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做了一场梦。

低矮的福利院小屋，灰白的砖瓦墙壁，破旧褪色的家具，还有麻木淡漠进进出出的阿姨。

那里当然同样弱肉强食。

除去被重点关照的残疾孩子，剩下的孩子不得不争夺有限的关爱，有限的资源。最大块头最大年纪的孩子拥有最多的簇拥，陈应只是余下的被抢夺的受害者。

在最恶霸的孩子吃到掺着瓦砾的饭，吃出一嘴血之后。在最恶霸孩子被其他孩子在背后窃窃私语后。在阿姨对最恶霸孩子的眼神变得复杂直到嫌恶之后。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段记忆其实并不真切，他通常不会想起。更真切的是来到养父母家后，他曾经去打听过福利院最恶霸的孩子，陈应想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甚至比他还惨。早早出去打工后恶意伤人，进局子好几年没有出来。所以恶人确实没有好报，反派的死亡是顺应大势。

但恶意伤人，那是莽夫会做的事，他不想失去自由，所以绝对不会效仿。

咚咚咚的声音通过骨骼顺着耳膜传来，是邻居家王奶奶在剁馅包饺子，还是对门的胡大爷在敲木材，总不能是，他的父母在互相……

陈应醒来，许川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直直盯着他瞧。

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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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是有人极速跑来在许川耳边说了句什么，许川点点头挥他离开。

“舆论战开始了。”许川说。

仅仅几分钟之内，暗网上喷涌式出现陈峰做过的肮脏事，从随心意调整优先级排序，到压着医疗申请草菅人命，到陈峰作为仿生人带着对仇恨来消灭人类，各种离谱的都有。

“节骨眼上舆论的用处是？”许川查看一小时就上传的一张尸体图片。“该杀的人还得杀。”

“乱起来总归是好的。”陈应没了光脑，正用许川拿给他的游客登录浏览，在看到邹初的事件被翻出来后一怔，点进去细瞧。

故事的版本变成了邹予是陈峰的走狗，陈峰主导，邹予合谋，驳回了邹初的医疗申请。

这时候离三天后的所谓“战斗”，还有两天。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许川问他打算。

“去不了哪里了。”身上的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更别提他跑来跑去耗费了大量精力和气血。“我在你这里待一会儿行吗？”

“可以。”许川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他，昏暗的光线下陈应发现许川的眼睛十分澄澈。非常羡慕乃至嫉妒，因为他瞪大眼睛，只有形态上的差别。

完全没有这种效果。

“没有光脑。在你这里睡一会儿。”陈应接着说。

没有光脑，就没有喋喋不休监视他的系统。时间会回溯，所以不用费心去思考什么后果。许川被绑在和他一条船上，还不到背叛的时间，所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再次醒来的时候许川已经离开，陈应睡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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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事情进展到哪里了呢？

因为怀疑李洋和陈应内外勾结，李洋被早早控制起来，目前刚被他忠心耿耿的手下救出，趁那场莫须有的“战斗”结束后反叛。

囚禁多年被放出的前副会长收留了大部分从禁闭大楼放出的人，积极采购杀伤力武器中，准备一雪前耻。

陈峰继位前的总负责人联系了多年前的亲信，潜伏进医疗监察大楼中控制了大半地区的工作人员，逐步蚕食医疗监察权力。

自此，因为禁闭大楼集体出逃引发的连锁效应，明里暗里有仇的，不知道多少只隐蔽的枪口对准了陈峰和他的党羽。

系统从F区爬回来了。

“因为光脑有定位，陈峰在派人来这里的路上。”系统心虚但又理直气壮，“但你离不开我，这些信息都是我告诉你的。”

“那我自己查不到吗？”

“你自己查需要更多时间，陈峰的部下马上就来了。”系统振振有词。

……你不来我也不会凉的这么快，陈应没好气。翻身起来，先看是否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落下，又给赵鹏发了500积分——出来吧，马上结束了，吃点好的。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已经逐渐靠近，陈应伸了个懒腰，平静等待被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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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陈应第一次来医疗监察大楼，没想到是皇家英伦风，一整个富丽堂皇。

“你好的很。”陈峰还是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但细看，制服上的褶皱和眉心的沟壑充分暴露了他最近过得不怎么平静。

见他一脸漠然，陈峰绕着他转了几圈，一脚蹬在他膝窝上。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因为陈应斜着倒了下去，没有跪下。

“好啊，真够无情的。”陈峰将暗网上发布的人的尸体照片天女散花般拍在他脚边，“我以前真是小瞧了你，要不是你今天走不出这个门……”

他戛然而止。

要不是我今天走不出这个门，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那场“战斗”的时间已经开始。

没人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外面的枪炮声开始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声，紧接着开始震耳欲聋。大地开始震动，不知多少人朝着这里靠近。

“卧槽。”陈峰狠骂了一声，拽着陈应的头发将他拖过来，又狠狠摔在地上，“你做的是不是，让他们停手，停手！”

怎么会是我做的，我什么都没做，陈应想笑。自相残杀而已，从始至终，过去未来，除了放出一批人，他都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大事。

但现在，陈应仰躺着，只想笑。

大笑。

视野里是金色的顶棚和闪光的巨大吊灯，他面朝上做了个口型，没出声。

我绝不可能屈服。

陈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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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在大部分人都倒下时，在大楼里被枪炮打的千疮百孔时，透过纷乱的人影，黑风衣给了陈峰致命一击。冷兵器，散发着冷光的刀，必杀的招式，直立心脏。

是秦野。

好一个英雄末路，潇洒至极。

“叮，时间回溯已完成，请宿主重回正轨，珍惜生命。”

许川的脸进入视野里。

他在交易大厅，还保持着和许川并肩而行的姿势，迈腿的步伐因为突如其来的意识混乱而卡顿了一下。

“突然来这里，陈哥是想买些什么吗？”许川的声音在大脑的铮铮作响时响起。

胳膊上细细密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是疼的还是对这发生的一切感到荒谬。头皮上散开的酥麻感让陈应停下脚步，停在了一个食品摊位前。

辣，咸，酸，甜。一管300积分的天然浓缩味剂在人造灯下熠熠生辉。

“那个，买两套吧。”陈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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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其中一套塞给许川，陈应准备离开。

“哎？”许川愣了，快步追上他茫然道，“原来陈哥来这里是为了买这个啊，但我就打了个招呼的功夫，不能平白无故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本来就给你买的，拿着吧。”陈应感觉自己的头像裂开了一般，“不是免费的，说不定以后会找你帮忙。”

“不想占你便宜嘛，那既然陈哥这样说了我就收下啦。”听到这里许川安心地舒了口气，喜滋滋小心收起来，“那陈哥以后有事叫我，我义不容辞啊！”

“好啊。”陈应点头，陈应离开。

“哎？这位。”熟悉的欠揍声音许川一听就知道是丁守决，“这位陈会长该不是，啧，该不是在追你吧？”

“你偷听别人讲话啊！”许川连回头都没有就呛了回去。

“哎哎别冤枉好人啊，你以后人人都像你似的。”丁守决翻了个白眼，“我出来就看见他把东西塞你手里了，怎么，无缘无故给你送东西？”

许川紧了紧自己装味剂的口袋，脸却渐渐红了起来，神态中难掩躲闪，“怎么，你嫉妒了？就不能是人家找我帮忙给我送礼，我不能受贿啊！”

“噗呲，”谁家找人帮忙送这华而不实的东西，丁守决彻底打消了疑虑，“行了，你要有那想法，哪天我找傅哥说说能不能牵个桥搭个线。”

一提到傅俞臣，许川本来还生动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你别和他说。”

“哎呦，好几年了还有这心思呢？”丁守决惊叹他的毅力，又觉得这人怎么不自量力，“你以为傅哥不知道，他那是不想打击你。他对你没意思你真就看不出来啊？”

“他没直说我就不信。”许川倔强。

“呵呵。”丁守决秉承我佛不度傻子的选择，“行行行，不过你过段时间应该就有结论了，到时候可别哭的太难看了啊。”

他说着，又瞟了眼屋里，表情玩味。

“你什么意思？”许川一脸无辜茫然状。

“不可说，不可说。”丁守决故作高深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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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的陈应神清气爽。

惯例又给赵鹏打了500积分。赵鹏小心翼翼打来视讯，“陈哥你没事儿吧。”

“没，怎么？”

“噢，还以为你分遗嘱了一会儿500一会儿500的。”赵鹏说话口无遮拦。

陈应想挂掉，又正好想起个事情，“赵鹏，你现在是副会长是吧，把许泰禾提成另一个副会长。”

“啊？噢，行。”赵鹏没什么异议，实话实话许泰禾现在承担的公会事务确实配得上一句副会长，“陈哥你终于相信他了啊。”

其实没有。

但毕竟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