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日后,奈落城。

自从几大家族迁出奈落城,投奔几大上宗之后,这座数千年前的神都便寂寥了许多。不过神都本就是无数修士向往之地,有人走,就有人来,在讨伐魔神一行大捷之后,这座千年神都便恢复了往日繁华。

时隔数月,再次踏足奈落城,目之所及几大家族留下的大门紧闭的空荡家宅,谢魇心中也颇有几分感慨。来了人族地界,他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玄色道袍,同钟离净先到了极乐宫暗桩在奈落城的宅院,让佘长老等人在此等待,他们便乔装出门。

这次来道盟,佘长老师徒三人都在。主要是青婵与萧沉约好了,想来天道院看看天道院那些身中魔种的学生。佘长老拗不过她,又恰好不肯留在极乐宫帮大长老处理宫中杂务,半推半就地也跟着出了门。

这还是她两千年前被打入禁地后第一次走出妖族地界,不谈她的心情,青婵是极兴奋的。

要回天道院,自然不能落下萧沉,还有苏天池,他二姐还在天道院里呢,红绫也得捎上。

留她在极乐宫不安全,有苏天池在还能拿捏她。

此行,谢魇和钟离净回金麝岛上带上了两颗蛋,顺道带上了暗护法和白堂主以及两位族老,防备他们不在时没有人保护两颗蛋。

不过今日入城后,去天道院的只有钟离净和谢魇、萧沉以及苏天池几人。天道院如今尚且还在封闭中,不宜将这么多妖带进去。

这些日子,萧沉有青婵照顾,又主动给青婵试药,二人关系日渐亲近,她的身体慢慢好转后,也将那柄本命伞慢慢修复了七八成。今日在炎阳下,她依然撑着那柄青伞。

晌午时分,四人便到了天道院。

时隔数月,上回来时还山门大开的天道院如今早就被大阵封锁,大雾中只能看到点山门。

远远看见山门的一角,萧沉便紧蹙起秀眉,“听闻前两日道盟各家宗门派来守护天道院的弟子都已经撤去,可至今天道院封山结界仍未开启,也不知道院中究竟如何了。”

谢魇勾唇轻嘲,“名为守护,实为镇守,又或是封锁吧?道盟究竟为何如此畏惧天道院?”

钟离净道:“若是魔神从中作梗,便能解释了。不提此事了,萧沉,我们要如何进去?”

天道院就在眼前,萧沉也顾不上再伤感担忧了,将手中青伞递给身后的苏天池,抬手取出一枚玉符,“这是临走前石蕴交给我的,只要灵符一碎,他们便会知晓我已回来,也为我预留了进入天道院的通道。”

苏天池一脸认真地撑着伞,生怕有一丝日光照到这位萧先生身上,闻言眼神颇为期待。

“也不知道二姐怎么样了。”

萧沉温声安抚,“苏小友放心,苏姑娘本不是我天道院的学子,却愿意在天道院危难之际留下相助,院中还有那么多夫子先生在,断不能叫苏姑娘为我天道院伤了分毫。”

她说着又朝钟离净和谢魇点了点头,这便捏碎玉符,玉符中符文金光闪烁,化为一缕白烟,往天道院方向飘去。萧沉取回青伞,一把抓起苏天池胳膊便追上去,“走吧。”

谢魇和钟离净相视一眼,便牵住钟离净召出妖剑。

白烟在山林中轻盈飞舞,不多时便靠近了天道院结界附近,但它却绕开了天道院山门,转而往天道院后方的山林飘去。四人一路尾随,一直到深山中一处峡谷方才停下。

那一缕白烟最终落到山涧尽头,盘旋一阵,飘入峡谷暗处被花藤遮掩的一处山洞之中。

走到这里,钟离净已是了然。

“原来是这里。”

苏天池拨开花藤,萧沉撑着伞走入山洞,也笑起来。

“对啊,原来是这个地方。”

谢魇抬起手臂挡在钟离净上方,弯身随他走进山洞,眼神笃定,“看来你们都知道这地方。”

苏天池抱剑跟在最后钻进山洞,也是一脸好奇。

山洞幽深,萧沉放出一簇灵火照明。钟离净和谢魇跟在她身后,见谢魇肩上沾了细碎花瓣,钟离净抬手替他摘去,说道:“以前林酌月老是针对我,差点被逐出天道院。有回他气不过跑出来,运气不好撞上妖兽被追杀,便逃到这里躲了一整夜。”

萧沉有些感慨,“这地方着实不好找,林中又有许多高阶妖兽,入山采药的学生都很少踏足此地。那回还是石蕴先找到这里的,不过我也没想到,石蕴居然还记得这个地方,莫非林酌月后来又跑来这里了?”

谢魇恍然一笑,“说不定林先生平日给学生上课烦了,偶尔也会想跑出天道院躲清闲。”

萧沉失笑,“不无可能。”

她话音一顿,抬手一挥,山洞中那一簇灵火便往前飘去。前面路况宽阔了许多,是个葫芦形的山洞,还立着一尊神女石像,不过由于年代久远,石像面貌早已经模糊了。

“应该是这里了。”

这山洞内空间不小,神女像下有数层台阶,地上是早已模糊的阵法刻痕,俨然是人为开凿出来的。墙上还刻着一些古怪的古文字和人像,苏天池一看见就忍不住跑过去。

“这是……剑法?”

此地已没有日光照进来,萧沉收起青伞,很有耐心地应道:“据闻是天道院一位先辈留下的,林酌月曾在这里有所感悟,苏小友若是有兴趣,他日也可到此地修炼感悟。”

苏天池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多谢萧先生,不过眼下还是先回天道院要紧。”

萧沉笑叹道:“也好,不过天道院如今这样……若日后我们不在,苏小友也可自行前来。”

谢魇入了山洞中后也在看墙上剑谱,钟离净见状低声问他:“你也对这古剑谱有兴趣?”

“还好。”谢魇回头笑了笑,隔着衣袖捏了捏他的手心,“只是有些好奇。我虽然也用剑,但也只是觉得用剑趁手罢了。对我们妖族来说,最大的依仗还是妖力和本体。”

萧沉本想着要是谢魇有兴趣,她作为天道院的先生之一,自然也能让林酌月取出他所拓印下来的古剑谱送给妖王的,便当是还恩。但看到二人言语间的亲密,她会心弯唇一笑,再也无意出言打扰二人了。

萧沉带着苏天池走到神女像前,看着神女像裙边的神秘符文琢磨须臾,掐诀结印,纯阴灵力一出,果然激活了神女像下方的法阵。

钟离净走过去,“传送阵。”

谢魇笑着跟上,负手身后,“看来这应当就是石先生特意给萧先生留下的回天道院的路。”

萧沉却道:“可未必是留给我的,也不知往日,林酌月从这传送阵偷溜出来过多少回。不过石蕴既然知道这里,肯定就是他帮林酌月那家伙打掩护。罢了,我们进去吧?”

这传送阵看去是天道院的手笔,钟离净点了头,萧沉便先一步踏入阵中,钟离净和谢魇三人随即跟上。迈入传送阵,几人都感到一瞬天旋地转,眼前白光闪过,周身环境已是大变,从山洞变作一片青竹林。

萧沉抬眼望去,方才还将他们隔绝在外的天道院封锁大阵的结界就在上空,他们进来了。再细看四周,竹林幽幽,石径长亭空无一人,偶有流水声响,他们正在山间,放眼一看便见到天道院中的亭台楼阁。

“这里,好像是……石蕴洞府外的那片青竹林?”

萧沉话音刚落,被金光结界笼罩的亭台楼阁间便有一道剑光飞来,在他们脚下传送阵灵光消散的同时,一道身影落到青竹林中。

“萧沉,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清朗的嗓音,正是林酌月!

萧沉撑开青伞,遮挡日光。

听到这声音,林中几人齐齐看去。林酌月也终于看到了萧沉身后的几人,一个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白纱遮掩容颜,一个一身玄黑,也戴着半边面具,最后便是苏天池。

前二者叫他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待目光扫过几人,林酌月想也没想便大步冲向前二人。

“老白!谢兄!”

钟离净和谢魇隔着白纱对了一眼,都在同时摘下斗笠和面具,谢魇是真有些琢磨不透。

“林兄竟能一眼认出我们?”

林酌月看他那张脸与上回截然不同,饶是竖瞳幻化成人族黑眸,林酌月也不免被他相貌所惊艳,再看钟离净,他嘿嘿一笑,“我猜的,原来真是你们!我就说了,能跟萧沉一起回来的人,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数月未见,林酌月看去没什么变化,脸色也还算红润,只是剑气却不大稳。钟离净一眼看出来他如今的境界,“大乘初期了,不过观剑气,有时又好像跌落到合体初期。”

林酌月笑容一顿,大大咧咧地摆手道:“只是暂时不太稳定罢了,没事的!你们怎么会来?现在外面怎么样了?我听说谢兄是妖王!”他一连串问了许多,也没忘记萧沉和苏天池,“萧沉,苏小友,你们离开天道院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半个月前,你的魂灯差点灭了,云夫子可担心你了!”

“此事说来话长。”

萧沉摇了摇头,看向林酌月身后,蹙眉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石蕴呢?云夫子他们呢?”

林酌月难得沉默下来,转身往山下走去,“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直接带你们去看看吧。”

余下四人对了一眼,纷纷跟上。

此地本就是石蕴洞府附近,没一会儿,几人便随林酌月到了山脚小楼,石蕴已经在院中等候,石桌上摆了一壶温茶。比起林酌月,他伤得要更严重,脸色苍白,气息虚弱,肩上披着的外袍都显得厚重了许多。

见他起身,林酌月快步跑过去扶住他,嘟囔道:“都说了我去接我去接,你出来干什么?”

石蕴默然摆手,抬眼望向钟离净几人,目光落到谢魇身上,颔首道:“妖王果真也来了。”

谢魇弯唇笑应,“阿离要回来,我自然是要跟来的。”

萧沉持伞近前,神色担忧,“你竟伤得这样重……”

石蕴不要自己扶,林酌月也随他,闻言撇嘴道:“这家伙非说自己是代院长,出事那日带着院中先生御敌,受了伤还硬扛着不吭声,你们走后这些天,可一直没能下床。”

石蕴淡然道:“我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不似某人,险些折断了心剑。”

林酌月道:“那也比你好!”

萧沉看了看二人,眼神狐疑,“你们又吵架了?”

二人异口同声,“没有!”

萧沉眨了眨眼,忍笑退开,看向钟离净和谢魇道:“这次我带苏小友逃出天道院后,很快就顺利找到小白和妖王,也多亏小白和妖王,让我身中魔种之后还能恢复神志……”

“你中了魔种!”

石蕴和林酌月再次说出相同的话语,不过这回俱是担忧,石蕴面色一沉,“你……可还好?”

萧沉莞尔一笑,“无妨,有小白和妖王相助,我体内魔种已经被彻底镇压沉睡。看来你们在天道院内封闭半月有余,还不知道盟已经围剿了鬼窟总坛,也不知道魔神负伤逃走、外面那些道盟的人也撤去了。”

“什么?”林酌月有些惊愕,“短短半月,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吗?是谁重伤了魔神?”

他下意识看向钟离净和谢魇。

谢魇失笑道:“林兄莫要这样看我,重伤魔神的人可不是我们,围剿鬼窟总坛那日打伤那位魔神的人,应当是道盟各家的老祖、长老,而我和阿离只是在暗处观战罢了。”

钟离净点了点头,抬手按上石蕴肩头,一缕神力入体,叫石蕴浑身一僵,又很快放松。

须臾后,石蕴感觉丹田内的伤势似被一股柔和清风抚慰,周身轻松不少,眼神有些惊疑。

钟离净已收回手,说道:“丹田损伤不轻,元神识海也有裂缝,看来你该好好养伤了。”

石蕴笑着摇头,“如今我是天道院代院长,外面又发生了许多事,我怕是不能再藏起来养伤了。倒是小白,似乎修为大有精进?”

林酌月眼巴巴看过来,“真的?小白什么境界了?”

钟离净怕说出来乱他道心,缓缓摇头,“不重要,日后得空再说吧,老院长现在何处?我有一些事,想当面与老院长商量一下。”

“这怎么能不重要呢……”林酌月嘀咕完,便是愁眉苦脸,“老院长……如今只怕不能见你。”

这话叫钟离净和谢魇、萧沉几人面色俱有些担忧。

钟离净问:“他如何了?”

石蕴长叹一声,“从老院长让萧沉给你带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回来。但老院长同样身中魔种,为免被魔神控制伤及无辜之人,在开启封山大阵后便封闭元神沉睡了。”

钟离净道:“沉睡?”

林酌月点头,没心没肺如他,此刻脸色也颇有些难看,“若非还要顾及天道院的众多学生,又有我们和众位夫子劝阻,老院长只怕早已自戕……总之,他现在离不开古仙京秘境,也唯有那里残余的镇压之力,能让被魔种所困的人状况安稳一些。”

钟离净早有预料天道院内状况不会太好,仍是有些猝不及防,“还是让我先见老院长一面吧。”他看了眼谢魇,“不管老院长状况如何,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他压制魔种。”

他这无疑是在告诉石蕴和林酌月,谢魇是可信的。

萧沉也道:“是啊,我身上魔种都能镇压,想来老院长也能。我们先去看看老院长吧。”

林酌月难道没出声,看向石蕴,指望他拿个主意。

石蕴如今是代院长,天道院许多事情都是他做主,他不是听不懂钟离净和萧沉的言下之意,但他需要考虑更多。萧沉体内魔种得以控制,是在见到钟离净和谢魇之后的……

末了,石蕴轻叹一声。

“走吧,如今天道院的状况,也已经不能更坏了。”

他选择相信钟离净几人。

最高兴的居然是林酌月,他冲钟离净和谢魇挤眉弄眼,便跑过去召出心剑,“我来御剑!”

似乎不管经历了多少事情,这家伙的笑容始终都没变,有时精明有时笨拙,又格外纯粹。

哪怕境界不稳,林酌月这个大乘初期很虚,可带众人御剑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剑光转瞬飞至后山禁地,到了古仙京的入口之处。

自从古仙京崩塌后又得以重塑,成为秘境,此地依然是天道院禁地,但却是从镇压妖魔之地变成了天道院的学生们避难的秘境。

秘境入口有学生看守,有代院长石蕴在,自是一路顺畅入了古仙京秘境。说起来,这是谢魇自被白乘风追杀逃出古仙京后头一回再入此地,才发觉里面已经天地大变,成了实打实的遍地灵宝灵气充沛的秘境。

林酌月御剑,难得用剑气凝成护盾,拦下天上罡风。

石蕴压抑着低咳了几声,跟几人解释说:“照世镜虽然已经破碎,可古仙京之灵仍在,古仙京中仍有一部分残存的镇压之力在,云夫子发觉魔种最是忌惮此地的残留力量,便将院中所有被魔种附生的人都转移到此地,那位东方小友也在这里。”

他也没忘记苏天池,回头看向他,语气温和,“苏小友莫急,令姐并不在古仙京,她留在云夫子的药庐中帮忙,并未被魔种侵染。”

苏天池暗松口气。

既然要将出事的学子转移到古仙京,古仙京内自然也收拾了一番,尤其是在镇压之力残留更多的佛塔附近,原先倾塌的长街被修缮一番,也能住人了。林酌月御剑近前时,远远便能见到有学子在长街走动。

飞剑落地,迎面便有学子近前行礼,唤着两位先生。

石蕴摆手,“无事,我们进来看看,你们都忙去吧。”

两位学子拱手应是。

石蕴又咳了几声,领着几人往长街尽头走去,“这些日子,老院长都在沉睡,几位夫子轮流护法。但应老院长要求,担忧魔种爆发,他的闭关之所会远离学子们的住处。”

因为城外镇压之力不够,老院长的闭关之所也在内城之中。一处空地被金光结界笼罩,石蕴带着众人入内,里面是一片镜湖,湖边俨然有个山洞,洞口前有人正在打坐。

今日正好轮到赵夫子护法,在他们走近结界时,这位面貌周正的夫子便察觉到站起身来。

石蕴近前躬身一礼,“赵夫子,我们来看看老院长。”

看见他身后的几人,赵夫子显然有些惊讶,犹豫了片刻,便也退开了,“代院长当心。”

石蕴应道:“学生明白。”

他给身后几人递了个眼神,便先一步踏入山洞中。

这山洞外长着许多异花灵草,未曾想步入山洞却是冷得叫人心颤。谢魇悄然牵住钟离净的手腕,下意识用妖力为他护体,轻声道:“这里寒气极重,可是为了压制魔种?”

苏天池修为太低,只是走到山洞口就冻得直哆嗦。石蕴抬手给他渡了一道灵力,“不错,为了压制魔种,山洞中引了千年寒潭,洞中寒气过重,苏小友还是留在外面吧。”

灵气护体,苏天池才缓过气,乖乖点头退出去。

可石蕴本就伤得重,又出力帮人驱逐寒气,反倒自身灵力不稳,遏制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喂,要不你也出去?”

林酌月正要运起灵力,石蕴便沉下脸道:“无妨,小白方才渡来那道灵力足够为我护体。”

他说罢接着带路。

这山洞几乎掏空了整座小山内部,走进去数丈,便能看到石蕴所说的那处寒潭。沿着山体周边开凿的台阶往下,便是一片碧蓝的潭水,因寒气过重,整个山洞内壁都已被冰霜覆盖,唯有谭中水流安静流淌。

而那寒潭水中立着一方寒玉圆台,天道院的老院长萧云鹤此刻正在上方打坐,双目紧闭,周身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纯正金光,出自身下寒玉台的镇压法阵,饶是如此,他身上还是有些许漆黑魔气萦绕着不散。

石蕴止步于此。

萧沉收伞走到寒潭边,眉眼间满是忧色,“老院长……”

她因功法缘故,并不惧怕寒气,但她身上也有魔种。钟离净只是走近寒潭便能感觉到寒玉台中蠢蠢欲动的魔气,他修炼到这个地步,自然是不怕魔气的,以谢魇的修为也不会被轻易牵动心神,他便提醒萧沉,“此地魔气太重,你当心魔种苏醒。”

萧沉摇头道:“无妨,回来前佘长老替我加固过封印,如今我站在这里,魔种并无醒来迹象。可老院长身上的魔气怎会如此重?”

谢魇有些吃惊,“这位天道院老院长身上的魔气,即便有法阵镇压,可比起当日魔神神识亲临操控萧先生时要重许多,不过还是不如数日前被魔神当做替身傀儡的大巫祭。”

石蕴若有所思,解释道:“老院长身中魔种那日,的确曾险些被魔神控制,但最终老院长将魔神的神识逼出体内,或许便是因此,魔气更重一些。而且老院长修为高深,云夫子说,修为越高,受魔种影响便越大。即便意识坚定,体内魔种也会一日日通过吸收老院长的力量血肉壮大,若不加以遏制,早晚会蚕食老院长的神智,将他变作一具真正的傀儡。”

谢魇点头,“也就是说,魔种遇强则强,附生于强者身上,生存能力和魔气也会更强。”

林酌月苦着脸说:“现在老院长只能暂且封闭元神沉睡,同时全身心镇压魔种,避免再被魔神控制。老院长闭关前还特意叮嘱过我们,不要打开封山法阵,也不要再轻信道盟。可这魔种还是一日日长大,云夫子说,那无量宗的法子也快不管用了。”

“无量宗的法子没有用,那不如试试无觉寺的。”

钟离净取出一瓶五灵涤魂丹,回头递给石蕴和林酌月,“我这里有一种五灵涤魂丹,正是当日让萧沉醒来的丹药,我手中还有一种谢魇为我寻来的镇压魔种之法,数日前,曾让被魔神控制的鬼窟大巫祭醒来,那时,大巫祭已经完全成了魔种傀儡。”

谢魇点头确认,“这镇魂咒,前日萧先生也试过了。”

当然,这镇魂咒不是一开始就给萧沉用的,金麝岛上那两只魔种早就被青婵养活了种到了活物身上,才屡次试药。这回钟离净和谢魇从极乐宫回到岛上后,佘长老便去试过这出自无觉寺的镇魂咒,确定是有用的才敢给萧沉用,加固了魔种封印。

对这镇魂咒,用过的萧沉是最有说话权的,“虽说魔种已沉睡许久,但那日佘长老用这镇魂咒替我加固封印时,我能感觉到,魔种在沉睡中偶然泄出的一缕魔气也消散了,说不定,也能封印老院长体内的魔种。”

不是石蕴和林酌月不信他们,而是他们这话信息量太大,石蕴也罢,林酌月是真的头疼。

“等等!你们能不能细说一下,那鬼窟的大巫祭也被魔神做成傀儡了,还有,什么替身?”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替身。”

一道声音从洞口处传来,几人纷纷回头,便见云夫子和赵夫子正一同走进来。石蕴和林酌月、萧沉三人匆忙抱拳行礼,云夫子一如往常温柔,颔首道:“方才在城中照看学生,听闻代院长带了人进来,便过来看看,正好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替身。”

谢魇自然还记得这位云夫子,也还记得她给钟离净的丹药可是让钟离净在妖胎出世时恢复了精力,不然以他当时早乱了分寸的状况,钟离净和两颗蛋都很难保全下来。

此刻见到人第一眼,谢魇便回头看向钟离净,完全老实了,哪还有半分妖王的气势?

钟离净暗暗挑眉,也跟着几人抱拳,一边回道:“数日前,我与谢魇曾去鬼窟总坛观战,岂料道盟拼尽全力也要诛杀的魔神竟只是一具傀儡,而最终,魔神金蝉脱壳,道盟面上说是大捷,实则负伤而归。那替死的鬼窟大巫祭,却是死在了总坛。”

云夫子和赵夫子俱神色微妙,石蕴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并不意外,林酌月却是大惊。

“也就是说,道盟这次去讨伐魔神,其实连真正的魔神都没见到,还让魔神藏起来了?”

钟离净看了一眼鹌鹑似的安静下来的谢魇,应道:“目前来看,魔神和宋岩等人是藏起来了,也不知道下次要何时才会再现身。”

赵夫子面色沉重,“果真是金蝉脱壳,如此一来,道盟想要再抓到魔神,可是不易了。”

云夫子也叹了口气,“让老院长说中了,魔神与道盟的这笔千年烂账,没那么快算清。”

她没再继续这个让人无力的话题,望向钟离净与他身旁的谢魇,“早知你若回来,会先来看老院长,不曾想,又将妖王带来了。”

赵夫子眸光微闪,看向谢魇。

谢魇不是看不出来两位夫子不信任自己,可他更清楚钟离净敬重云夫子,自己不能失礼,便用眼神向钟离净求助,他该怎么做?

钟离净却侧身护在他面前,替他面对两位夫子的审视,“他与我回来,本是想保护我。夫子放心,他虽是妖王,对天道院并无恶意,在对付魔神一事上,我们是一样的。”

萧沉连忙从旁解释道:“两位夫子,学生这次逃出天道院后曾被宋岩等玄幽古教余孽和鬼窟中人追杀,身中魔种,险些身陨。幸得小白和妖王相救,又在妖王手下的长老连日来悉心照料下,才封印了魔种。”

谢魇轻咳一声,微微垂首,“两位夫子放心,我虽为极乐宫妖王,但自我继任以来与天道院算得上素无恩怨,阿离曾得天道院诸位夫子照料,我只会替他感激诸位夫子,绝无分毫损害天道院之意。老院长今日境况,我若能帮得上,也不会推却。”

听谢魇主动表态,赵夫子迟疑地看向云夫子,如今天道院连道盟都信不过,妖王能信吗?

云夫子摇了摇头,笑着朝钟离净伸出手,“你带回来的人,我自然是信的,以老院长往日对你的偏宠,也定会信你。方才不是说取了丹药回来,可否让夫子看看你们口中能助萧沉镇压魔种的五灵涤魂丹?”

钟离净递上丹药,“自无不可。”

他递给谢魇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可以放心了。

谢魇暗松口气,一脸老实。

饶是如此,那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也藏不住他本身是妖的事实。赵夫子神色仍是不放心的,可云夫子的话,又叫他不再多言。

云夫子本就是医修,造诣不在春秋谷谷主之下,否则那春秋谷谷主也不会将自己的外孙女薛轻灵送到天道院来请她医治。她取出瓶中的五灵涤魂丹,一眼便认出药材来。

“五行气息圆融精妙,这丹药怕是费了不少功夫,还是一位修为极高的丹修才能炼制出来,丹药药材,也大都是镇压魔种所需。”

赵夫子神色微变,再没心思盯着谢魇,温厚面容有几分期待,“可能让院长师兄醒过来?”

云夫子道:“或许可以一试。”

钟离净忽然看向谢魇。

谢魇一愣,反应过来无奈点头。

钟离净这才取出他此前交给自己的从幽都送来的玉符,“这便是谢魇托人寻来的镇魂咒。”

云夫子毫不犹豫接过来,平静眼眸紧接着亮起来,“此咒与无量宗镇压魔种之法颇为相似。”

谢魇解释道:“此咒出自无觉寺,听闻道盟那无量宗如今便是得了无觉寺的大部分传承。”

赵夫子难得附和一回,“无觉寺早已经在数千年前消亡,无量宗也的确得到了部分传承。”

云夫子思索了下,正色道:“赵师弟,有这五灵涤魂丹与镇魂咒在,我想再给院长试试。”

赵夫子愣了下,“可院长师兄……”

云夫子摇头打断他的话,望向老院长道:“魔种日渐长大,对院长的影响越来越深。我知道老院长至今还在硬撑着一口气,便是想等到魔神真正陨落那时,也是因为如今的天道院还离不开他。可若是他能清醒过来,对他,对天道院都是有利的。”

云夫子虽然并非天道院学子出身,却是老院长和赵夫子等人师兄的道侣,多年来为天道院也付出了许多,赵夫子看待她与看待陨落的师兄一般敬重,此时却不敢点头。

“我想与王师兄商量一下。”

云夫子点头,“好,你去吧,今日我与代院长他们守在这里就好。老院长身上的魔种魔气日渐强横,单我一人,哪怕有五灵涤魂丹与这镇魂咒在,也是镇压不住魔种的。”

听她如此担保,赵夫子唯有叹气,点了点头,退出山洞外。彼时,众人才都松了口气。

云夫子闻声回头,也就只有钟离净和石蕴依旧从容自在,就连谢魇这妖王都是一脸紧绷,她心下好笑,又看向仍有隐隐护在谢魇面前的钟离净,颇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赵夫子已经走了,你倒不必担心我会对妖王如何,以我的修为,也伤不到妖王半分。”

云夫子擅医,修为也有半步大乘,可从来不擅斗法。

钟离净顿了下,才默默退到了一侧。谢魇看他眉眼微垂,显然有些不知在,便替他说道:“云夫子说笑了,听阿离说,他年少时多得您照拂,我心中自然也是敬重您的。”

云夫子怔了怔,“能得妖王口中这声敬重,我这小小的天道院夫子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谢魇笑道:“在阿离眼中,云夫子是他最为敬重的长辈之一,我也感念夫子曾照拂过阿离。这次来天道院,我不是妖王,只是阿离的道侣,见了长辈,自然应当敬重些。”

虽然几人多多少少都已经知情,可谢魇当着云夫子面说出道侣二字,还是惊到了在场几人。林酌月一脸震惊,石蕴眉心微挑,萧沉垂头不语,而钟离净本人……有些愣。

他顿了顿,下意识看向谢魇,第一反应却不是责怪或是否认,而是主动走到谢魇身侧。

“不错,我们是道侣,而且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这话一出,吓得旁边三位天道院先生齐齐看向钟离净,林酌月眼睛都瞪大了,“什么唔唔!”

他还没说完,就让石蕴一把捂住嘴巴按住,另一条手臂被萧沉抓住,防止他挣扎出来乱说。

谢魇也在看钟离净,眼里有些迷茫,也有些意外之喜,他是想坦白道侣身份,但两颗蛋……

没想到阿离这么坦诚!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云夫子,沉静如她,面色也不由僵了下,她还想在钟离净的几个少年好友面前帮他遮掩一番的,这下好了……

全交代了,不用藏了。

公开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狗头]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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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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