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日,叶家老夫人、焦莲、叶心月,以及家主叶瑾都启程,伴皇帝的御架入双阳山。
皇帝裴望山体恤次子裴君琅腿脚不便,皇子女里只带了周皇后所出的长子裴凌,以及宠爱的小公主裴青鸢。
山中风大雪厚,这次天家还带了各府的老爷子老太太参加冬狩。
叶薇估摸着这几把半入黄土的老骨头上山,为了照顾长者,皇家行程一定会多拖延几日,没个七八日恐怕回不来。
正中她下怀。
叶薇松一口气,决定在父亲面前最后演一出戏。
叶家马车马上要启程了,叶薇亲自抱了一件洁白无瑕的狐毛大氅过来,拦住叶瑾的马车。
叶瑾抬手撩帘,见阻拦他车的人是自己那个弱不禁风的二女儿,不由蹙起眉头。
“有事?”
皇帝都要上山了,他哪里还有空耽搁。叶瑾对叶薇的不识趣,又心生起一重恼怒。
叶薇用沾了胡椒面的手指,轻触碰眼角,催出一重润泽的潮红,我见犹怜地道:“父亲,山中雪寒,还请您多披一件衣。”
她一片孝心,特地来送男式的冬衣。
众目睽睽之下,叶瑾不好拂女儿的面子。
他耐住性子收下,淡淡道:“回去吧。”
可叶薇似是还有话说,足下死死定着,怎样都不肯走。
听到消息的焦莲和叶心月也打帘来瞧,望向叶薇的眼神裹挟了料峭风雪,冷得出奇。
焦莲抚摸女儿的头,嘲讽道:“我就知道她哪里是个乖觉的,还在不认命地争。一个庶出女,竟也想让你父亲心软,捎带她去冬狩。”
焦莲不难猜出叶薇的用意。
她今年十三了,再过两年及笄。
若当家主母不为她的婚事筹谋,她就得另外想办法。
能多见见世家嫡出公子抑或是皇亲国戚,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叶心月撇撇嘴:“母亲何必在意她,不过是一个庶女,使出的招数也上不得台面,太小家子气了。”
叶心月自诩是世家里第一淑女,以自己有一个这样轻浮的庶妹为耻。
不远处的叶薇当然知道外人都是怎么看她的。
但她不在乎,这也是她混淆视听的目的之一。
叶薇拧了一把腕骨薄薄的皮肉,竭力让自己的委屈更为真实。
她欲言又止半天,开口:“父亲,此次上山,又逢雪季,您千万要小心。”
叶瑾今日是和皇帝一起入的山,临行前所有人都在说皇帝圣裁圣明,选了个瑞雪兆丰年的好日子进山。偏偏叶薇一个拎不清的孩子,竟诅咒这次冬狩路途艰险。
叶瑾发火,终是厉声呵斥:“放肆!天家自有神佛护体,今日一路定平安无虞,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闻言,叶薇顿时脸色青白,急忙跪到雪里。
她低头,雪白的颈子折下,卑微地颤抖。
“是女儿说错话了,女儿只是担心父亲……”
“愚钝不堪!”叶瑾拧了拧眉心,“多和你长姐学学!”
叶薇咬唇:“是,小薇记住了。”
“回去。”叶瑾放下帘子,不再看叶薇一眼。
马车一架架从她面前驶过,哄笑声、嬉闹声不断从车厢里传出来,不绝于耳。
叶薇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跑回枫华院。
她还命桐花封锁院门,这几日俱不见客,怕人笑话。
做完这些,叶薇精疲力尽地躺到了藤椅上。
“呼——总算消停了。”
这样一出戏做出来,她待在房间里几天不见人也有了个合适的理由,偷偷出府也无人会发现了。
叶薇叮嘱桐花:“你好好帮我看着院子,我过两天就回来。”
桐花不会拒绝主子的任何请求,她颔首:“小姐放心吧!不过小姐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的,桐花真好啊。”叶薇抱住小姑娘,撒娇似的蹭了下。
桐花喜欢和小姐亲昵,不由抿唇一笑。
叶薇乔装打扮成丫鬟,和桐花一道儿出门买糕点,说是要哄小姐开心。
下人们都知道叶薇今日闹的笑话,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叶府,青竹亲自来领叶薇去见主子裴君琅。
他们要去距离此地有半日路程的琼花镇。
每年,谢家的蛊市都会开在这里。不止交换各种蛊毒,还有一些江湖上见不得光的宝贝也会在市场上流通。
这是八大世家与朝廷不会干涉的化外之地,流民与刑徒的极乐地。
因此,裴君琅才会说蛊市开启的时候,他们入内很危险。
“拿着。”
裴君琅修长的指骨一抛掷,忽然往叶薇怀里,丢了一片温软的人.皮面具。
叶薇借着车厢里昏暗的烛光打量,问:“你怕被人认出来吗?”
裴君琅似笑非笑:“你不怕?”
“我也怕的。”叶薇从善如流戴上人.皮面具,“毕竟我是世家淑女,很看重名声呀。”
这片柔软的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薄薄一层,刚贴上脸便严丝合缝胶住皮肉,半点摸不出痕迹。
叶薇满意地照了照小铜镜,其实五官更改得不多,但就是变了一个人,她不怕被认出身份了。
裴君琅和青竹也打理好自己的易容外貌。
叶薇不免留神看了一下裴君琅,他易容后,眼角那一颗极具辨识度的泪痣变得模糊,整个人少了许多魑魅一般的妖冶,看上去清贵持重了许多。
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整个人就是大变样了。
像个正人君子。
可惜是假象。
很少有女子敢这样明目张胆盯着裴君琅瞧,叶薇一点都没有女孩家的矜持。
他被看得不自在,漂亮的凤眸一斜,刺人的话脱口而出:“世家淑女都像你这样恬不知耻,一直盯着男人瞧?”
切,小孩子的激将法。
叶薇笑得眉眼弯弯,单手支下颌:“对呀。长见识了没有?”
“……呵。”裴君琅懒得理她,瞥了一眼叶薇身后,鼓鼓囊囊一个大包袱。
家底都挖空了吧?搬家么?
她又想做什么?
裴君琅皱眉:“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叶薇激动,终于等到裴君琅好奇心泛滥,问她带了什么的时候了。
她献宝似的拿出零零碎碎的用物——
“这一个攒盒装了甜糕,我带了佐茶的云片糕、栗子糕、百果糕,还敲下一包好喝的茶砖。”
“这个是我晚上睡觉要抱的娃娃,我平时喊它‘狗蛋’,来狗蛋,和殿下打个招呼。哦,狗蛋说殿下今日气色挺好。”
“这是我沐浴用的桂花皂,味道很香的,你闻闻,要是喜欢,我借你一点。一两银子一指甲盖吧,你是皇子嘛,不会嫌我卖的贵吧?已经是友情价啦!”
“还有这个,是睡前看的话本,你不喜欢的,最近比较火的是《狐狸郎君爱上我》,文名……嗯,大俗大雅,主笔写的故事还是很凄美动人的,就是内容我不大喜欢,为什么狐狸郎君还有两幅面孔,白日冷冰冰,夜里火热热?”
裴君琅:……
不好,他的脑子好像被强行钻入了奇怪的知识见闻。
小郎君的脸顿时冷若冰霜。
他毫不留情地说:“包袱和你,选一个,留下。”
叶薇:……
呆了半晌,叶薇艰涩开口:“我们不是朋友吗?”
“决裂了。”裴君琅狭长凤眼一扫,高声唤,“青竹,动手。”
“是,主子。”
青竹闪身入内。
没一会儿,马车内,只剩下泫然欲泣的叶薇和她怀里的狗蛋。
裴君琅垂下长睫,于暗处悄悄勾唇。
嗯。世界清静了。
-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琼华镇。
这一座用来举办蛊市的小城镇很富有生活气息,不是临时开的市,平常就有人居住。
街巷里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来往的不少人戴着遮掩容貌的面具或是不贴脸的易容面皮,坐街头面馆或酒肆里饮酒谈天。
泥砌的土屋横出一根根杆子,上面挂了晒干的柿子饼与鱼干,甜馨味、鱼腥味以及酒味混杂,引得裴君琅不满蹙眉,巴不得快点离开。
叶薇倒是很享受这里。
她一下车就大呼小叫,一会儿趴在这个摊头看货郎卖剑器,一会儿趴在那个摊头看围观群众斗蛊虫。
厚厚的羊毛毡毯上摆了一个漆黑的小瓮,瓮里时不时传来“吱吱吱”的叫声,像是有虫子打斗。
叶薇看得津津有味,脖颈上忽然一片冰凉,像是一滴水落进她的衣里。
叶薇纳闷,不由朝天望去。
这几天没落雨,油棚很干燥,哪里来的水滴?
正当她郁闷的时候,裴君琅忽然喊了一声:“小薇,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当众喊她的名字,还是亲昵的“小薇”。
叶薇不由呆了呆,靠近木轮椅,悄悄问:“你怎么忽然喊我‘小薇’?我们关系也不是很好吧?喊我闺名,怪难为情的。”
裴君琅冷笑:“你以为我想?若是喊你家姓,不怕被人发现吗?”
“也是哦!”叶薇恍然大悟,眨了眨眼,“你喊我什么事?”
裴君琅面无表情地命令:“蹲下身,低头,靠近我。”
他说话的嗓音很清冷,似冬日里红柿果上一捧雪那般清寒。但语句里的内容,却很引人遐思。
叶薇无措,但她深知裴君琅不会做无用的事。
本着对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小郎君的信任,她还是乖乖巧巧地蹲下身子,顺从地接近裴君琅。
小姑娘倾过雪白的长颈。
叶薇很听话,她把头埋得更深,纤细的颈子暴露于眼前,仿佛诱人磋磨。
发髻间垂落的两条缠枝兰花纹绦子,卷入女孩儿微敞的衣衫后领里,渐渐深入脊骨暗处。
幽幽的桂花香随风拂来。
裴君琅几乎是瞬间想到她献宝似的捧出来的那一块桂花皂子。
她似乎真的很喜欢木樨花。
裴君琅指骨微紧,错开眼去。
他认命似的闭上凤眸,抬手,探向小姑娘的后脑勺。
炙热指腹,堪堪触上细理雪肤的一瞬间,叶薇轻轻颤抖。
裴君琅怎么……
她不明白,但很快,那蜻蜓点水的触碰便消失无踪。
叶薇的长睫微动,一只张牙舞爪的红蜘蛛出现她的面前。
叶薇不解:“这是什么?”
“**蛛。”裴君琅以长指衔着毒蛛,当着她面,夹爆了毒虫。
一时间,汁液四溅。
裴君琅抽来手帕,嫌弃地擦拭指节,“若我不为你除掉**蛛,再有一刻钟,你就会昏倒路边,被蛊市的人贩子拖走卖钱。”
叶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有二,呃,二公子为我保驾护航,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哼,知道就好。”裴君琅瞥她一眼,“麻烦精。”
叶薇学乖了,她吃一堑长一智,老老实实跟在裴君琅身边。
小姑娘果然闲不住,她忽然开口:“我觉得二公子这个称呼太生疏了,我可以喊你‘小琅’吗?”
“你想死吗?”裴君琅不悦。
叶薇主动捂嘴:“唔,尊卑也是很要紧的,二公子,我记下了。”
裴君琅冷冷扫她一眼,不再理会。
裴君琅: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读者在想什么,文才四万,想吃肉?做梦。
作者君(擦汗):小琅嘴贱,我替他给大家道歉,鞠躬。
塞个预收,求收藏~~~下一本应该会开《嫁兄(重生成前夫的妹妹)》(文名随时改,反正兄妹文就是了)
【双c养成|微博:@Dear草灯大人】
上辈子,罗姚父母双亡,家道中落。
为了守住父母留下的家业,她拒绝母亲旧友接济,一心招婿入赘,绝不外嫁。
怎料,没等罗姚算盘成真,她因貌美而被叔伯算计,趁宰辅谢辞来地方巡查,被当成贺礼,送上了谢辞的床榻。
相传齐国谢辞乃世家公子典范,克己复礼,不近女色。
那夜,他本该设局缉拿奸佞,却不慎受情蛊摧折,落入红尘幔帐,与罗姚有了肌肤之亲。
事后,谢辞厌恶地方氏族的下作,连同罗姚一并迁怒。
罗姚与谢辞的露水情缘,成了不可言说的耻辱。
在谢辞眼中,罗姚不过是一味治他蛊毒发作的药。
他离不得她,她也见不得光。
再后来,谢辞的情蛊得解,罗姚失宠,被藏于京郊别院。
次年,罗姚病入膏肓,终是没能熬过那年冬。
…
重生后,罗姚畏惧谢辞的冷心冷情,不想重蹈覆辙。
她累了,想要好好过完一生。
罗姚欣然接受母亲旧友的接济。
九岁那年,她远赴京城,客居于江小姨母府上,成了千娇万宠的表姑娘。
只是,没人告诉她。
这位旧友,竟是她前夫谢辞的……母亲。
…
同住一屋檐下,某日罗姚出府赴相熟郎君约,忽听身后传来恶鬼低语——
“姚姚,且慢。”
罗姚回头,一脸惊悚:“大哥哥?何事?”
她想起前尘旧事,对这位兄长避之不及。
谢辞:“晚膳后来我屋里,教你算学。”
罗姚:“……”
兄长一改冷淡性子,打了罗姚一个措手不及。
前世谢辞这般厌恶她,今生她成了妹妹,他总不至于重蹈覆辙吧?
可罗姚不知的是,前世因果,谢辞全都记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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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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