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沈明意控诉说，自己这一整天，都在不间断地受到来自于至亲的伤害，但他亲爱的妈咪和两个妹妹都表示，今天过得很高兴。

哪怕两个姑娘今晚没有再一起复习的打算，晚上洗漱好之后，也依然是再度一同钻进了沈明心的房间。

也是这会儿在看手机，沈明心才发现，裴燃那边也发了消息过来。

[裴燃：意欢是年级第一？替我恭喜她。]

[裴燃：抱歉，我忘了这是你第一次没拿到第一，你也别气馁，毕竟不管是我还是叔叔阿姨，都知道你有多优秀。]

两条消息之间相隔了约莫半小时。

沈明心一眼看完，第一反应是皱眉，而后想起另一名当事人就在自己身侧，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机递到颜姝面前。

颜姝则早在又暴躁起来的系统那儿知道了消息的内容。

她宠着沈明心眨眨眼：“所以明心会不高兴吗？”

原故事里的沈明心这次月考缺考，不久便转学离开，并没有跟沈意欢在同一个学校里考过试拍过名，后面一模二模三模虽然是市统考有排名，却也没机会相互比较。

唯独裴燃每次考完试陪着沈意欢对答案时，总在不经意间提起沈明心。

提起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沈明心。

然后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一样，去向沈意欢道歉。

沈意欢也总是善解人意的：“你跟她毕竟一起长大。”

如此，持续了大半年，直到“沈明心”的形象深深刻进了沈意欢心底，叫她记得，她父母曾经拥有过一个堪称完美的女儿。

系统还在骂骂咧咧，这头沈明心的表情则看不出任何倪端，只在颜姝将手机递回去之后，端着手机又看了会儿那两行消息，最终摁熄屏幕，如同无事发生一般站起身，冲着颜姝浅浅一笑。

不等她开口说什么，颜姝便也站起身：“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常有的事情，你别揽到自己身上。”

沈明心原本就笑的不太走心，闻言笑容褪去，原本靠笑容遮掩的茫然和落寞也都展露了出来。

她再度席地坐下，神色有些颓然：“我跟裴燃从小一起长大……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颜姝没说话。

意识空间里，系统和沈意欢的意识体也没说话。

毕竟在原故事里，即便裴燃曾多次不小心在沈意欢跟前提及沈明心，那也无非是因为他与沈明心自幼相识——如同晴雯被打发后，贾宝玉也曾唤起晴雯的名字。

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情有可原。

如果不曾见到裴燃的真人，不曾将裴燃当下的行为和原故事中的状况联系起来。

便是系统，也不会觉得裴燃有什么问题。

一片沉默中，系统开口：【宿主。】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才讨厌男主的。】

颜姝居然从自己的意识空间里，嗅到了一丝名为“伤心”的气息。

并非来自沈意欢的意识体——此刻，沈意欢闻起来与沈明心一样茫然。

颜姝的手虚虚笼在系统上：【我不知道。】

她整个人身上的气息依旧平和：【我能嗅到人身上的情绪气味，但人性是复杂的。】

相同的情绪，放在不同的人身上，所代表的未必是同样的东西。

甚至于，哪怕是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境遇下，拥有的同一种情绪，都未必有着相同的意味。

颜姝的手终于触及到了那一团暖融融的东西，意识空间里，来源于久远记忆的声音缓缓荡开：『这就是人性啊，你得慢慢学。』

颜姝的手在停顿片刻后，终于落在了沈明心的手上：“如果你因为他难过的话，我会更讨厌他。”

她直直看进沈明心眼睛里，一双眼在这一瞬如琉璃般剔透：“直接说别难过不现实，所以我只能这么告诉你——我很喜欢明心和现在的沈家，所以不喜欢一切有可能打破这个平衡的人。”

她问：“明心，你会让他打破我们之间的平衡吗？”

明明颜姝并没有动，神色也与平常没有差别。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

沈明心却从颜姝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

她将手从颜姝手下抽出，然后，双手同时抬起，碰上颜姝的脸。

女孩子的手带着淡淡的凉意，而女孩子的眼底有着笑影：“意欢，你在生气。”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原先的那点儿郁意竟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如同发生了什么有意思事情的快活：“意欢，你连生气都不擅长。”

颜姝怔住。

只见眼前的女孩子认真道：“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明心，他在挑拨离间。”

颜姝在她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眼睛微微睁大的模样。

沈明心继续道：“虽然我和他一起长大，但你，哥哥，爸爸妈妈，你们才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女孩的声音依旧温柔：“所以，我们才是一边的。”

沈明心的手松开。

颜姝终于回过神。

片刻后，她点点头：“好。”

她回忆着仅有的两次见面的感觉，又看向被摁熄屏幕的手机——现代科技很神奇，即便人不在跟前，她也依然从先前那两行信息里，看见了缠绕着的一丝深色气息。

她如实给沈明心描述：“裴燃的转变，可能发生在我出现后。”

沈明心愣住。

在沈明心给出反应之前，系统先炸了：【才不是因为宿主！】

沈明心在短暂的怔愣之后，也皱着眉头反驳：“就算我们的事情确实跟他有一定关系，但这也不足以成为他那样子说话的理由。而且，我不认为人的转变会在一朝一夕间。”

她语速较平时要快一些，显得有些急促。

说完，她仍看着颜姝，以那种不太赞同的语气：“意欢，是你先说的，我们不能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不管裴燃变成什么样，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说完，她问颜姝：“可以吗？”

系统按讷不住，直接在颜姝意识世界里催促：【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

而颜姝注视着沈明心，点了点头：“好。”

应完，她又给沈明心解释：“我说那句话，并不是要为裴燃开脱。”

颜姝停顿片刻，意图寻找合适的词汇。

但最终，她也没找到那个最合适的说法，只道：“你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

从一开始，她就因为沈明心身上干净的情绪气味被吸引，而如今，不管是平日里笑闹还是现下因为裴燃的事情而产生其他情绪波动，沈明心身上的气息仍然都是清冽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如沈意欢所愿，将沈明心留在这个家，且从一开始就摆出了要跟沈明心说清楚一切的态度。

“你不是唯一的，”颜姝站起身，俯视着仰头看向她的沈明心：“但你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很喜欢你们。”

她走到门边，拉开门，走出去，而后回首：“毕竟相识一场，消息还是要回的。”

沈明心瞬间了然，莞尔一笑：“好，我会告诉她，这次数学能拿148，多亏了有意欢你帮我补习——晚安。”

颜姝缓缓合上门：“晚安。”

回到自己的房间，门一关人在床边一坐下，系统便按讷不住，披着荧光团子皮肤出来，绕着颜姝乱转：【假千金放开之后坏心眼子也很多诶，不过我喜欢~】

——它原本连跟颜姝说话都几乎要抖成数据流，与沈意欢熟悉后，倒是莫名变得不怕颜姝了。

颜姝也没去探究缘故，只任由它转过几圈后又落到自己肩膀上，伸手轻轻揉了揉荧光团子：“明心很好。”

荧光团子往她手上蹭：【明心很好。】

片刻后，又说：【宿主也很好。】

颜姝不置可否。

又过了一会儿，系统蹦到她膝上，再度出声：【宿主，裴燃怎么回事呀？】

颜姝双手落到床上，扶着床沿，仰头看向的方向——已经是夜晚，厚重窗帘被严严实实拉好，透不出一丝一毫外头的灯光或是月光。

颜姝翻身躺下，抬手摁灭了卧室的灯，给自己盖好被子。

她闭上眼：“我不知道。”

幽暗中，她轻声道：“我并非全知全能。”

原本还想继续闹腾的系统蓦的没了声。

它静静的把自己塞到颜姝枕边，调暗了自己皮肤的亮度。

颜姝转身，背对着它：“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