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邵衣早间去的皇宫,不过午时便回来了。好似平安无事,但又犹如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她叹气,“还是平平安安的好,即便穷苦一些,我也是愿意的。”
姚黄过来给她松散头发,好让她睡得安稳一些。闻言也觉得自家姑娘这句话说得极对,“王二哥要是能一直平安,没钱也不要紧。”
折邵衣教导她:“那也要你自己平安才行,不能光求他一个人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人吧,良心还是没有那么好,对沈怀楠也是。
她说,“若是我求菩萨,求了他升官,也要求一求自己发财的。只有他升官我发财,我们才能长长久久,若是单他一个人好,那我们就不好了。”
姚黄懵懵懂懂,也不明白,折邵衣将散下来的头发拢好,闭眼打哈欠,“等你以后就明白了。”
姚黄就不打扰姑娘歇息,去外间守着,捧着针线篓子做着绣活。青宁院里面跟平日并无异常,可见姑娘去了一趟宫里的事情,后院都没得到消息,不然,就隔壁厢房的赵姨娘和八姑娘,早就来过来打听了。
这个消息直到黄昏姑娘睡醒,七姑娘和八姑娘才急匆匆结伴而来问话。
“真去了皇宫,怎么回事?”
“母亲说你得了秦家姑娘的眼,请你去东宫里赏花?”
“秦姑娘如何?太子妃如何?你可都见着了?”
这连篇问话都是出自折八姑娘折萱衣的口。她素来是个急性子。坐在旁边的折七姑娘折珍衣因是嫡女,有些孤傲,看不上折八这急性子的嘴脸,等她问完了,才问了一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折邵衣摇摇头,“没有。”
她说了两个字,便又不说话了,急得折萱衣拧了她一把肉,“我说小九,我问了你那么多,你答的是哪一句。”
折邵衣:“答的是七姐姐的那一句。”
折萱衣立马眉毛竖起来,“我先问的你。”
折邵衣无奈,就道:“我去了皇宫,见了秦姑娘,也见了太子妃娘娘。”
折萱衣气得脸红,“这就完了?”
“藏着掖着,你是怕我们得了你什么好处?”
倒是折珍衣看出些什么来,“好了,母亲说过,让我们不要细问,既然不能说,那就算了。”
小九是突然被带走的,其实现在仔细想想,理应也不是什么好事。折珍衣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这般急匆匆而来,倒是失了面子。
折萱衣却是没想到这一层,她恼怒的看着折珍衣,“七姐姐,你要是不想听,就走,左右这是我们的院子。”
折珍衣白了她一眼,自顾自挪了地方,坐到窗户边挨着放的春凳上面,拿出帕子甩着扇风——刚刚一路疾走,还出了些汗。
见折萱衣还要拉着折邵衣逼着问,道了一句,“你要是在父亲面前也是如此的性子,怕是不能得他一句娴静少言的称赞了。”
折萱衣在文远侯面前,一直都是娇柔如弱柳的模样。说话做事,俱都按照才女的行径去做,文远侯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八女儿。
折萱衣得了这么一句讥讽,对折邵衣的气就去了折珍衣的身上,拿着她的痛处说话。
“我是不是娴静少言,也不关你事,倒是你,跟张家说亲,说得好生生的,突然就没了声息,别是有什么短处被人家嫌弃,被退了回来吧?”
“哼,到时候可别连累了家里的姐妹。”
折珍衣果然脸一白,孤傲也不在了,脸色难看的瞪向了她,“再敢胡说八道,我扒了你的皮。”
折邵衣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她赶忙道:“好姐姐们,别吵了。”
折萱衣还要不依不饶,便见姚黄从外头进来救她命了,说了一句,“姑娘,方才大少爷房里伺候的送了一块熏香来,说是晚间点上,可以安神。”
折珍衣就啧了一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何苦要假托大哥哥的手——沈三送的什么安神香?”
折萱衣从姚黄手里接了木盒子,打开拿出香块闻了闻,道:“是梅中缠帐,算是好香,小九,沈三对你倒是真舍得。”
但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把木盒一合,随手搁置在春桌上,喝了一口茶,抬头,便见小九当宝似的把木盒放进了妆奁台下的屉子里。
折萱衣笑了笑。
这东西值个二三两银子,不算下贱的物件,但也只值二三两,自然算不得好东西。如同沈三一般,不是乡野山民,但也跟平头百姓没什么两样了。
折萱衣向来瞧不上沈三。庶子不要紧,她自己也是庶女,虽然自持才傲,但也不是好高骛远之人。
只是在这京都城里,庶子跟庶子也是有区别的。别家的庶子,再是无用,将来分家之时,也能得三瓜两枣,但是沈怀楠不一样,他是昌东伯家最不受宠的庶子,昌东伯将他视之为无物。
看他那般模样,昌东伯府分家,怕是一点东西也不会给他,到时候别说是宅子了,就是零碎的家具,恐都没有。
她有时候跟赵姨娘两个人说折邵衣和周姨娘傻。
“就算是桑先生的弟子又怎么样,桑先生自己也要依附在咱们家。父亲说他读书好,但天下那么多读书好的人,若是无人关照,那要等多少年,才能在京都买上一座大宅院?”
她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小九真是愚蠢。”
赵姨娘也觉得是。
“昌东伯夫人早有分家之意,就等着三个庶子成家,便将他们扫地出门。”
大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小儿没有成亲之前,不得分家,父母有养育之责,将来儿郎有赡养之义。
要是做得太绝,便要被戳脊梁骨的。
昌东伯一家的名声并不太好,昌东伯也不在乎让世人知道他不宠爱这个庶子,但是他们家还有其他的庶子,嫡子嫡女,为了这些孩子,倒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如今,昌东伯去了外地做县令——临走之前,带走了两个庶子,本来还想带走嫡子,但是昌东伯夫人死活不愿意,这才罢了。
他是五年前走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在那边纳妾,又生了一个庶子,让昌东伯夫人成了笑话。
这般的人家,也没有哪家敢把女儿嫁给他们。除非是破落户,想要攀附一个爵位的名头。
赵姨娘便道:“一个伯爵府,没落的何其快。六七年前,他家还跟咱们家一般,算不得太差,可是短短七年,你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
她唏嘘不已,“所以说,昌东伯光景已然如此,将来沈怀楠还能分到什么东西不成?怕是来日成婚的宅子,都是桑先生和你父亲买,可那又能如何?咱们家是个什么光景,你也是知道的,哪里能买什么大宅子,这九姑娘啊,便是出了这个厢房,就要进别的厢房。”
永远住在一个厢房里面。
折萱衣被吓着了,她迟疑问,“可沈三好像会赚钱——”
赵姨娘瞪她:“你要嫁个商贾吗?”
折萱衣摇头,“不要。”
她自小才学好,跟着父亲读书写字,是父亲亲自教导的识字握笔,家里姐妹,父亲对她的夸赞最多,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前朝的林鹤先生。
林鹤先生是个女子,却传下不少诗句,折萱衣十分喜欢。
她才不要嫁商贾。
如今姨娘已经求父亲去世家里面替她相看好的郎君,等到折珍衣定亲,便给她定下。
这事情,姨娘叮嘱过了谁也不能说,不然恐会惹得嫡母生气。她抿唇而笑,倒是也不计较折邵衣进宫的事情了——即便能进宫又怎么样,即便能得秦家姑娘喜欢又怎么样,她跟沈三的事情,又没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能凭着这件事情再重新找一个更好的?
这点子遮掩,早被人查了干净,到时候名声才难听。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想,对折邵衣便又欢喜起来。小九这丫头,其实是听话的,不争不抢,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面,都是庶女,多年姐妹,她还是没什么坏心眼的,便道:“我那里还有一两檀外月枝,安神也是极好的,待会让丫鬟拿来给你。”
折邵衣笑着应下,“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香吗?舍得给我?”
折萱衣:“怎么舍不得,你是我妹妹。”
然后感慨的说了一句,“你看当初,大姐二姐不好,但出了门子,同嫁江南,彼此帮扶,如今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将来,咱们也理应一样。”
折珍衣听了这话,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喝着茶,三姐妹静默的坐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过,又是和和气气的。
等到黄昏的烟霞笼了下来,整个青宁院子里面罩了暖阳的光,明晃晃闪人的眼睛,折珍衣才要走。
她站起来走,折萱衣就跟着,折邵衣去送。刚行至门口,就听院子门口有人踩着重重的步子而来,折邵衣顺着光去看院子口的月拱门处,便见青石板路中走出一个姑娘。
她逆光而来,先看不清面孔,后喊一句折九姑娘,折邵衣听声音,也分辨不清是谁,等到目光下移,看见她腰间那根鞭子,她才明白过来。
“是秦姑娘啊。”
秦青凤大步的走来,笑着说,“怎么如此惊讶,我不是说得空了便来找你玩么。”
折邵衣:“……是。”
但也没想到,竟如此快。
又见她后面跟着唐妈妈,跟她说,“夫人说姑娘们一起说话,待会厨房送来果子——”
秦青凤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跟折九姑娘说说话便走。回晚了不行,宫门口要关门的。”
“你这妈妈,回去禀告你们夫人,我跟九姑娘是好友,对我不用这般客气。”
唐妈妈还能说什么呢?她也是第一回见到这般自来熟的姑娘,便不敢说太多,只道了一句是,转身急匆匆走了。
折邵衣便赶忙拉着两个姐姐并秦青凤回去坐着,姚黄端来了茶,折邵衣给她们端过去。
秦姑娘跟折家七姑娘八姑娘见了礼,便又朝着折邵衣说,“那日我去捉奸,好家伙,我手里的鞭子本是要抽宁五这畜生的,谁知那小娘皮做出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出来挡了,我这人又不打女人,抽了几鞭子,实在不爽利,便只好作罢。”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今日这事情一结,证明我清清白白,自然要赶紧退婚,但想来想去又气不过——”
她把茶杯放下,骂道:“我便跑去宁国公府抽了宁五一顿鞭子,这回没人挡了,但还没打舒畅,那厮却晕了过去,好似一具死尸,我这人还是有底线的,坚决不鞭尸,只好饶过他——真是气煞我也,晦气,晦气。”
这一番话下来,她气得牙龈痒痒,又闷了一口气茶,折家三个姑娘却被说得目瞪口呆。
她们何曾见过这般的姑娘。不论其他两个姐姐怎么想,折邵衣倒是认真的道:“秦姑娘,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好看的姑娘。”
秦青凤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搓搓手,“真对不起,你还是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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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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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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