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钟离净踩着细碎日光回到寝殿,仍是一身雪白,只腰间多了串珍珠坠子,一回来就直奔床边摇篮,见两颗蛋还在才安心。
两颗蛋压根没察觉两位生父丢下他们离开一夜,灵识也还未醒来,在生机泉水中安然睡着。
钟离净坐在摇篮边看了一阵,眼底浮现浅浅笑意,抬手运起不多的灵力,灌溉给两颗蛋。
不多时,殿门外便来了人。
盘在窗棂外的小白蛇一察觉到同族气息,缩进殿中,吐着信子游到钟离净脚边躲起来。
钟离净听他传音说是佘长老,瞥了眼脚边窝囊不已的小白蛇,轻轻摇了头,这才收了灵力,起身道:“佘长老应是有事寻我,你若怕她找你算账,就留下守着两个小家伙。”
长着一双精致龙角的小白蛇嘶嘶吐着蛇信,比身子还大的脑袋飞快点头,赫然不愿出去。
当年抓这白蛇当坐骑时,钟离净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给妖仆收拾烂摊子的一天,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轻拍了拍两颗蛋,回应他们刚苏醒亲近自己的灵识之后才出门。
佘长老确实来了,也比往日都还礼貌,人刚到门前就寻守门的金雕通报,还在门前行礼。
“钟离道友,奉妖王命,我今日特意来为你疗伤。”
钟离净闻言脚步顿了顿,拂袖挥出一道灵力,将殿门打开,就见佘长老正探头往里看。
一见到钟离净,佘长老立时收敛起脸上那几分烦躁,笑道:“钟离道友今日真是好气色。”
钟离净看了眼紧跟她身后的金雕,颔首示意它可以下去,便侧过身让开门口,“方才佘长老说,是你们妖王派你过来为我疗伤的?”
佘长老毫不客气踏进殿中,竖瞳不动声色环顾一周,而后目光直指纱帘内的床榻与摇篮,脸上还仍挂着虚伪又有些刻薄的笑容。
“可不是吗,昨日为道友拔除情毒时,是我低估了情毒对道友身体的损伤,累得道友亏损了精血灵力,今日只好来将功折罪了。”
钟离净可不认为她说的是真话,他也不确定佘长老到底跟谢魇说了什么,才会导致谢魇昨夜那样不安,正好佘长老来了,他也能问清楚。他看了眼纱帘内,侧首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今日要疗伤恢复精血,你去帮我将镜灵找过来,我有事寻他。”
躲在摇篮下的小白蛇回了嘶嘶两声,一溜烟窜到了窗前,没等人看清楚,已溜出殿外。
殿内只剩钟离净与佘长老二人,佘长老也不装了,冷眼看着那半开的窗口,嗤笑一声。
“蠢东西……不知有多少族人跪着求着要把自家孩儿送到老娘座下修炼,偏你不识好歹!”
钟离净一听这话就知道,佘长老定是知道了百里雪不敢回去见她的原因,想来应当谢魇说的,思索着也替自家妖仆说上一句话,“百里雪生性懒散迟钝,哪怕年纪小不懂佘长老的好意,也是个知恩图报的。”
这算是少许安慰,佘长老抱起手臂闷哼一声,不再多说,同钟离净开门见山道:“昨日的事,妖王可还不知道,但他也知道我们有事隐瞒他,说是让我过来为道友疗伤,其实也不过是想帮道友你圆谎罢了。”
钟离净指腹摩挲腰间的珍珠坠子,“他没有问?”
佘长老转眼看向他,竖瞳露出一丝玩味笑意,“我也不瞒钟离道友,原本妖王是问了的,但在我反问他可知道友你为何不想让他知道此事后,他便不问了,还吩咐我照道友你昨日的说辞替你圆谎。我是看不懂我们妖王心思的,不知道友能看懂吗?”
佘长老偏头凑近,嗓音低柔,又似蛊惑,“说来道友或许不知,我们妖王在妖族的名声可不大好,他虚伪隐忍,弑师夺位,多年来嘴里就没几句真话,道友不信任妖王,特意隐瞒他这些事,我也能理解。毕竟谁敢断定,妖王对道友又能宠爱多久?”
“我没有不信他。”
钟离净攥紧珍珠坠子,感受到那圆润的触感后又松开手,冰蓝眼眸含笑,恢复往日从容。
“他说,我不想说,他便不问。”
不过谢魇这家伙……
这种时候倒是老实了。
佘长老心说谁问你了?怎么就开始秀妖王的宠爱了?
可仔细一想,这话还真可能是他们那位如今满心满眼全都是钟离净的妖王能说得出的。
佘长老嘴角一抽,闷声道:“妖王告诉我那小白眼狼的秘密,却没再问钟离道友你的秘密,我唯有认命背下这黑锅,听命前来为道友你疗伤。但你我都知道,我的丹药没有问题,我也救不了你的走火入魔。”
钟离净颔首,“既然是他的意思,这几日就劳烦佘长老了,不过我走火入魔的事应当不会隐瞒他太久,也无需佘长老真为我医治,佘长老便当是寻常来帮我修炼护法即可。”
佘长老犹豫了下,蹙起秀眉道:“既然道友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不管了,不过我这些天都会过来,还望道友莫再帮着那小白眼狼了,我又不会杀他,顶多是罚他打几个结。”
“可以。”
这打结可是用百里雪的本体打的。钟离净也见过一回,但佘长老到底是养大了百里雪的姥姥,百里雪当年偷灵草也的确是惹恼了佘长老,哪怕钟离净并不了解佘长老,他们两人都在他眼皮下,应当不会出事。
佘长老这才顺了气,屈膝行礼,笑意柔媚,“妖王的事,是我方才多言了,道友莫要当真,道友可要记好了你这话……大长老?”
她话音一顿,敏感地察觉到同族靠近,回头果然见大长老正带着个红衣少女走近殿门口。
钟离净也看见了,抬脚走向门前。
没等大长老赤鳞过来,他身后一脸嫌弃的红衣少女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钟离净面前来。
“师嫂!你身体好了?”
看着仅仅只是数日不见,气质俨然越发张扬放肆的红绫,钟离净挑起眉梢,“化神后期?”
红绫笑得开心极了,“没错!托师嫂的福,我先前在妖林吃了不少妖族妖兽,这些天又在岛外吞了不少海兽,终于回到化神后期!”
说起修为跌落,在谢魇手里也算死过一回的红绫跌落得更狠,半步大乘直接跌落到了半步化神,可她这恢复速度也快得羡煞旁人。
红绫自己也很满意,贼兮兮地冲钟离净笑,“昨夜师兄带师嫂出海,是去了老东西之前藏身那个地方吧?我还没去过呢,师嫂,你跟我说说呗,那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她也一口一个老东西的,跟谢魇叫老妖王一样。
钟离净问:“看来你对极乐宫那位老妖王也有意见?”
红绫撇嘴,“那意见可大了,他收我为徒,不过是贪图我的不死传承,想从中得到修补他那长生功残卷的法门,要是他没死,说不定等师兄也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莫说是谢魇这个弑师之人,曾经还算老妖王爱徒的红绫对老妖王也是满脸嫌弃,她眨巴眼睛看向钟离净,嘿嘿一笑,“昨夜师兄为了带师嫂出海,还把我赶上来了,非说我在那里会吵到你们,师嫂,你们一整晚没回来,干了什么?师兄躲起来了?”
钟离净觉得她的眼神一定很不正经,赤鳞大长老颇识趣地轻咳一声,上前开口替他解围。
“妖王已去闭关疗伤,特意吩咐我今日过来接两位小妖王去偏殿,避免影响道友修炼。”
钟离净大病初愈,谢魇重伤未愈,他们两人能干什么?不过是坐在礁石上晒了一夜月光,又看了日出就回了。谢魇得了完整的斩仙录,身上的雷火灼伤严重,在钟离净劝说下,留在了海底的青铜宫殿疗伤。
那里灵气浓郁,地方也大,足够让谢魇化出原形闭关修炼,也能更好的疗愈身上伤势。
钟离净却打算回来看着两颗蛋,也准备重新修炼。
分开之前,若非他冷下脸,谢魇还会抱着他不放,非要把他送回到岛上寝殿才肯放心。
赤鳞也得了谢魇的吩咐,才会一大早过来接人,“两位小妖王如今还需族老们每日浇灌妖力,我会每日亲自过来接他们到偏殿,待天黑便送回来,钟离净道友大可放心修炼,有我们在,两位小妖王不会有事。”
这事谢魇跟钟离净商量过,钟离净再是想陪伴两颗蛋,也不能耽误修炼,他还要尽早继承海神传承,两颗蛋交给大长老是最好的。
钟离净回眸看了眼纱帘内的摇篮,又看向赤鳞,“听谢魇说,他年少时,大长老曾照拂他良多,两个小家伙交给大长老,他也放心。我要开始修炼,便没时间照看他们了。”
正好这时百里雪带着镜灵回来了,见佘长老也站在殿前,小白蛇怂巴巴地溜到花丛里。
镜灵飘过来,“主人寻吾?”
钟离净点头,示意他看向大长老,“幻情花毒已连根拔除,我这两日要先闭关恢复精血灵力,两个小家伙交给大长老和各位妖族族老照看,你先跟过去看着吧。你也有海神神力,若有什么意外,也能先顶上。”
镜灵已经与钟离净立下主仆契约,本体核心也交到钟离净手中,对钟离净的吩咐自是无有不从,何况这还是他难得表忠心的机会。
“主人放心闭关便是,有吾在,两位少主定不会有事。”
钟离净其实不怀疑镜灵还会对两颗蛋下手,一来是两颗蛋受损,仙灵气息所剩不多,他没必要动手,二来是钟离净修为跌落太多,那点仙灵气息对他无用,他没理由动手。
加上先前的前车之鉴,相信镜灵也不敢再乱来了。
钟离净任由镜灵与赤鳞进殿将蚌壳摇篮带走,亲自送到他们出了门,目送他们远远离开。
许是血脉相连,自己将两颗蛋送到别处,钟离净心中有些不好受。而跟尾巴似的跟在他身边的红绫不仅没跟赤鳞离开,还一脸赞同地看着钟离净,“师嫂也不放心他吧?”
谢魇身为妖族,因有一部分人族血脉,行事性情更偏向人,纯种海妖的红绫却更偏向兽。
还好她不太聪明,但钟离净一时间还是被问愣了。
“他?”
红绫朝赤鳞和镜灵离开的方向怒了努嘴,“大长老,这个煽风点火残害同道的丑蛇妖!师嫂不是不信他,才让那个镜灵跟过去吗?”
钟离净没这么想,他就是单纯不放心两颗蛋,怕自己修炼时他们再出意外,而镜灵是造化镜镜灵,神力能暂时顶上,等自己把走火入魔的问题解决了再叫他回来也不迟。
佘长老扑哧一笑,“圣姬怎么还背着人说大长老坏话,大长老可没有得罪过钟离道友,钟离道友更不信任的应当是那位镜灵吧?”
红绫也记恨她,“你也是坏蛇妖,跟大长老一丘之貉,当初师兄要杀我,你还给了他毒药!”
佘长老不以为意,“药是妖王要的,又不是我要毒杀你,圣姬心中有怨,便寻妖王去?”
钟离净暗暗看她一眼,这佘长老倒是很喜欢挑事。
红绫被杀了一回,自是不敢怨谢魇的,她气得鼓了鼓脸颊,骂了一句坏蛇妖,便转身绕到钟离净另一边,小声告状:“佘红仙跟大长老是一伙的,师嫂千万要小心他们!”
佘长老听见了也不生气,还笑着说:“圣姬还真是不长记性,又开始当面说人坏话了。”
“就说!”
红绫对她敌意明显,转头跟钟离净抱怨道:“不过师兄确实太狠心了,虽然我死不了,可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修为跌落到这个地步,师嫂,你也修为大跌,你是懂我的吧?”
钟离净并不想懂。
红绫低头瞥见什么,冷不丁朝他腰间的珍珠坠子伸手。
“这是什么……啊!”
她话音陡然拔高,因为坠子中一枚琉璃珠里倏然飞出一道金光,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剑柄雕琢金鳞,冷厉剑锋赫然指向她!
红绫被吓得疾退。
钟离净掐诀轻喝,“回来!”
金剑顿了顿,果真飞回钟离净身边,绕着他飞了一圈,收敛锋芒,看去乖顺得不可思议。
红绫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平复气息,佘长老见状饶有兴趣地走近过来,“这灵剑倒是护主。”
钟离净指尖点了点剑柄,“此剑名为金鳞,没有剑鞘,确实锋利了些,没伤到你就好。”
红绫觉得不太好,又没忍住好奇地凑过来打量金鳞剑,“怎么感觉在师兄那里见过这剑?”
钟离净眸光闪了闪,轻声道:“他送我防身的。”
红绫恍然大悟,跟着敲了敲金鳞剑剑柄,“我说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师兄用过吗?好像是老东西宝库里的,我看着比师兄以前那黑黢黢的玄蛟妖剑品级还高,他还嫌弃呢。”
金鳞剑同样有灵,但因为不是谢魇锻造,哪怕暂时认钟离净为主,也还是有几分凶性,似羞恼一般剑锋一转削向红绫。红绫也不怕,飞快缩回手,捉弄一柄剑还很得意。
“打不到!”
钟离净暗暗摇头,轻轻攥住珍珠坠子中的琉璃珠,金鳞剑锋芒黯淡下去,恢复方才温顺。
红绫笑得更得意了,她也没忘记自己一开始要干什么,这回没敢动手,只抬了抬下巴指向钟离净手里的珍珠坠子,“师嫂这珍珠虽然看着品相一般,但灵气跟海里很像啊。”
钟离净不动声色将珍珠坠子藏进手心,冰蓝眸底闪过一丝警觉。红绫没察觉到他的不悦,还笑嘻嘻地跟他说:“我前两天也在海底找到好些漂亮的珍珠,这也是海里的吧?”
事实上,这也是谢魇昨夜在海底摸的,因为这几颗珍珠虽说有些许灵气,在光线映照下流光溢彩,却不够大,所以他一开始只送了钟离净那颗大的。后来在礁石上晒月光时,谢魇想着那颗珍珠太大不便随身携带,便把其余珍珠给穿成了珍珠坠子。
那枚琉璃珠便是控制金鳞剑的关键,谢魇在宝库里翻出来给钟离净时,顺手缀了上去。
钟离净拗不过他,便挂在腰间,一直没取下来。
见红绫对昨夜他与谢魇出海的事分外眼馋,钟离净眸光一闪,在储物戒取出一个宝囊。
“难怪昨夜没见到什么海兽,是最近都被你吃光了吧。”钟离净将宝囊递给她,“不过你往日都在岛外觅食,今日又为何过来寻我?”
红绫原本还不在意他手里的东西,待他打开一看,见到里面五颜六色妖力浓郁的妖丹,她登时流下激动的口水,双眼都瞪圆了。
“妖丹!给我的?”
这些妖丹自然是在海底宫殿取的,早上钟离净走时谢魇带上的,谢魇可以用妖丹快速恢复妖力,又说钟离净修补法器可能需要妖丹,便将部分七阶以下的妖丹给了钟离净。
只是七阶以下,就已经足以馋到从不挑食的红绫。
眼看红绫被馋得伸出双手,钟离净又迅速将宝囊收回来,“说说看吧,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如今修为跌落,还能勉强压制红绫,但近来红绫在他面前显然没有先前那样忌惮。谢魇不在,就算红绫手上还戴着谢魇用以压制她的金环,红绫也未必能听钟离净的话。
还好,眼下看来,这一袋子妖丹似乎能让她听话?
红绫咽了咽口水,这下老实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宝囊,“师兄让我来给师嫂护法啊。师嫂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钟离净微愕,“谢魇?”
红绫趁机拿走宝囊,扔了一颗火红的妖丹塞进嘴里,登时被火系妖力热得脸颊泛起红晕,她哆嗦了下,仍是一脸享受笑容,指向佘长老说:“师兄也不放心这个坏蛇妖呗。”
佘长老早有预料,谢魇昨日没问下去,不代表他会完全放心自己,闻言只嗤笑道:“妖王更信谁我不知,不过看来你我都是被妖王指派来为钟离道友护法的,我不惹圣姬,圣姬也少来招我,大家相安无事给钟离道友护法,免得出了事,你我都要担责。”
红绫嘴里嚼着妖丹,不满嘟囔道:“还用你提醒!”
佘长老哼笑一声,拎着酒葫芦悠哉悠哉回了殿中。
二妖没再争执,算是在口头上达成了和平的共识。
钟离净看她们二妖气场俨然不合,忽然就明白了谢魇的用意。谢魇不放心佘长老,便让红绫过来与其制衡,红绫不是省油的灯,却也平等地针对除谢魇外的极乐宫所有妖。
此时再看红绫将宝囊抱在怀里,美滋滋又珍惜地啃着妖丹,钟离净不免开始怀疑,谢魇这家伙给他妖丹时是不是就想着把红绫指派到他身边,好让他用妖丹吊着红绫干活?
这家伙,心眼还真不少。
分明还在海底宫殿疗伤,却还操心着岛上的他。
被谢魇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宠爱着,钟离净自然不会排斥,心中隐隐涌上几分愉悦。
想起昨夜见过的谢魇的原形,这个时候,这家伙应当已经化成玄蛇在海底疗伤了吧?钟离净轻轻摩挲珍珠坠子,也回了殿中,身后护主的金鳞剑自是跟在他身后飞进来。
“既然是谢魇让你们来的,我这两日正打算先闭关恢复精血灵力,就有劳二位护法了。”
红绫得了妖丹暂时还是听话的,护食一般将宝囊收回储物法器,快步跟上他有模有样地拍着胸口保证,“有我在,师嫂就放心吧!”
浓郁的妖力随妖丹入腹,红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捂住肚子干笑一声,还不忘暗示钟离净,“要是师嫂还有更多妖丹,我就能更快恢复修为,到时也能更好的保护师嫂了。”
她这一口一个师嫂的,就算钟离净听惯了,也能清楚听出她的居心不良,倒也没有犹豫便点了头,“你师兄那里,倒是还有一些的。”
自打谢魇当了极乐宫新妖王,老妖王的宝库都到了他手里,红绫自是知道谢魇从来不缺灵宝的,她想要更多妖丹,钟离净便抛出诱饵。红绫不会想他是不是有阴谋,她只会越来越有干劲,兴奋地捏起拳头。
“我会保护好师嫂的!”
钟离净嘴角抽了抽,没再多说,只在心下暗暗失笑,红绫有野心,而且不聪明,可以用。
但佘长老却不一定……
钟离净回到殿中,看向自顾自靠在窗边取出玉杯自斟自饮的佘长老,眸光闪过一丝防备,而后在蒲团上坐下,取出一枚金色丹药。
“我需打坐调息,二位请便。”
极品丹药独有的精纯灵气霎时溢出,弥漫在殿中每一个角落,不止吸引了红绫,也叫窗边的佘长老回头看来,“龙灵丹?接近九品的极品丹药,服下后能即刻恢复灵力提升修为,妖王的宝库似乎也存有一枚。”
不过见钟离净极为坦然地服下丹药,闭目运气,佘长老也反应过来。早知道他们妖王被这位九曜宫圣君勾了魂,连妖元都是说给就给,更别说区区一枚极品龙灵丹,怕是要他给命,他们妖王也会把命送上。
谁能想到当年在老妖王手下隐忍多年,野心勃勃请她出山的妖王,现在会变成这模样?
红绫警觉转头瞪她,自认一副尽责实则狗腿模样。
“你吵到我师嫂了!”
佘长老挑了挑眉,别开脸去。
龙灵丹对红绫的吸引力俨然不如妖丹,见钟离净入定,红绫站累了便自己找了个蒲团坐下,离得佘长老远远的,摆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但又时不时盯着她的防备姿态。
佘长老一看就知道这位原本就没什么脑子,被杀过一回后脑子又缩水了的血薇圣姬是专程来盯着自己的,在极乐宫能使唤动红绫的也就只有妖王,看来妖王是真不放心她。
不过她脾气虽暴躁,在红绫如此明显的提防下只觉得好笑,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前小憩。
佘长老不理人,红绫也没了找茬的机会,坐在那里一颗颗偷偷数着妖丹,殿中又安静下来。
这次只是单纯恢复精血灵力,钟离净还算顺利,运转灵气数个周天,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极品龙灵丹的药效极好,待炼化所有药力后,钟离净本就经过碧灵丹药力洗礼恢复了一些精血的身体基本恢复了八成,灵力也恢复到九成上下,但也勉强只有合体后期。
不过这样的状态,比起前些天来说已是让钟离净神清气爽,当他再睁开双眼时,算了算时间,已过去了两日,一睁眼就见到一团暗红水雾氤氲在殿中一角,透着诡谲妖气。
等看清楚那水雾中是个红衣的身影,他才认出来那是红绫,看起来,她也修炼入定了。
殿中还有其他声音,钟离净循声看向窗前,佘长老还在,翘着腿坐在茶几前,身后是正为她打扇的百里雪本体——一条小白蛇团在茶几上,叼着团扇委屈巴巴摇着扇子。
钟离净不由挑眉。
佘长老见他醒来,也放下端在手里的酒杯起身,摆了摆手施舍一般跟小白蛇说:“长这么大连打扇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么多年都在外面干什么,退下吧,你主人醒了。”
小白蛇惊喜不已,吐出嘴里的团扇,一溜烟钻到钟离净身边,又怕围绕在他身边的金鳞剑,没敢靠太近,豆豆眼眼巴巴看着他。
佘长老余光瞥见,嗤了一声,不紧不慢踱步近前。
“钟离道友感觉如何?”
钟离净坦诚道:“已恢复九成灵力,红绫怎么了?”
佘长老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角落里的红绫,抱臂环胸,笑道:“她把道友给的妖丹全都吃了,磕多了晕晕乎乎的,就在这里睡着了。”
钟离净懂了,那袋子妖丹虽说都在七阶以下,但能入老妖王宝库的,至少也是四阶以上的妖丹,而四阶妖丹所蕴含的力量已是堪比金丹期修士,六、七阶妖兽更是可比拟元婴期修士。红绫吃了一整袋,一下子吸收太多妖力,身体一时也消化不过来。
“看样子,她应当也离恢复到合体期修为不远了。”
极乐宫的血薇圣姬从前修为可是半步大乘,因为诡谲功法,实力或许还堪比大乘期,若非谢魇下杀手,她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但她要是能恢复到合体期,八成也是要闹一闹的。
钟离净倒是没想得那么长远,又问:“妖王还未回来吗,大长老和两个小家伙可还好?”
佘长老道:“妖王还未出关,道友还在入定,大长老怕惊扰你便没将两位小妖王送回来。”
看来谢魇在海底疗伤还算老实,再看红绫也陷入了修炼状态,想来很快就能恢复修为。
而他……
也该早日恢复修炼了。
钟离净握了握五指,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已下定决心,抬眼看向小白蛇和佘长老。
“我已恢复灵力,还有一事,要请佘长老护法。”
正打着哈欠的佘长老竖瞳一顿,意识到什么登时精神起来,“道友客气了,妖王本就安排我们来给你护法,道友可是要办那件事?”
不愧是蛇族大妖,一点就通。
钟离净应道:“是。”
佘长老竖瞳中涌上一丝玩味笑意,笑眯眯地看向小白蛇,“没见你主人醒了?去倒杯茶来,要热的,赶紧去,否则那天骨龙血草……”
她没有把话说尽,小白蛇已然浑身紧绷起来,一双豆豆眼紧盯着钟离净,似乎在求助。
钟离净摇头,“去吧。”
小白蛇耷拉下头,往殿外游去。
看他走后,佘长老又指向角落里的红绫,“圣姬怕是要睡一段时间了,她这种妖进阶时就算是雷打也不会醒,道友真要那样做吗?”
钟离净道:“我修为越高,走火入魔的影响就越大,唯有先斩却魔障,方可安心修炼。”
佘长老着实有些好奇,“自幼走火入魔,却能压制至今,钟离道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听起来,斩却魔障这种难事道友也很熟练?”
她是丹修,也懂医,虽说不精,却向来颇有兴趣。
钟离净没有多做解释,只放出丹田里的天命珠。此前天命珠被谢魇借用的神力已然完全恢复,带着潮汐水汽的神力令人神往不已。
佘长老自认见多识广,竖瞳也一紧,直勾勾盯着天命珠,“道友打算用天命珠镇压魔障?”
钟离净道:“只是借力罢了。义父曾教我一门心法,可抑制体内煞气,助我除去魔障。”
提及白乘风,他眼神有些复杂,看向佘长老道:“还请佘长老为我护法,若见我被魔障缠身不必惊慌,但若我身上的力量失控,佘长老便带人速速离开,我自有法子脱身。”
佘长老有些意外,“离开?我还以为钟离净道友让我留下,是想让我出手帮你压制魔障?”
钟离净攥紧天命珠,“我之所以走火入魔,是因血煞入体,也因执念,才会心生魔障,如今唯有我自己斩却心中魔障,方可解决。”
佘长老皱了皱眉,认真起来,“我的确有些好奇你打算如何解决走火入魔,但钟离道友若出事,等妖王闭关回来,我也没好果子吃。钟离道友若需相助,我也不会吝啬。”
虽说是担忧谢魇问责才会帮忙,这份好意钟离净也收下了,“那待会儿就有劳佘长老了。”
他说罢抛出天命珠,弹出一道灵力激发天命珠内的神力,玉白修长的十指飞快变幻法诀,直至一股寒气自他双掌中弥散开来。
寒气悄无声息往外扩散,冰霜一寸寸覆盖钟离净身周五步以内,就连空气也似被凝结。
百里雪正端着茶碗回来,见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灵茶也险些溢出来。
“主人……”
佘长老斜他一眼,“安静点,你主人没空搭理你。”
百里雪悻悻闭上嘴巴,端着茶碗不知该放下还是退出去,也只是短短片刻,那冰霜气息已然覆盖整个大殿,灵茶温度很快降下去,百里雪也感觉到一股寒意霸道地钻进体内,虽无损伤,也冷得他抖了抖。
佘长老已无暇管自家这个废物小辈,微眯起竖瞳,低喃道:“如此阴冷的寒气,莫不是九曜宫前任宫主的独门功法,先天寒玉功?”
百里雪好奇道:“那是什么?”
佘长老不耐烦回答他,“说了你也不知道,总之就是一门极强横的内功心法,但修炼过程也极为艰苦,至阴寒气一旦反噬入体,将痛不欲生,不过修炼这门功法倒是能让道心静下来,说不定还能压制心魔。”
百里雪俨然一副没听说过的痴呆模样,佘长老白他一眼,看向被至阴寒气笼罩的钟离净。
“至阴寒气不是你小子能抗下的,受不了就出去。”
短短片刻,百里雪手上的茶碗已覆上冰霜,他也确实感觉有些冷,可看看钟离净,又看向佘长老,想着还是在主人身边安全,他果断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一会儿再走。”
佘长老看他这般护主,又是不满又是烦躁地啧了一声,取下腰间的酒葫芦扔到他手里。
“别死这里!”
百里雪自是知道这酒葫芦里的灵液有多珍贵,也没料到佘长老会给他,不免受宠若惊。
这时,钟离净身上除至阴寒气外,又涌出一层淡淡的煞气。佘长老再无暇管百里雪,但见角落里的红绫还在血雾中沉睡,眼底又闪过一丝不悦,所以圣姬留下有什么用?
还不如妖王留给他这位心肝宝贝的金鳞剑好用,这剑可是一直跟在钟离净身边护主的!
诚然,钟离净少年时便曾有过走火入魔的症状,也的确是从他第一次大开杀戒杀死白赑等水族后出现的,从此血煞入体,再难挣脱,是白乘风助他遏制了这股血煞之气。
当年白乘风正是传他先天寒玉功心法,他才压下了这股血煞之气,不过也仅仅只是遏制。
血煞入体不好解,那股煞气一直都在,但凡见血,钟离净都很容易被勾起杀欲。钟离净只能借先天寒玉功心法让自己心境平和下来,也因为修炼这门心法,才会性情淡漠。
百年过去,他一步步修炼至合体后期,乃至大乘初期,也拥有了可以压制这股煞气的能力,先天寒玉功对他的作用已是不大了。到了秘境那时,阿离因为谢栩的离开日渐生出执念,待钟离净觉醒记忆时,属于阿离的过去也成为了一直纠缠他的魔障。
故而在离开秘境之前,钟离净曾经借先天寒玉功抹杀了那一缕执念,他以为自己成功了。
谁知再见到谢魇时,心境还会因他而动摇,在他的屡次失约离开后,被抹杀的执念复苏。
在古仙京,执念被回溯镜灵勾出,让阿离直面谢魇。
这也是百余年来头一回,让执念真正控制了钟离净的身体,所幸最后钟离净醒了过来。
这执念还未散,煞气也在日益失控,这些天困扰他,让他险些走火入魔的也是这股煞气。
先天寒玉功本是至阴至纯的蛮横功法,寒气流经丹田灵脉,让钟离净雪白的肌肤慢慢覆上一层霜气,乃至紧闭的眉眼也被霜气覆盖,他抿紧薄唇隐忍,运转功法,任由至阴寒气一寸寸冰封灵脉,直至丹田。
主动让寒气进入丹田,钟离净自也是要经受一些痛苦的,他却并未收手,硬是咬着牙催动功法,任由寒气侵蚀丹田,即将冰封丹田时,丹田深处忽而飘出来一缕黑色煞气。
找到了!
钟离净眉心紧锁,掐诀运功。
至阴寒气寻到源头,携冰霜扑向那一缕煞气,煞气似被触怒,不顾寒气威慑撞了上去。
丹田内两股力量相争,让钟离净的面色越发苍白,身体也彻底被霜气与煞气笼罩起来。
只听他闷哼一声,唇角竟溢出血水,百里雪抱紧怀里在寒气衬托下颇为温暖的酒葫芦紧张地咽了咽喉咙,“主人不会有事吧?”
佘长老面色凝重,“不知道,用至阴寒气强硬封印煞气吗?你这主人,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煞气封印不住,反被寒气反噬吗?”
百里雪脑袋里全是疑惑,一时忘了对她的恐惧。
“什么煞气?”
佘长老啧了一声,没理会他,双目紧盯着钟离净,“现在这样,也的确只能靠他自己了。”
二人说话之际,钟离净的元神已被那股血煞之气拽入幻境,甫一睁眼,便听到了哭声。
那哭声隐忍凄厉,似乎就在身边,钟离净怔了怔,忽觉手臂受制,想要挣动却被从身后狠狠压住,他的一身灵力消失不见,双腿不知为何痛极,双膝硬撑着不愿跪下去。
一道笑声穿破重重迷雾,让他眼前视野忽而清晰——
“白玉净,你的侍女已经快没命了,你还不肯跪吗?”
迷雾散去,穿着华贵鲛纱的少年站在他面前,脚下踩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鲛人,那正是隐忍哭声的源头,而这少年手中握着的剑正悬在鲛人血肉模糊的尾巴上,沾满血水。
是白赑和白英。
钟离净恍然惊醒,低头看去,自己似乎也变成了少年时的模样,银白长发变回墨蓝色泽。
白赑狞笑着将手里的剑刺入鲛人的尾巴,白英隐忍哭声,只哑声叫道:“九殿下,快走!”
而白赑嗤了一声,双手握剑高高举起又再次刺下,让脚下的鲛人压抑的哭声越发凄厉。
“多事的下贱鲛人!”
白赑啐了一口,看向钟离净,脸上笑容满是恶意,“还没考虑清楚吗?海皇宫的九殿下?”
他抽出奄奄一息的鲛人尾巴上的剑,挥去血水瞥向钟离净,“都已落到本殿下手上,不知你这人族废物哪里来的傲气,还在指望你那个不男不女的假海皇舅舅来救你吗?”
钟离净胸膛内忽然升起一股怒火,冷冷看着还是少年时候的白赑,沉声道:“你说什么?”
白赑笑得越发猖狂,“怎么?要帮你舅舅出气吗?白玉净,你死心吧,海扶摇不会来了。因为你这个诅咒之子,克死了你的母亲,所有帮过你的人都会死,你舅舅也一样!”
他眼珠一转,笑容嘲讽又不屑,“说不定你那跟你一样废物的杂鱼舅舅早就不想管你了,不过就算他不管你,父亲也不会容他稳坐海皇之位。若他愿意向我下跪求饶,本殿下或许还会绕他一命,而我,会将他从海皇宝座上踹下来,成为新的海皇!”
钟离净心中怒火越烧越旺,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白赑扬声大笑起来,手中长剑剑指钟离净,“本殿下说,你舅舅是杂鱼,你是个人族废物,而你娘,那个前代海皇也是个蠢货,海国那么多人她不嫁,偏嫁给一个恶心的人族?白玉净,你的血脉真是下贱!”
钟离净攥紧拳头,怒视白赑。
白赑似发觉了什么乐趣,踹开脚边的鲛人近前,剑锋挑起钟离净下巴,将那雪白肌肤染上血水,“废物,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想杀本殿下吗?你倒是动手啊,本殿下等着!”
他字字句句都在激怒钟离净,而钟离净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怒火已然被压下去。
“这样的幻镜,倒是少见。”
白赑笑容一僵,“你说什么?”
钟离净身上忽而覆上一层霜气,方才一直未能挣开的压制,在此刻被他轻松挣开,而眼前的白赑却仿佛看不见,剑锋仍抵在他胸前。
钟离净站直起来,抬手握住锋利的剑刃,目光扫过面目狰狞的白赑,而后落到白英身上。
记忆中被白赑折磨的鲛人浑身上下全是血痕,凄惨无比,眼下的白英,也与那时一样。
钟离净胸腔内仍有一股怒火,快要被勾起杀欲的瞬间,忽又清醒了过来,他稍一动手,捏碎了手里的剑,眼前凶恶的少年白赑与重伤的白英也随着破碎的剑化作虚影散去。
眼看眼前这座大殿化作泡影消失,钟离净轻声道:“我亲手杀过白赑两次,白相也已经死去,想用这样的过去激怒我,还远远不够。”
他的身量在一片混沌中抽长,乌发变青丝,身形清瘦秀美,眉眼透出几分冷冽与淡漠。
掌心蹭到的那一缕血水却化作一缕黑气,逃出他手中后忽而化出血色大雾,遮天蔽日。
天色骤然暗下来。
钟离净环顾四周,血雾蒙蒙,模糊了周遭景致,他只能看到脚下的山路,唯有前方透着几分微弱光芒,就在山路的另一端。
钟离净思索了下,抬脚走去。
至阴至纯的寒气护在身侧,如一层薄薄的霜雪,让空气中的血雾不敢近前。绕过血雾后,钟离净找到了光线的源头,山路的另一端是一处断崖,山崖下却是火海岩浆。
红衣少年的身影背对着他,抱着双膝蜷缩在山崖边沿,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火海。
看见少年被血水染红的衣袍,钟离净有些头疼。
“阿离,又是你。”
那红衣少年脊背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披散的乌黑长发随他的动作擦过脸颊,露出一张与钟离净足足有七分相似却更稚嫩的脸。
这是在秘境时的阿离。
他苍白的脸颊上犹带血痕,唇上却无半点血色,一双幽黑眼眸中含着泪,望向钟离净。
钟离净暗叹一声,“我记得,阿离从未哭过的。”
红衣少年垂眸道:“你说过,会帮我报仇的。”
在秘境中觉醒后,强行抹杀执念时,钟离净似乎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他还是怨恨谢魇的。
到现在,钟离净已经释然,他看着山崖边的阿离,俯身伸手,轻轻抹去他脸颊的血水。
“我是海皇宫九殿下,自幼便被舅舅视为未来的海皇,后来又成了九曜宫仙尊的义子,自少年起便有些傲气。我想做一个强大的人,让舅舅不必再因我而为难,也想让白乘风看到,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但当我失去一切进入秘境后,我什么都不是。”
说起这些,钟离净叹道:“若我少年时便遇见了谢栩,恐怕我也会如阿离这样,喜欢上他。但我本就是阿离,不管我是否恢复记忆。那时以阿离为耻辱,不愿承认这样的过去,是我的傲气作祟,恼羞成怒,我竟在迁怒过去的自己,说来也是好笑。”
阿离偏头看他,似是不解。
钟离净看着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眸中涌上温和笑意,“是我着相了,从那个时候起,我便错了。阿离就是我的过去,我应当全盘接受自己的过去,而不是掩耳盗铃的,将这一段过去与我割裂,封存。这份执念,想来便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吧?”
“因为觉得丢人,就不肯承认……”钟离净轻声一笑,“看来,我的心境还没有修炼到家。”
阿离双眸望着他,只道:“你说过,要杀谢栩。”
钟离净摇头,“不杀了。”
阿离睁着双眸,没再说话。
钟离净看着他,又弯唇笑起来,按住他的手背,“我一心要做一个强者,却连自己偶尔的软弱与过去都不愿接受,实在是不应该。不错,阿离就是喜欢谢栩,我钟离净就是喜欢谢魇,我不恨他了,也不想杀他了,若这是我的执念,阿离,我放下了。”
阿离怔了怔,似才回神。
“不杀了?”
钟离净轻笑颔首,原先冷冽的清艳眉眼弯成新月,似也多了些许温柔,美得不可方物。
“我与阿离一样,很喜欢谢魇,想和他在一起。”
阿离似苦恼地皱了皱眉,眼底煞气忽而散去,身影也化为了点点星光,飘进了钟离净心口,似乎填满了他灵魂的一线空缺,属于秘境中阿离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
钟离净只觉心口一松,站起身来,掌心轻抚胸口。
“原来当年以为抹杀的心魔,是从元神剥离的执念,今日收了回来,元神倒是圆满了。”
他本也没有什么心魔,有的,只是过不去的执念。
钟离净轻声失笑,望向山崖下的火海,眸光凝重起来,执念已回归本体,幻境却还在。
“想来该是我体内的血煞之气在作祟,出来吧。”
火海下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岩浆卷起一阵热浪,渐渐凝成一头火龙,它跃出火海,高高俯视着钟离净,头上空悬着一点极耀眼的金光,又似是被水流包裹,融于岩浆中。
火龙俯视下,山崖上的钟离净显得尤为渺小,他身上护体的寒气在高温炙烤下变得不稳。
但这火龙身上除了血煞之气外,还有一股与海神神力相似的力量,钟离净抬头仰望着这头火龙,目光落到火龙头上那点精纯金光,双目因惊愕睁大,“原来,是因为那时……”
龙身源于山崖下的岩浆,本源乃是钟离净体内的血煞之气,操控火龙的,却是那点金光。
钟离净眸中已是了然,“原来是八荒录的反噬。”
当时惠元禅师吞噬两颗蛋的仙灵气息时,钟离净不管不顾直接使出了八荒录第九重秘法。
即便那一次以燃烧全身精血为代价,让秘法成功施展,也救下了两颗蛋,如何算都不亏。
可钟离净也清楚,母亲当年自戕,是因为修炼八荒录后三重走火入魔,舅舅为撑起海皇宫同样修炼了八荒录后三重,他为避免走火入魔选择剥离自己的私情,一心为海国。
八荒录能给予他们强大力量,也能让他们失去性命。
感受到那点金光上属于八荒录与煞气融合的力量,钟离净还有哪里不明白,“我早知八荒录后三重有问题,原本不欲修炼,那时也不得不拼命一试,结果成了,也留下了后遗症,难怪,我会再次走火入魔。”
他不后悔那时用了八荒录第九重秘法,今日他本也是为了解决走火入魔而来。钟离净运转起先天寒玉功的至阴寒气,化为一柄覆着冰霜的长剑,毫不犹豫剑指煞气火龙。
“看来今日唯有彻底封印你,我才能重新开始修炼。”
钟离净冰蓝眼眸亦覆上一层淡淡霜气,让这原本冰玉般剔透的眸子更多了几分冷厉寒意。
“来吧,我钟离净奉陪到底。”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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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第二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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