翻脸了？
钟离净神色冷淡地望向道场下，这才松开手中的青鸟，青鸟气鼓鼓地在他手边飞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他肩上蹲下，钟离净眸光清冷，淡声道：“你的话腻到我了。”
谢魇一愣，什么？
没等他回神，边上传来几声偷笑，谢魇循声看去，就见宋思思捂着嘴扭开脸，姗姗来迟的林长老也颇为嘲讽地冷哼一声，转身坐到他的位子上，谢魇最后看向宋宗主。
宋宗主轻敲扶手，以为他这徒弟想给他一些关于盗取玄枢真符的线索暗示，却见谢魇兴致缺缺地别开了脸，还颇为幽怨地说：“师尊也在啊，不过钟离师叔觉得我话多，不想再听我烦人，师尊和林长老这里我便不打招呼了，免得惹师叔不高兴。”
宋宗主猛地顿住，原本温和的笑容有过一瞬间扭曲，边上的林长老也莫名其妙地扫了他这边一眼，他们都能看出谢子陵不想给他们行礼，只是没想到谢子陵敢这么说话？
此时，场下的弟子们也在议论纷纷，他们终于接受了那位美人就是卸去妆容的钟离长老的事实，很快又被另一个细节所震撼，如今站在钟离长老身边的好像是谢子陵？
钟离长老终于放弃了王昊，不再热脸贴王昊的冷屁股，转而向谢子陵抛了橄榄枝吗？而且看他们这位已经成了半个废人的大师兄现在似乎真的已经与钟离长老勾搭上了！
人群里很快就吵开了。
无数看好戏的目光频频落到王昊身上，让他如芒在背，脸色黑沉，身后还有几个内门弟子小声嘀咕着什么王昊抢了大师兄的未婚妻，大师兄也抢了王昊的追求者之类的话，听得王昊眼里直冒火，回过头瞪向那几个弟子，几乎要忍不住拔剑出手。
恰好就在这时，钟声响起。
内门大比正式开始了。
宋宗主只得将注意放回道场上。
林长老偏头看了看宋宗主和钟离净，眸色一沉，与对面平台上的几位家主对了一个眼色。
内门弟子的比试即将开始，谢魇倒是没什么兴趣看的，他没错过林长老与其他人的眉眼官司，微微偏头，跟钟离净低声说道：“师叔除了王昊和王嫣儿，大概是不认识其他内门弟子的，这么看比试，岂非有些无趣？不如听子陵给师叔说些有趣的？”
钟离净方才还嫌他烦，这会儿听长老公布更加无聊的抽签规则，倒是妥协了，“说说看。”
谢魇莫名有些得意，望向四周高台上的宾客，“师叔可知，那边几位都来自曜城的家族，曜城说大不大，内外城大大小小十数个家族也是有的，要说起来，还是王家名气最大，虽说比起道盟里的五大世家，王家还是差了不少，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王家在曜城是排名第一的势力，同在曜城，十几个家族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王家倒台，对他们而言有利有弊，但此前看来，还是弊端比较多的。”
钟离净嗯了一声，“然后呢？”
“今日内门大比，曜城除了王家，其他家主都来了。”
谢魇抬手按在白蛇脑袋上，让浑身僵硬充当座椅的白蛇很是不满，却也只敢幽幽瞪着他。
谢魇毫不在意，俯身靠近钟离净，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不说，师叔应该也清楚，碧霄宗虽为道盟七大上宗之一，在白玉真人离开后，早已经是外强中干，但更早之前，碧霄宗根基就不算稳定。他们太过着急了，即便是有白玉真人这样的天才，一个宗门想要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只能吸纳其他势力，而如今的碧霄宗九峰，就是当年碧霄宗接纳曜城十几个家族投诚后所设，当初白玉真人在时所有人盼着他一人得道，带着大家飞升，可谁都没想过，他最后会选择离开碧霄宗。”
谢魇垂眸望着钟离净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白玉真人一走，就算有符道真解支撑主峰的碧霄宗核心，可久而久之，九峰各自为营的趋势无可避免，到如今我师尊成为宗主后，主峰核心甚至一分为二，一半追随我师尊，一半追随执法堂林长老。”
“人心不齐，各家自顾贪图自家利益，一个宗门长此以往，只会走向分崩离析的下场。”谢魇像是诱哄着钟离净，声音低沉而温柔，“师叔猜，要怎么样才能破此局？”
二人距离太近，隐约有几分暧昧，钟离净按住肩上想扑到谢魇脸上的青鸟，清凌凌的双眸与谢魇对视着，似被成功蛊惑，谢魇问什么便应什么，“除了赤水峰和主峰，其他七峰多多少少被其他实力渗透，哪怕各自为营，若想要长久，他们都不会为了贪图一点利益化作一盘散沙，没有七上宗之一的碧霄宗，曜城根本入不了道盟门槛。曜城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合则生，分则死，这是碧霄宗与曜城多年前注定的命数，由奢入俭难，见识过巅峰的他们，又怎么甘心重回平庸？可是想要重振荣光，他们唯一的出路，就只能选择联起手来，夺取玄枢真符。”
谢魇望着那双仿佛蕴着冰玉的眼眸，倒是自己险些失了神，听到钟离净这番话，他就知道钟离净完全没有被他蛊惑，他也舍不得退开，笑问：“那师叔准备好了吗？”
钟离净移开视线，冷冽眸光略过左侧高台的九峰代表和右侧平台的曜城各家族老，自他现身起这些人都在盯着他，因为只有他，能继承赤水峰，只有他，拥有玄枢真符。
顽皮的青鸟被放到白蛇脑门上，滴溜溜地转着眼睛看钟离净和谢魇，只见钟离净勾唇一笑，倾城姿色瞬间勾魂夺魄，他笑着望向谢魇的那一眼，冷艳中透着无端的魅惑。
“需要准备吗？”
谢魇双眸失神地望着钟离净，他确实想诱哄小坏蛋，怎么到头来，小坏蛋反倒蛊惑了他？
此刻场下，听着长老宣读规则，已让自己平复下来的王昊低眸扫过身后众人，估算着众人的实力，最后将目光落到站在左侧的黝黑少年身上，这是他眼中唯一的对手。
王昊握紧剑柄，想到马上就能在内门大比上证明自己的实力，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终于，长老宣读完规则，命众弟子上前抽签，而后扬声宣布，“内门大比第一场，开始——”
话音刚落，道场入口紧跟着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
“慢着！”
内门大比还没有正式开始就被打断，众人纷纷看向道场入口，便见十数人抬着一人从天阶上来，他们配着王家腰佩，很快就有人认出来藤椅上面色苍白的人是王家主。
林长老几乎立刻勾唇笑起来。
谢魇这才让自己从极致美色的诱惑下回神，神色近乎凝重地提醒起钟离净，“师叔，来了。”
攻：阿离说我油腻，不高兴，别人也不许高兴：）
宋宗主：我可没惹你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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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