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都是谢魇盯着钟离净疗伤上药,没想到这还没两天就反过来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谢魇啼笑皆非,转头看向退到阁外水榭里的众族老与镜灵,讨好一笑,“这么多人在呢。”
钟离净一拧眉,他忙道:“我知道阿离是担心我,但原形有伤不大好看,让这些族老看见我日后如何立威?再说了,阿离本就不喜欢我的原形,我想让你看到最好的样子。”
什么在族老面前难以立威,一听就是谢魇的借口,但听他说完后话,钟离净也愣了一下。
谢魇揽着人回头轻抚两颗蛋,低声商量:“两颗蛋的状况现在好了许多,阿离也好起来了,我也能安心疗伤了,阿离若不放心,我左右眼下无事要做,就在这里疗伤吧?”
“至于原形……”谢魇一脸为难,“今日就算了吧?”
其实变不变回原形,钟离净是不强求的,只因方才谢魇耗尽了妖力,原本就有伤未愈,钟离净才会赶他去疗伤。不过钟离净还在思考谢魇方才的话,迟疑片刻才肯让步。
“罢了,随你吧。”
谢魇是真的想再陪陪钟离净和两颗蛋的,刚有蛋的时候,他以为钟离净不喜欢两颗蛋,没想到两颗蛋出世后钟离净会为了他们拼命,这段时间历经许多波折,总算好起来了,这温馨时刻他是真舍不得走开。
奈何钟离净那双冰蓝眼眸一直盯着他,清凌凌的,宛如冰玉,在他眼中便有无形威严。
深知钟离净以往有多固执,谢魇实在没办法,就地坐下,“正好此地灵气充沛,适宜疗伤。”
钟离净就站在一旁看着,见他闭目打坐,眸光闪了闪,忽然说道:“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谢魇立马睁开眼,面露迷茫。
“什么?”
钟离净先是别开眼,很快又坦然地对上他的双眼。
“你的原形,没有不喜欢。”
谢魇周身妖力一滞,顿时呆住,还好他还没开始疗伤,不然怕是要岔了气,但就算岔了气他也不在乎,一双琥珀竖瞳几乎发着光,又故作矜持地说:“可阿离说过很丑。”
钟离净眸光顿了顿,眼底温情被一缕冷冽取代,薄唇慢慢勾起一抹浅笑,颇有威胁意味。
“疗伤,还是变回原形?”
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了……
谢魇嘶了一声,本能地缩回视线,又偷偷看向钟离净,唇角扬起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没有不喜欢,就是喜欢。
上回说丑也是口是心非吧?
谢魇也不敢多问,带着满怀窃喜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运转起妖力,“好好好,马上疗伤!”
若是谢魇此刻是原形,恐怕都要高兴得尾巴翘起来了,就算没有,那一脸喜色也藏不住。
钟离净看得清楚,耳尖微微泛红,待他周身被妖力笼罩,吸收起此地的灵气转化为妖力疗伤,便别开脸照看仍在法阵中的两颗蛋。
两位生父都在,危机已除的两颗蛋灵识甚是活跃。
阵中有生机泉提供灵力,不必担忧他们太过活跃会耗费太多妖力,可到底伤及根本,两颗蛋灵识活跃了一阵渐渐乏了,变得微弱。
钟离净站在灵池边守了一阵,看了看裂缝未完全愈合,仍紧紧挨在一处共享仅剩下那一缕仙灵气息的两颗蛋,又看了一眼在池边打坐疗伤的谢魇,心底才真正安定下来。
虽说目前问题仍未完全解决,蛋上的裂缝还需修补,但他们暂时都无碍,他也能放心了。
月上中天,山风夹着海水的气息拂过水上浮台,透着几分微凉。钟离净柔和眸光在谢魇和两颗蛋之间流连了须臾,转身走出阁楼,守在阁外水榭的镜灵紧跟着飘过来。
“小主人?”
钟离净回头看向谢魇的背影,低声道:“天命珠先救了我,如今又帮了我的两个孩子,我也会应承诺找到海神下落。镜灵,若你还未曾改变主意,你我可正式结下契约。”
镜灵心头大石总算落地,连忙点头,“找到海神,是吾自化形后最大的执念,也是造化镜化形的使命!即便不能……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魔神覆灭海国,那是海神曾守护的信徒,吾依然愿认小主人为主!”
两颗蛋情况好转,钟离净因为镜灵对他们曾经心存恶意而生的不满也扯平了。他还记得先前与镜灵的约定和承诺,既然镜灵并未改变主意,他便运转灵力,放出此前镜灵所给的镜片本体,画下金光契印。
“在秘境时,回溯镜灵曾认我为主,与我有过同样的主仆契约,但自古仙京后,我再感应不到契约的存在,许是被魔神用了某种秘法切断契约之力或是隔绝了我的控制。”
提及那白发白衣的回溯镜灵,钟离净微眯起眼,抬手一挥,金光契印随即飞到镜灵额前。
同为造化镜镜灵,预知镜灵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与另一面造化镜身上的契约之力相似的气息,他毫不设防,放松身体展开双臂,主动让金光在他眉心打下烙印,刻入元神。
镜灵似痛苦地紧皱起眉头,很快便又舒展开来,感受到与钟离净之间越发清晰的契约之力,他面上露出笑意,双眸依然坚定不变。
“与造化镜的两面镜灵俱已立下契约,自这一刻起,您便是造化镜的新主。小主人放心,您与回溯镜立下的契约已锁定镜灵本体,只要给吾一个机会,吾便能让他回头。”
镜灵原本光洁的眉心上燃起一簇金红火焰,犹如波纹,又仿佛某种远古符纹,火焰转瞬即逝,而与此同时,他的灵体也凝实了几分,镜灵面露激动笑容,当即屈膝跪下。
“吾预知镜灵,拜见新主。”
正式与新主缔结契约后,镜灵自也享受到了好处,就连钟离净手中的镜片核心也更明亮了几分,神力与新主共享,灵气充盈。
钟离净抬手让镜灵起来,看向手中镜片核心道:“当年回溯镜灵认我为主,我们也只是立下天道契约,这镜片核心你可以收回去了。”
镜灵起身摇头,双目灼灼地看着钟离净,“不必,吾既已认您为主,镜片核心自也应当交给您。”他说着有些忧愁,“当年造化镜被魔神打破,即便吾与回溯镜都借助碎镜成功化形,吾虽带着镜片核心被主人救出古仙京,仍有一片碎镜在魔神手中。”
钟离净皱了下眉,“你先前为何不说,少了这一片碎片,对你我契约可会有什么影响?”
镜灵忙解释道:“并无影响。吾之本体核心在主人手中,即便魔神手中仍有一片吾的碎片,也影响不到主人与吾的契约。但若无法取回那枚碎片,哪怕是回溯镜回来了,造化镜要合二为一也会不太一样,可以用其他材料代替,不过威力或会削减。”
镜灵又冷笑道:“魔神手握吾的碎片,怕是打着吾即便逃出他手中,也会为了碎片乖乖自投罗网的算盘,但没有吾的本体核心,那碎片在他手中也只是一片灵气浓郁些的破镜片,什么也做不了。唯有造化镜才需要寻回这枚碎片,但也并非无可取代。”
“譬如天命珠。”镜灵看向钟离净,信心满满道:“有天命珠在,即便修补造化镜的材料一般也能填补回来,待他日寻回回溯镜灵,造化镜合一,便可让主人成为新的海神。”
钟离净若有所思,“那碎片在魔神手中无用就好,但若是可能,最好还是取回来为好。”
“不论是寻回你的碎片还是寻回回溯镜灵,都需要从长计议。”钟离净道:“慢慢来吧。”
镜灵平复心情,但看钟离净的眼神仍是在发光,眼里也满是信赖,“吾会助主人先恢复修为,天命珠内的海神传承,还需主人先将其炼化,方可继承,而后天命珠自会指引您成为海神,但主人如今修为跌落,身体是承受不住海神传承的强大力量的。”
钟离净点头,“我这几日解了情毒,也该恢复修炼了。”至于那走火入魔之象,他少年时可以遏制,这一次钟离净不认为他控制不住,他收起镜片核心,想着又看向镜灵。
“你可有名字?”
这话把镜灵问得一愣,摇头道:“吾因海神旧主陨落前留下的神力化形,自化形后落到魔神手中,被困古仙京千年,未有名字。世人都唤吾为预知镜灵,虽同为造化镜灵,但吾与回溯镜灵能力不同,各自拥有神通,合二为一之后才是真正的造化镜。”
钟离净正要思忖,很快摇头,按了按有些抽痛的额角。镜灵如今实力在他之上,哪怕镜灵主动与他契约,他也能得到镜灵的神力反哺,但契约需要精血,他还是累着了。
“那就先这样吧。”
钟离净并不愿在方才契约的镜灵面前示弱,这便转身回阁楼,忽又偏头看了镜灵一眼,“先前的事,莫要再犯了,下去疗伤吧。”
镜灵自古仙京被救出来后,本体被镇压之力造成的损伤至今还未修复,故而哪怕同为造化镜镜灵,他也要比回溯镜灵弱上许多,又丢了片碎片,现在要他连推演未来都难。
钟离净这话让镜灵很是惭愧,又忍不住为钟离净那微末的关心而感激动容,用力点头。
“吾记住了,多谢主人!”
钟离净摆了摆手,自顾自回了阁中,浮台下水声幽幽,伴着沁凉的山风,天地一片静谧。
看着早已入定的谢魇与灵识安静下来的两颗蛋,钟离净眸中涌上柔和笑意,脚步极轻地在灵池边的蒲团上坐下,安静守护他们。
但因为刚耗费了精血立下契约,又或是紧绷许久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钟离净还是熬不过困乏,不知不觉靠着身后的柱子睡过去。
待钟离净察觉到自己睡过去,惊醒过来时,睁开双眼一眼就见到了寝殿熟悉的横梁结构。
天已经亮了。
他先是一愣,急忙起身。
可转眼看到床边不远的大蚌壳摇篮床,他就顿住了。
这寝殿中多出来的摇篮还是太过突兀了,钟离净按了按眉心,带着迷茫起身,赤足踩在木质地板上,走到造型别致又过分漂亮的玉白摇篮前,一眼就见到里面的两颗蛋。
两颗蛋被灵气萦绕,圆润洁白,乍一看像两颗硕大的珍珠。看见他们,钟离净才安了心。
这大蚌壳摇篮应是某种玉石打造的法器,透着灵气,刻着法阵,将岛上灵气都聚拢到这里,为上面的两颗蛋源源不断的提供灵力。
只不过两颗蛋还未破壳,所需的不是襁褓与被褥,而是生机充裕的生机泉,所以这大蚌壳里盛满了折射出水红色幽光的生机泉水。
“阿离醒了。”
谢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离净回头看去,就见谢魇从殿外进来。而谢魇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便走到床边取来雪色外袍,过来给钟离净披上,“我问过族老,两颗蛋不用再整日待在法阵里,索性把他们带回来,免得阿离日日都要过去看。”
钟离净仔细感应两颗蛋,看他们白日里灵识还算活跃,确定转移地方没有影响,他才放松下来,懊恼地扶住额角,“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昨夜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原本还想给谢魇和两颗蛋护法,结果还是没做到。
谢魇笑道:“你是累了,身体本就虚弱,昨夜又跟镜灵立下天道契约,休息一晚就好了。”
他会知道契约这事,应当也是镜灵说的,与神级器灵契约确实会耗费一些精血,钟离净心中清楚,只是看着两颗蛋仍是不放心,“但两颗蛋不是还要每日用妖力蕴养吗?”
“两颗蛋虽还离不开妖力蕴养,我安排几个族老暂时留在岛上,叫他们每日过来,带两颗蛋去偏殿灌溉妖力半日就行了。”谢魇说着撇了撇嘴,“我让人给镜灵也安排了住处。”
这些天来,他对镜灵的不喜从不曾掩饰过,哪怕镜灵已经与钟离净正式立下了主仆契约。
钟离净点头,“我知道了。”
没得到安慰的谢魇目光幽幽看着他,惹得钟离净多看了他一眼,“你还在记恨镜灵吗?”
谢魇也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倒也如实回答,“虽然这次阿离和两颗蛋能好起来都多亏了这镜灵,但我这个妖王还是很记仇的。”
钟离净不置与否,只道:“那就记着吧,不喜欢就直说,我还能硬逼着你跟他和解不成?”
谢魇挑眉,“真的?”
钟离净提醒他道:“出气可以,别太过分,我还要他相助,才能炼化天命珠,恢复修为。”
别说谢魇,先前钟离净也是一肚子气,若不是镜灵确实用天命珠救了他,他醒来那日,镜灵就应该已经被他强硬地赶出金麝岛了。
可说到底,现在镜灵已经与钟离净契约,钟离净这个新主总不能看着镜灵被欺负得太惨。
谢魇先前就是碍着钟离净才留着镜灵,记仇如他都没动过手,现在钟离净这个新主都同意了,那他也是时候该想什么法子出气了。
谢魇摸着下巴沉吟须臾,又笑了起来,牵着钟离净走到摇篮边,“阿离快看,这个摇篮喜不喜欢?我特意给我们的两条小蛇准备的,看,两条小蛇也喜欢这种大蚌壳呢。”
然而两颗蛋一动不动泡在生机泉水里,可不像是很喜欢这摇篮的意思,而且……钟离净摇了摇头,提醒道:“他们还没有破壳呢。”
他没孵过蛋,却也知道蛋需要的是窝,不是摇篮。
谢魇毫不在意,“早晚都是要用得上的,从海国回来那次我就让人准备了不少小孩子用的东西,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们家也要有。”
他还好意思说海国那回,老是毫无预兆就要离开,每回一走,钟离净都会想起秘境那时的事。谢栩的离开,早已成了阿离的执念。
生下蛋后这些时日,钟离净的执念已然消了不少,对此只是暗暗斜他一眼,便伸出手。
“手。”
谢魇不明白,却听话伸手。
钟离净扣住他手腕一探,眉心蹙起,“气血不稳,妖力还未恢复吧,就瞎忙活这些东西?”
谢魇想缩手又不敢,嘴上忙投降,“我得空马上就疗伤!再说昨夜一直疗伤呢,快天亮才回来的,不过阿离,你今日也还未上药呢。”
钟离净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昨日一早答应过谢魇让他帮自己上药的事,拖了一日谢魇还惦记着。可两颗蛋已有灵识,他这个父亲在他们面前宽衣解带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毕竟是亲口答应过的事,说到就要做到。钟离净也不再多想,松开谢魇摸摸两颗蛋,当做安抚他们一般,就利落地转身走向后殿。
“走吧,快些回来看着他们。”
两颗蛋放在眼皮下,比放在山上还让钟离净不放心。
在山上的时候还有那么多族老看着,丢不了,但带回来钟离净又不能时刻看着他们,不说疗伤修炼,光是谢魇就让他难以抽身了。
谢魇闻言顿时有些后悔将两颗蛋带回来了,不过有两颗蛋在,钟离净的态度似乎比往日温柔了许多。他也跟着摸了摸两颗蛋,给喂了点妖力才揣上药膏快步跟上钟离净。
一日过去,药效也过去了,钟离净醒来时就感觉腹部有些微痒意,到了药泉,不等谢魇过来便解开衣带,才发觉那处刀口比昨日好了一些,感觉痒应当是在慢慢愈合了。
谢魇跟过来一看,雪白肌肤上那一道殷红刀疤突兀地横亘眼前,让他的竖瞳骤然一紧,忧心忡忡地伸手覆上刀口,极小心轻柔。
“阿离受苦了,要是早知道生蛋这么危险,我就……”
可蛋都生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钟离净只觉得他的手有些冰凉,哪怕药泉里全是温热水汽,还是被冻得有些不适,本能想退开。
钟离净压下退意,“药呢?”
谢魇嗓音都轻柔了许多,像是怕说大声了会影响到刀口恢复,“看着是好些了,还疼吗?”
看他心无旁骛盯着刀疤的模样,钟离净心头那一丝不适瞬间消散,“你伤得比我还重吧?”
谢魇清醒松手,生怕又被钟离净说,余光仍频频看向他腹部上的刀疤,仿佛那日亲手剖开钟离净肚子,在温热血肉中取出两颗蛋的事就在前一刻,依旧还是会心有余悸。
“我让人取来了最好的药,保证绝对不会给阿离留疤。”
谢魇挤出笑容,转移话题,取出袖中玉盒时又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的不太对,立马改口温声哄道:“就算留疤,阿离也是最好看的。”
分明比谁都紧张那刀疤的存在,还反过来安慰他?
钟离净看他那极力隐藏后怕的样子,半晌只在咽喉间回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上药吧。”
他心中记挂着两颗蛋,并没有其他别样的情绪,只想着答应过的事早些做完早些回去。
谢魇就是奔着上药来的,但他怕钟离净疼,取出药膏靠近刀口时格外小心,也格外专注。
钟离净才反应过来,自己解了衣袍,让谢魇躬身站在自己面前上药的姿势似乎有些不雅,靠得那样近,他都能感觉到谢魇的呼吸。
可没等他提出要坐下来,谢魇已经将药膏轻轻抹在刀口上,微凉的指腹带着药膏,在肌肤上轻轻扫过,一点点掩盖住血红的刀口。
闻到那依稀透着冰莲气息的药味,钟离净便僵住了,他攥紧衣袖,望着药泉目不斜视,尽量忽略谢魇几乎要贴到自己胸膛的下颌。
钟离净并非体修,不过原来他也还是有一层薄薄的腹肌,自从有了蛋之后才慢慢没了,腹部柔软平坦,冷不丁瑟缩起来,谢魇一眼就看出他的紧绷,登时不敢再下手了。
“很疼吗?我再轻点?”
他如此正经,钟离净心底涌上一股臊意,明明只是上药,只当自己毫无感觉就是,他便强装平静说:“有些冷,快些,早点回去。”
谢魇猜到他为何要早点回去,也听他的越发轻柔地上药,嘴上还是有些酸,“阿离现在对两颗蛋比对我都还要好,我是真的失宠了。”
他说话时,微凉的气息打在钟离净锁骨上,微微冰凉,像羽毛扫过一般,让钟离净感觉痒,他忍住想要躲开的冲动,压下心底那一丝不自在,催促道:“少说话,快些。”
从肚脐下一直横跨到腰侧的刀口并不短,因为两颗蛋都有拳头那么大,而当时剖开腹部的匕首又是削铁如泥的灵器,如今皮肉表面看着是已经愈合,内里却还没有养好。
谢魇嘴上说着话,动作其实也不慢,很快抹平了药膏,这才抬起头,语气幽幽道:“分明是阿离自己偏心,怎么还不让人说话……”
他的手一离开刀口,钟离净察觉到他的气息擦着颈侧而过就要抬头,便立刻往后退去。
谢魇一个了字卡在了咽喉,拿着药膏不明所以地看着钟离净,“怎么了,我弄疼阿离了?”
看他睁着一双琥珀竖瞳要多无辜有多无辜,钟离净面色复杂,抿着唇低下头拢好衣襟,也顾不上等刀口吸收药力,飞快系上衣带。
谢魇是真的迷茫,看着钟离净快速地整理好衣衫,他依稀明白什么,忍笑凑近钟离净,微低下头,俊美容颜几乎贴上钟离净的脸。
“阿离,你这是怕我会咬人吗?”
这么躲他,是害羞了?
诚然,钟离净生来就有一副绝顶的好相貌,即便如今重伤,脸色苍白,修为跌落,一头墨蓝长发被染上霜白,也未损其半分美貌。
在谢魇眼中,他这一身雪白,干净冷冽,仿佛冰玉所化,没有一丝瑕疵,一双冰蓝的眼眸更是漂亮极了,瞪人时也像只矜贵的雪猫。
钟离净手上一顿,淡声反驳道:“你从前咬人的时候还少吗?行了,药上好了,回去吧。”
见钟离净随手系上衣带,勒出一截极纤细的腰身,谢魇也顾不上笑了,忙将药膏收回储物戒,拉住钟离净,整理他有些凌乱的衣襟和衣带,“不要勒太紧,压到伤口了。”
猜到钟离净是害羞了,谢魇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原本这药膏还是要揉开才好吸收的,阿离这么心急,晚些时候怕是要再上一回药。”
谢魇的叮嘱越温柔,钟离净心里就越别扭,可上药是自己答应的,他总不能迁怒谢魇,于是故作平静道:“下回我自己上药就好,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上药也没关系。”
谢魇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琥珀竖瞳注视钟离净。
在他看来,刀疤还在,伤就还没好,怎么能不上药?
钟离净任由他看,却没有与他对视,无情地拨开他扯松衣带的手,“好了,可以回去了。”
这让谢魇不由怀念起昨夜在山上,钟离净眸中带笑,眼里倒映着他,也只有他的时候。
倒是与从前在云国那一回,主动要亲谢魇时很像……
等等!
谢魇忽而一顿,福至心灵,笑吟吟看着钟离净,“阿离昨夜让镜灵退下时,是想做什么?”
分明在说上药的事,为何又提到了昨夜?钟离净不解之际,谢魇已将他抱入怀中,熟悉的怀抱让钟离净的身体本能地依赖眷恋,直到谢魇亲吻他的眉心才反应过来。
“我真是个傻子,昨夜居然没有猜出来阿离的心思。”
钟离净浑身一僵,昨夜?
看他这个反应,谢魇已是笃定,他实在是懊悔自己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又不敢直白的说出来,便忍着笑委婉地暗示钟离净。
“我在秘境时那样混账,会惹阿离生气也很正常,不过我会尽力让你消气的,阿离要我做什么尽管跟我说,打我骂我,我全都接受。”
钟离净顿了顿,放弃挣扎。
把话说开之后,没了先前的伪装和借口,再与谢魇亲近时,确实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可他昨夜开心时,也确实想与谢魇亲近。
不过昨日佘长老说过的话也没错,他们蛋都有了,跟往常一样,偶尔亲近一下怎么了?
钟离净冷静下来,索性直言:“你上药时我不太舒服。”
谢魇着实没想到会被指责,有些在意地追问:“很疼吗?”
钟离净摇头,他向来喜欢把真正的情绪隐藏起来,在谢魇面前,他认为他可以袒露心声。
“你靠太近了,痒。”
谢魇沉默下来,须臾后低声失笑,眸中盛满笑意。
“我明白了,但我真的只是想给阿离上药,看着阿离因为我才受的伤好起来。阿离身体还没好,我爱护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乱来?”
谢魇想着钟离净往日就脸皮薄,容易恼羞成怒,不知听到这话会不会觉得难堪,便又说:“先前有情毒在,我习惯了与阿离亲近,但若是让阿离不舒服了,你尽管提。”
钟离净果然耳尖泛红,因为确实是他自己想多了。
偏偏谢魇总是会让他失去理智,一旦碰到谢魇,他的心就会乱,一定是跟谢魇待久了……
谢魇轻咳一声,牵起钟离净的手,看他的眼神有些许忐忑,“阿离不喜欢,我可以改的。”
钟离净眨了眨眼,想抽回手,总觉得先前的谢魇虽然混账了些,整日没皮没脸的,自己在面对他时还是可以很从容的,如今谢魇这么真诚,他反倒……心跳突然变快了。
说开后真心待他的谢魇,总感觉比从前还难以招架。
但他其实没有那么抗拒,也没必要真的要谢魇改……
钟离净顿了顿,主动握紧他的手,“回去看看两颗蛋吧,我们都不在,没有人照看他们。”
谢魇本性就不是个正经人,其实也正经不了太久。
他也听出来钟离净在转移话题,但不用担心今后连抱一抱都可能不被允许,他也暗松口气,好笑道:“阿离,没有人会来偷蛋的。”
他不说也罢,钟离净还真有些担心起来了,正要回去,就见谢魇脸色忽变,掐诀凝气。
钟离净后知后觉感应到一缕神识气息,还未抓住就溜走了,他看向谢魇,“你怎么了?”
谢魇有些不悦,“佘长老又来了,金雕传音说她在外面等着,说是来给阿离你解情毒。”
钟离净想不明白佘长老为何一直坚持要帮他解情毒,谢魇想了想说:“我让人赶她走吧。”
“不用。”
钟离净道:“佘长老坚持要来,或许是担心青婵会在我们这里受委屈,出去见见她吧,说不定她真的只是单纯来给我解情毒的。何况就算我们拒绝她,她也还是会再来的。”
谢魇不以为意,“那我让大长老送她回极乐宫就是!”
钟离净狐疑地看着他,“佘长老和大长老没跟你说吗?”
这话冷不丁问得谢魇呆了呆,他家阿离什么时候跟极乐宫两位长老也有了共同的秘密了?
“说什么?”
钟离净看他是真不知道,边往外走去边说道:“我的妖仆百里雪就是佘长老族中的后人。”
谢魇快步跟上,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佘长老的后人不多,而且大多因为失去她的护持,多年来在我们蛇妖一族中过得不太好,否则当时我请她来极乐宫时,她也不会专门提出这样的条件,但这些人我应当都已派人照看着,莫非百里雪就是那个……”
他话音一顿,似乎恍然大悟。
已然回到寝殿,走到摇篮前的钟离净回头瞥他一眼,见谢魇反应与当时大长老赤鳞听佘长老说出百里雪身份时一般震撼,他垂头摸了摸两颗蛋,在他们的灵识回应时不动声色地问:“佘长老妹妹唯一的后人?”
他在两颗蛋面前,总是温和到不可思议。看着这样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钟离净,谢魇会心一笑,应道:“听说佘长老有个妹妹,在她被关进禁地数百年后,因为盗取族中功法,被族人追查途中死于走火入魔,但她还有个女儿,在族中一直过得不太好。”
“佘长老被困在禁地,对亲族的境况并不清楚。直到将近两百年前,她约莫是从镇守禁地的妖族那里听到后人的状况,便托友人去寻她的侄女,但最后带回来的是条小蛇。”
谢魇道:“这小蛇,也算是跟着佘长老在禁地长大的,当年我去请佘长老时就没见到人,后来听大长老说,她一直在托人找一条小白蛇。没想到那小白蛇就在阿离手下?”
钟离净仔细回想了下,“先前百里雪对你这个妖王还是颇为推崇的,不过昨日佘长老来时你也见到了,百里雪似乎不大喜欢佘长老。”
谢魇倒是有些理解,“阿离有所不知,我们蛇妖一族里也分成很多支,佘长老那一支在她还未关进禁地前在族中也算是老大,但自从佘长老被关进禁地后,佘姓一支就开始没落。妖族最是看重血脉传承,佘长老血脉修为皆不弱,却不愿为妖族所用,被同族看作叛徒,所以多年来佘长老的亲族在族中一直遭受排挤。后来老妖王出现,想在妖族一手遮天,搞得各族人人自危,这样的境况才消停了些。”
“你是说,百里雪在迁怒佘长老?”
两颗蛋的灵识回应总是很简单,时而微弱时而活跃,眼下好了许多,有生机泉供养着,给钟离净传递的血脉感应都是愉悦轻松的。
钟离净这才放心,抽空抬眼看向谢魇,不免好奇。
“说来妖族排外,弱肉强食,血脉压制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佘长老修为高深,亲族尚且被同族这般对待,那你呢,你好像也有一部分人族血脉,在族中岂非更受排挤?”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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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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