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第二百二十章

钟离净一看谢魇那要笑不笑,看起来看似不经意、实际上暗搓搓在意的表情就知道他多疑的老毛病又犯了,谁跟自己走得近他都要拈酸吃醋,便没再说话,静静看着他。

谢魇被看得笑容一僵,总有种钟离净就是看他演下去的意思,怕他会生气,眨了眨眼睛,主动牵住他的手往脸上贴,“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阿离要是不高兴就打我吧。”

钟离净也没跟他客气,一把掐住他脸颊肉,谢魇登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往后躲。

“阿离!”

这人脸皮虽厚,脸颊却没什么肉,大抵是因为蛇族天性,一张脸瘦削阴冷,笑起来狭长眉眼颇有几分妖艳,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可看他又是震惊又是龇牙咧嘴的,钟离净还是没忍住,抿唇笑起来。

“喊什么?你整日气我,没想过我会真动手吗?”

谢魇头回被人掐脸,疼是不太疼,就是太过意外,可见钟离净笑了,他就觉得疼也值了,拉住钟离净手腕,脸颊蹭着他手心,“我就是想逗逗阿离,阿离笑起来更好看。”

竟还黏起他来了?钟离净松开手道:“油嘴滑舌,我看是我近来脾气太好,才惯得你。”

谢魇眨了眨眼,丝毫不在意地抱住人,脸上笑容颇为得意,“那阿离就告诉我呗,那个佛子怎么会无端端跟阿离提到那漱尘石?”

钟离净被谢魇抱在怀里,挣都挣不开,不悦地斜了他一眼,“不过是偶然察觉到那镇魔碑的玄妙,话赶话说到那里。你若对佛子这么好奇,日后我带你去见一面就是了。”

谢魇听着这话像是试探,不舍地松开钟离净,“阿离就不怕我一去,就被他打入锁妖塔?”

钟离净打量起他过分妖艳的脸,尤其是那双妖异的竖瞳,“的确一看就是妖,可若入了锁妖塔,你不就有机会问他想问的事了?”

没料到他这么无情,谢魇面露惊愕,“阿离舍得把我关进锁妖塔?我有什么要问佛子的?”

钟离净道:“那就问你自己了。”

谢魇幽幽看他一眼,又巴巴上前抱紧他,竖瞳浮起笑意,“不开玩笑了,看来阿离跟这位佛子似乎颇为熟稔,他不会骗人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

钟离净只能这么说,“谈不上熟稔,不过偶然遇见过,又给他送过一回神都的洛神花。”

谢魇原本是开玩笑的,一听这话不对劲,多疑的老毛病又犯了,“为何要送他洛神花?”

他现在一翘尾巴钟离净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旁人钟离净都懒得理,可若是不说这家伙就会想得很多,钟离净只能给他解释。

“佛子不入世,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佛魔一体的弊端如此。他听闻我自天澜城而来,向往神都,想求一枝天澜城的花。你若见了他,便知所谓佛子也不过俗世中人。”

听他这么说,谢魇更好奇了,“能得阿离这样的评价,看来这个佛子给阿离印象不如何。”

钟离净摇头,“不好不坏,我只是不喜欢听他说话。”

谢魇问:“他说话不好听吗?莫非他给阿离念经了?”

钟离净撇嘴不语。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谢魇一下猜到他的意思。

“真的?和尚喜欢给人念经很正常,但阿离这反应,该不会佛子还喜欢劝人入空门吧?”

谢魇一想到这个就头皮发紧,抱紧钟离净,格外温柔地哄道:“既然阿离不喜欢听他念经,咱们以后就不跟这个小秃驴玩了。”

他修炼三百余年,这佛子与钟离净是同辈,甚至略小几岁,他唤一声小秃驴也是使得的。

钟离净纠正道:“他有头发。”

谢魇一听又是问他家小坏蛋要花,又是个年轻有头发的佛修,危机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一听就不是正经佛修,听闻他菩提心和魔心同修,该不会是魔心占据上风的花和尚吧?”

钟离净听他又在偷偷给人上眼药,屈指敲他额头,“别胡说八道了,佛子不能入世,多年来在镇魔碑下独居,见到谁都会说个没完。若你见了他,兴许真的会有话聊吧。”

问些无伤大雅的事,钟离净懒得跟谢魇计较,但讨论旁人私密之事,他向来没什么兴趣,按住谢魇肩头打断他的问话,“差不多行了。快天黑了,要回去照看两颗蛋,还有萧沉那边夜间魂力比白日强盛,就算魔神短时间不会再来,也需警醒些。”

谢魇记下从他家阿离手里骗过洛神花的这一号人,颇为遗憾地松开人,仰头看向结界外。海水太深,看不清外面天色,他能算到外面已经到了日落时分,的确该回去了。

“好不容易和阿离独处,总是没时间多亲近亲近,罢了。不过那佛子既然知道漱尘石,阿离若想查清楚漱尘石与无锋剑的关系,将来或许可以找这位无量宗的佛子一问,若无锋剑当真脱胎于漱尘石,兴许无量宗那边会有关于无锋剑的淬炼之法。”

到时他也好去瞧瞧,这能叫他家阿离不远千里从神都送来洛神花的佛子究竟是什么人。

“再说吧。”

钟离净收起玉简就走,不过走出两步,又回头牵住谢魇的手,冰蓝眼眸多少有些无奈。

“走吧,妖王陛下,别回头又说我冷落了你。”

这称呼多少带点调侃,谢魇挑了挑眉,笑着握紧钟离净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才算满意。

“我哪儿敢?”

边往结界外走,他看着钟离净,假装无心提起,“说来我也没见过天澜城的洛神花呢。”

钟离净可不信他这话,“你上回来没见过吗?”

谢魇分明是也想要钟离净送的洛神花,不知钟离净是不是真的不解风情,眼神颇为幽怨,“当时一心去见你,哪里有心思看花?”

钟离净完全不想掉进他挖的坑,“那下回去看就是了。你若不御剑,便用我的金鳞剑了。”

谢魇最是享受带他御剑,那时便可以揽住他的腰身,好像被他完全依赖,身心都满足,闻言也不再惦记什么洛神花,这便化出妖剑,揽住钟离净腰身,带着人飞上妖剑。

“走走走!回去了!”

钟离净低笑一声,耗尽神力的身体有些疲乏,他索性靠进谢魇怀里,轻轻打了个哈欠。

“那花也没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当年办事时偶然闯入佛子闭关之所,给他赔罪罢了。”

谢魇听这话像是在给自己解释,这么一看钟离净还是很在意他的,可把他心里乐开了花,收紧揽住钟离净腰身的手,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那我不看花了,阿离在我眼中可要比那洛神花好看千倍万倍。”

“说的比唱得好听。”

钟离净似有些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却在飞剑穿透结界入水的刹那,妖力结界笼罩二人之际,按住谢魇后颈,抬头吻向谢魇的唇。

谢魇一双琥珀竖瞳倏然瞪大几分,身体却先诚实地环紧怀中之人的腰身,垂首纵情亲吻。

回到岛上,正值日暮。

二人直接御剑去了冷泉厢房。佘长老休息一日,内伤已愈,她那小徒儿青婵却不知疲惫一般,着了魔地盯着身中魔种的萧沉,俨然不解决魔种誓不罢休,叫人无可奈何。

萧沉仍未醒来,随着夜色将近,身体比白日好了许多,魂力增强,体内魔种也有变化。

担忧寝殿里的两颗蛋整个白日没人管会饿着,谢魇先回了寝殿,钟离净依旧留下守着。

左右无事,钟离净就在花厅中打坐调息,恢复今日几乎完全消耗的神力,等到谢魇过来,天色已经暗下去,二人干脆一起守夜。

正如钟离净和谢魇猜想那样,魔神前夜才吃过亏,金身被斩、神识化身被灭,这一夜没再出现,而萧沉身上的魔种随着她魂力的恢复,虽然依旧虚弱,却比白日要活跃。

所幸目前还能压制,这一夜于是平静地过去了。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钟离净和谢魇夜间来守夜,白日里回去照看两颗蛋,待钟离净完全恢复神力,萧沉仍旧在昏睡状态,正应了佘长老先前的猜测。

受魔种影响太深,长睡不醒。

这日清晨,钟离净从调息中醒来,便见谢魇斜倚廊下,看着苏天池在庭院中练剑,还有空闲指点一两句,只是语调听去懒洋洋的。

“你这剑法怎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人教的?”

苏天池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伤得又不重,几日功夫足够他完全恢复了,一套剑法舞下来,不知是热的还是被谢魇嘲笑的,黝黑脸颊有些泛红,不好意思地收起灵剑。

“就……碧霄宗的入门剑法?”

说到碧霄宗,谢魇再无顾忌,直接开起了嘲讽,“难怪,那碧霄宗压根就不是练剑的宗门,能学到什么好剑法?你还不如回家跟你姐姐炼香去,也好过被他们误人子弟。”

钟离净默默听着谢魇二人的对话,暗暗失笑,整了整广袖起身走出花厅,庭院中竹香拂面而来,他轻轻呼吸一口气,走到谢魇身旁,“在教他剑法吗?回寝殿看过了吗?”

闻声,谢魇和苏天池齐齐看去。

苏天池向来敬重钟离净,见到他连忙执剑抱拳。

“钟离前辈。”

“嗯,伤好了?”

钟离净正应着,谢魇便一反先前百无聊赖的懒散模样,琥珀竖瞳含笑,上前牵起他的手。

“我们吵到阿离了?”

“无妨。”

钟离净摇头,见他肩侧不知何时沾染上一片青竹叶,自己也未察觉,便捡去那片青叶,抬手送入清风中,“往日也不见你怎么练剑,今日怎么还有兴致指点起别人来了?”

谢魇温柔双眼直直望着钟离净,眼里也只剩他一人,将他的手轻轻揉进手心,“这不是刚从那边回来,实在是无趣,随便看看。”

苏天池本想回应钟离净,谁知二人的手黏在一起就不分开了,那仿佛谁也插不进去的氛围叫他有些尴尬,挠了挠头不敢说话。

虽然知道了阿离前辈和妖王的关系,可每回见着他们,还是个少年的苏天池都不免脸红。

钟离净余光瞥见苏天池欲言又止的神色,手掌按下谢魇,转身同苏天池说道:“他这人说话不好听,但碧霄宗的入门剑法的确不过尔尔。你如今已快结丹,若有心修习剑道,也该换一门更为高级的剑法。”

意识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苏天池有些羞赧地抬起头,“我知道,不过我苏家所修功法并无剑道,炼香一道我又一窍不通……”

谢魇悻悻收回手,闻言笑看钟离净一眼,朝苏天池招手道:“那还不简单,你上前来。”

苏天池迷茫近前,“谢师兄?”

谢魇眸中含笑,抬指凝起灵光,于他眉心轻点。

苏天池只觉眼前一白,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后知后觉一股玄妙剑气入体,脑海里已多了一部功法,竟是一部精湛无比的剑法!

“当年我也算是凭剑入道,虽说并不专精此道,也参悟过不少剑法。这部沧阳剑法曾是我在一处秘境所得,我看你根骨不错,虽说目前只有半步结丹,勉强也能修炼第一重,你先试试看吧,不行再换。”

苏天池修为不高,却也能看出这部功法至少是在天级,哪怕以他的修为,目前只能看到第一重功法,那玄妙剑气已足够令他折服,他回过神来,闻言瞪着眼睛看向谢魇。

“谢,谢师兄,这部剑法如此精妙,我……”苏天池摸着眉心的手还在抖,愣了愣匆忙抱着灵剑躬身行礼,“晚辈受之有愧!”

“你这也太客气了。”

谢魇侧首看向钟离净,笑道:“你这次被道盟为难,也是受我牵连,这就当是补偿好了。”

他还不至于听不出来,钟离净方才那话就是想传苏天池剑法,他家阿离向来恩仇必报。

他便抢了先,讨道侣欢心。

钟离净看向他,摇头轻笑,果然未有任何不满。

苏天池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这部剑法固然珍贵,可料想到了两位前辈这个修为,这剑法于他们也无用,他稍稍冷静了下,神色严肃起来,便要屈膝跪下,“多谢谢师兄。今日谢师兄传我剑法,便是我苏天池半个师父,今后若有需要,我一定赴……”

他那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没说完,谢魇先挥出一道妖力将他快要触及地面的膝盖扶起来,“别!你们人族不是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跪就不必了,我目前也还没有再收徒之意,这当真只是补偿罢了。”

他心中唯一的徒弟,此刻可不就站在他身旁吗?

谢魇眼神太过露骨,叫钟离净一眼看穿,警告地睨了他一眼。他可不承认什么师徒关系,再说了,哪有师父将弟子养成道侣的?

苏天池只好起身,摸了摸鼻尖,干笑道:“我知自己资质平平,不适合做谢师兄的弟子,可这剑法如此精妙,我实在受宠若惊。”

谢魇不以为意道:“那行,你与红绫契约的那镇字咒我倒是很感兴趣,你与我交换就是。”

苏天池懵了,“什么咒?”

这小子向来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看他那傻愣愣的模样,钟离净便猜到他的心思。

“你不知道?”

苏天池又惊又疑,“我……是应该知道什么吗?”

谢魇与钟离净相视一眼,挑起眉梢,审视起苏天池这张年轻稚嫩的脸,“你是说,你根本不知道你跟红绫有过主仆契约,而且是那最为刁钻的镇字咒,你死她也会活不成?”

苏天池这回是真被惊吓到了,满脸震撼,“什么?”

钟离净按下谢魇手臂,耐心引导,“红绫曾说过,她曾因与鬼窟接触被极乐宫追杀,重伤逃至碧霄宗附近,正巧遇见你,被你结下血脉契约,正因如此,红绫才不得不跟在你身旁,对你的性命极为在意。”

苏天池恍然大悟,又似乎有些失望,“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红真的只是单纯欣赏我资质不错,才会跟随我,结果……不过契约又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没跟她结下契约?”

谢魇笑得幸灾乐祸,“自然是因为你与她结下契约时她还不是人模人样,这蠢货乃是深海海妖,当初逃出极乐宫又后身受重伤,怕是变作了水母,你当真没一点印象了?”

苏天池眨了眨眼,惊道:“莫非……在碧霄宗附近,我的确捡过一只水母,我看它身上隐隐泄露妖气,猜它是海妖,不知为何沦落至此,便顺手救了一把,当时也的确结下过一个契约,但它没两天就跑了!”

谢魇抚掌笑道:“那就对了,红绫跑了之后才发现与你的契约,便只能灰溜溜回去找你,还扯什么是被无良旧主嫉妒重伤的笑话。”

如今想来,那纯粹是红绫内涵谢魇的话,正主就在面前,苏天池都替她心虚脸红,“那个……那个契约,会让她与我同生同死吗?”

钟离净道:“那原本不算主仆契约,但会将你们二人命脉相连,你若出事她也会受牵连。”

苏天池呆了呆,说道:“原来如此……可当年那老道士传我这术法时,只说是血脉契约?”

谢魇问:“什么老道士?”

苏天池摇头,“不知道,只是小时候偷溜出城外偶然遇见的,用姐姐们给我的香跟他换了一个术法,后来就再也没有碰见过了。”

看他也不像在撒谎,钟离净思索道:“苏家迁出奈落城已多年,但依旧很靠近这座名为仙京的古城,周边不乏一些能人异士,或许只是路过的修士,也算得上一桩机缘。”

谢魇也谈不上失望,撇嘴道:“要是传授苏天池镇字咒的人当真只是偶然路过,那红绫想要溯其根源解开和他的契约怕是难了。”

不过对他来说,也就是多了一样红绫的软肋罢了。

解不解契约,他不在乎。

苏天池犹疑须臾,又问谢魇:“小红想解开契约吗?可我只学了结契,没学过解契,要是一直不解,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谢魇看他显然是在关心红绫,一时兴起,笑着反问:“怎么,你小子很关心我家圣姬吗?”

苏天池轻咳一声,眼神闪躲,“毕竟小红先前也跟了我许久,在古仙京又护过我和二姐。二姐听闻她失踪后,也一直很担心她。”

谢魇啧了一声,笑得意味深长,“你可知道,红绫这个极乐宫圣姬可不简单,就算契约未解,这蠢货野性难驯,也断不会甘心继续做你的侍女,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妖。”

苏天池想反驳,可说这话的人又是他敬重的前辈之一,他便唯有窝窝囊囊地低下头小声嘀咕,“可小红救过我,她不会是坏妖。”

看苏天池耳尖泛红,谢魇神色莫名,一半惊叹这少年怕不是动了凡心,一半震惊红绫居然能招惹来这样一个真心惦记她的人!

钟离净看在眼里,出言道:“既然此咒暂时解不了,也只能先这样了,你且安心练剑吧。”

“是。”

在钟离净这里,苏天池向来是听话的,拱手一礼便要离开,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走回来,小声问谢魇:“谢师兄,小红……我是说血薇圣姬,她现在可还好吗?”

谢魇自认已看穿一切,哼笑一声,笑眯眯打量起苏天池,“她回到极乐宫做她的圣姬,修为又恢复了大半,不知有多逍遥自在,只愁着不知如何解开契约,好揍你一顿。”

苏天池愣了愣,“啊?”

谢魇理所当然道:“好端端被结下血脉契约,她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哪里能饶过你?”

钟离净撞了他手肘一下,吩咐眼前被暗示得一脸尴尬的少年,“莫要多想了,去练剑吧。”

苏天池连忙应声,抱剑离去。

谢魇还嫌乐子看不够,叹道:“还是别人的热闹好看,阿离拦我做什么,我就是逗逗他。”

钟离净没好气道:“若他原本没那心思,怕要被你带上歪路。少年人还是当以修炼为重。”

“怎么能算是歪路呢……”

谢魇嘀咕一声,琥珀竖瞳笑吟吟看向钟离净,“阿离莫非觉得,与我在一起是邪门歪道?”

钟离净分明没那意思,心知谢魇故意找茬,他斜了谢魇一眼,“你当真不想收徒?苏天池是人族,与你不合适,不过你都做了百余年的极乐宫妖王,就从未有过收徒之意?”

谢魇笑着看他,“有啊,徒弟我不是早就收了吗?”

钟离净不想理他了,“你是想要徒弟还是道侣?”

“那还是道侣好!”

谢魇毫不犹豫做出选择,揽住钟离净肩头,“成为妖王后,我为突破瓶颈闭关多年,便有意收徒,正好在秘境里撞见阿离,我也一眼相中了阿离。事实证明我眼光的确不错,一挑就给自己挑了个好道侣。”

钟离净道:“这种话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得出口?”

谢魇眸中含笑,“我这里可没那么多人族规矩,徒弟也好,道侣也好,不都是阿离一人?”

钟离净眼神嫌弃,挣开他道:“你堂堂极乐宫妖王,不去管妖族事务,闲得窝在岛上教人剑法,也不知道抓紧与护心鳞融合。”

提及护心鳞,谢魇苦笑道:“或许是时机未到,总感觉与护心鳞仍有隔阂,我应当还未能催发出护心鳞所有力量,而护心鳞的力量与我自身差距太大,自是没办法融合。”

钟离净思索了下,召出珍珠坠子里的金鳞剑,冰蓝眼眸望向谢魇,“但我看你上回在妖市出手时,护心鳞的力量运用得还算不错,那夜对付魔神时也不差。这样,我与你练练手,顺道试试护心鳞的力量?”

金鳞剑一出,谢魇便举出双手后退半步,分明是自己赠与钟离净的剑,他却神色为难。

“这不好吧?”

钟离净反问:“我得空与你练手,有什么不好?”

剑锋裹着冷厉霜风逼近,谢魇唯有身影往后掠出,退出廊下,站定在庭院中,嘴上说着不好,琥珀竖瞳却泄漏出几分兴奋之色。

“我不能对阿离动手。”

“只是练手,有何不可?”

钟离净掐诀御剑,广袖缥缈。

“召出护心鳞,我助你催发出护心鳞更多力量。”

谢魇先前几次运用护心鳞的力量,都能感觉到护心鳞力量之强大,自己已经到达极限,护心鳞的力量却似乎还摸不到尽头。曾经在秘境时,自称为师父的谢栩也没少与自己心爱的徒弟切磋,而自从钟离净孕育妖胎后,他已许久没再与钟离净练手。

那种势均力敌而又酣畅淋漓的感觉,也许久未有。

知道钟离净是要帮自己,谢魇也不再推辞,见金鳞剑飞来,他侧身避开,朝钟离净伸手。

“萧先生还在院中养伤,阿离,我们去岛外练手!”

“好。”

钟离净也明白这一点,这便收剑,随他御剑出岛。

岛外海面风平浪静,不多时便掀起了巨浪,所幸岛上有结界护持,未被强悍余力波及。

待暮色将近,海面才恢复平静,钟离净翩然落地,半空中一双金色月轮飞入掌中,化为金光收回识海。不远处海边礁石上,谢魇就地打坐,一边平复妖力,一边炼化方才酣战过一场催发出的护心鳞力量。

钟离净不欲惊扰他,便站在礁石上安静等候,也看着方才练手时自己冒出来的断剑无锋。

为了催发更多护心鳞力量,钟离净自然是没有留手,很快将金鳞剑换作了他继承海神传承之后深藏识海中的一双金轮月刃,又占了地方便宜,叫谢魇感到不亚于先前魔神神识亲临时召出那血海的压迫力。

这也比先前被三妖联手围攻时更难,不过也唯有如此,才能更多的催发出护心鳞力量。

谁料谢魇刚刚突破了此前极限,更进一步催发出更多护心鳞的螣蛇灵魂力量时,这断剑无锋似有觉察飞出储物戒,再次吸收海上溢满的妖力与神力,借此淬炼自身锋刃。

好在谢魇也已经力竭,今日练手便到此为止。

虽说这无锋剑不是头回冷不丁冒出来吸收自己与人斗法时溢出的力量,钟离净仍有所提防,尤其是在谢魇妖力已耗尽的时候。

片刻后,谢魇将护心鳞收入识海,收敛起一身勃发的妖力,眉心妖纹淡去,睁开双眼。

钟离净暗松口气,走近他身边,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葫芦递给他,“恢复一下体力。”

谢魇打开玉葫芦塞子,便闻到一股精纯灵液的味道,虽然不如佘长老的,浓度也不差。

他起身灌了两口灵液,与钟离净并肩而立,望向虚空中仍在吸收残余力量的那柄断剑。

“这剑还真是闻着味就来了。不说阿离那海神传承的力量,魔神的魔气、我催发护心鳞时的螣蛇灵魂力量它都能吸收淬炼自身,可偏偏淬炼得太慢了,也不知道真正淬炼完成时,这破剑会是什么模样。”

钟离净凝望断剑,“若它当真能如传闻中那般斩断世间因果,不知可否一剑斩灭魔种?”

谢魇朗声一笑,“说不定行。”

钟离净反而摇头失笑,俨然并不强求,回头看向他,抬手整了整他凌乱的衣襟,“方才你体内的螣蛇力量有所提升,感觉如何?”

谢魇颇为享受这种感觉,展开双臂任他施为,上扬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尚可,感觉突破了此前瓶颈,能运用的螣蛇灵魂力量更多了,不过与护心鳞似乎仍有差距。”

钟离净拍了拍他肩头,抚平胸前衣襟的褶皱,若有所思,“这螣蛇力量真是深不可测。”

他靠得那样近,谢魇实在是手痒,乘人不备将人拉进怀里,手臂用力环紧细瘦的腰身。

钟离净撞入他怀中,倒也没有生气,一双冰蓝眼眸望向他,先叹了口气,“作什么怪?”

谢魇在他唇边偷香一口,露出得逞笑意,“阿离累不累?方才你那月刃可是锋利得很。看来上回要不是顾无名这神剑突然出现,阿离若发挥全力,那魔神也未必是对手。”

钟离净笑睨他一眼,拨开他的手站好,“上回来的只是魔神的神识,饶是耗费再多心神,也终究不如他的本体强大。不过我也觉得,我离真正的海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哦?”

谢魇问:“差在哪里?”

钟离净微微侧首,似是有些苦恼,“差得远。我只得到了一部分传承力量,另外一部分想来就是让我成为真正海神的最后一步。但走出这一步定然不易,还需等待时机。”

谢魇一双琥珀竖瞳直勾勾望着他,握住他的手道:“不管多难,我都会陪阿离走下去。”

钟离净听惯了他的好话,闻言只一笑置之,便转头看向上空的断剑,海上溢散的力量已经被吸收殆尽,那断剑锋芒并无太大变化,剑气随即黯淡下去,赫然淬炼未完成。

“也不知这柄神剑还要多少力量才能完成淬炼。”

钟离净实在没有头绪,便将其收回储物戒。谢魇也颇有些不满,“这剑跟无底洞似的。”

钟离净摇头,“回去吧。”

谢魇又饮了一口灵液,将玉葫芦收起来,化出妖剑,习惯地载着钟离净回了岛上寝殿。

两人先回了殿中用灵力喂养过两颗蛋,照常叮嘱金雕和百里雪看守寝殿,才去了冷泉。

彼时天色转暗,月下竹影婆娑。

灯火映照院中青竹,镜灵和佘长老师徒都在,不知在商量什么,十分专注,待钟离净和谢魇走进花厅靠近时,他们也没有察觉。

钟离净看他们三人居然凑到一处,也不免有些诧异,轻咳一声提醒他们,“在看什么?”

镜灵面露讶然,起身回头,看见是他匆忙喊人。

“主人。”

镜灵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不说钟离净,谢魇都有些好奇地探头看来,“你们几个凑到一块看什么?连我们来了都没有发现吗?”

说来若非镜灵对魔种有兴趣,他这个造化镜镜灵怎么也没可能跟佘长老师徒同处一室。

镜灵仍是从容的,侧身让开,“只是查到一些古籍,还是让佘长老和青婵姑娘来说吧。”

往日总因为萧沉一直未醒而愁眉不展的青婵今夜不知为何格外兴奋,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佘长老表情显然没有她那么高兴,夺过她手里的卷轴,送到谢魇面前,“前两日妖王不是带了许多古籍回岛上吗?臭丫头翻了几日,发觉有一种药,或许可以救萧仙子。”

这是好事,谢魇接过卷轴,拉上钟离净一同看,才发觉这是一张丹方,“五灵涤魂丹?”

钟离净凝神细看,“此乃失传已久的八品丹药,需由五行元素的珍稀灵草为引,寻常灵火与修为低于合体期都无法达到炼制门槛,服用后可大幅增强灵魂力量、淬炼元神,清除附着元神的所有灵魂印记。”

谢魇大抵了然,看向佘长老,“魔种扎根识海,按理来说,与灵魂印记是相差无几,可魔种到底是魔神控制人的一种手段,与灵魂印记应当不同,这五灵涤魂丹可有用?”

佘长老道:“据我们多日观察,魔种更偏向于诅咒,又是一种魔物,与其源头也就是魔神命脉相连,倘若魔神陨落,那么魔种也会在短时间内陨灭,不过在陨灭之前,它必然会先吸干附生之人的所有生机。”

青婵神情格外激动,“我们查过那老秃驴留下的手札,发觉道盟也曾用过同类丹药控制魔种,效果是有的,虽然不大,他们的丹药品级也不如五灵涤魂丹,那就说明在同种功效的丹药中品级最高的五灵涤魂丹也会有效果,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道盟普遍是向无量宗、春秋谷寻求镇压魔种之法。在这两家用过的镇压之法中,除无量宗的镇魔碑与春秋谷的古仙树这两个镇宗之宝外,部分起效之药都与五灵涤魂丹药引药性相近,甚至重合。”青婵笃定道:“五灵涤魂丹也能压制魔种!”

看小姑娘这般肯定,谢魇也不好打击她的信心,转头看向佘长老和镜灵,“你们都确定?”

佘长老的语气并不确定,支起下颌道:“按理来说这丹药是有用的,但不确定效果如何。”

镜灵颔首,“的确如此。萧先生至今未能醒来,便是因为魔种已然腐蚀识海,影响到了萧先生的元神,不过若这五灵涤魂丹能够炼制成功,还是有可能让萧先生苏醒的。”

钟离净看几人或游移不定或信心满满又或是颇有些期待的模样,又垂眸看向手中丹方。

“镇魔碑与古仙树皆是无量宗、春秋谷镇宗灵宝,相隔甚远,将其取来不现实。若你们认为这丹药有用,那便炼制,事到如今总要试一试的,需要多少灵药,我寻就是。”

他都这么说了,谢魇也大方了一回,“需要什么灵药都去宝库取,只要能让萧先生醒来。”

佘长老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看谢魇和钟离净的眼神仍有迟疑,“早前妖王已交给我出入极乐宫药库密匙,但所需灵药极乐宫不全,只能另寻替代,这丹药能否让萧仙子醒来,我也不能肯定,关键是要……”

谢魇问:“要什么?”

回答他的不是佘长老,而是青婵,她双眸明亮,直勾勾盯着钟离净,“要前辈出手相助!”

钟离净猝不及防,“我?”

谢魇也有些意外,狐疑眼神打量起佘长老这对师徒,“你们支支吾吾的,在打什么算盘?”

青婵这个做徒弟的比佘长老直接,墨绿双眼盯着他跟钟离净,“先前镜灵前辈曾用天命珠镇压过魔种,效果卓然!所以这次炼制五灵涤魂丹,我想借用前辈的海神神力!”

她赫然很是期待这次炼丹,掐着手指头算起来,“所缺灵药,若是寻不到也没关系,我可以用本源药力补上,我师父便是大乘期丹修,足以炼制五灵涤魂丹,前辈又拥有海神神力,足以弥补药材不足之处,如此炼制出的五灵涤魂丹定能压制魔种!”

原来只是炼丹。

谢魇暗松口气,似笑非笑地看向佘长老师徒,“佘长老,你们师徒这是给本座省药材吗?”

佘长老难得不自信,“我从未炼制过五灵涤魂丹,这丹药虽说是八品丹药,可已经接近九品,以我一人之力,也不知能否炼成,若有钟离道友相助总是好的,有他的神力,丹药炼制成功的几率也能提升。”

青婵明显不认为炼丹会失败,竖起大拇指夸道:“师父可是大乘期丹修,一定能成的!”

佘长老几乎是被架在火上烤,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本事,炼丹一道,她是中途转修,即便能炼制八品丹药,这种失传已久的丹药,她是真的没信心,可谁让这是她亲徒弟呢?

佘长老心梗了一下,当做没听见,询问钟离净。

“钟离道友看,这丹药……”

钟离净也没想到自己从未涉足丹道,居然会有人请自己帮忙炼丹,他卷起手中丹方,看佘长老师徒截然不同的反应,弯唇道:“有机会让萧沉醒来,我自是愿意出手的。”

佘长老顿时觉得肩上担子重了许多,反观她的亲徒弟青婵,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合掌欢呼,“太好了!我从未试过像这般结合丹道给人疗伤,师父,我这就去准备药材!”

“你有药库钥匙吗?”佘长老头疼得很,一把抓住青婵后衣领把人拽回来,扶额看向谢魇和钟离净,苦笑道:“那行,既然妖王和道友都没有意见,我这就去准备丹炉。”

谢魇这个素来爱看热闹的,看着也替佘长老头疼,摇头失笑,抛出储物袋扔给佘长老。

“我倒还无需你们替我省药材,岛上药材差不多都在这里,你们师徒看着能否用上吧。”

有妖王私库赞助,若能凑齐药材的话,炼丹成功几率也会增大,佘长老接过储物袋正色道:“属下这就去准备。还去不去药库了?”

后半句话自是同青婵说的,青婵半点不怕她,乐颠颠地跟上去,看背影满是雀跃兴奋。

钟离净与谢魇相视一眼,俱是失笑,谢魇由衷感慨,“还好我收的徒弟是个乖巧懂事的。”

这家伙能有几个徒弟?

钟离净可从来没被人用乖巧懂事这个词形容过。

一听是在点自己的钟离净面不改色,“若有佘长老这样的师父兜底,自是什么都不怕的。”

谢魇与他对了一个眼神,意识到什么,扬唇失笑,牵着钟离净走向花厅外,避开还留在厅中的镜灵,小声在他耳边哄道:“我们家阿离怎么样都是好的,就算是要把天捅破,我也会二话不说帮阿离兜底。”

“是吗。”钟离净喜欢听他的好话,唇角微扬,却故作冷淡,“那你也算得上是好师父吧。”

哪儿能只算好师父?

走到廊下,谢魇回头瞥了一眼,见镜灵似有察觉,十分识趣地留在花厅打坐,他这才垂首在钟离净唇边轻轻一吻,琥珀竖瞳温柔地望着他,“不只是师父,也是道侣啊。”

[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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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第二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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