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江小姐没对你做什么吧？”
话音刚落，紧接着“嘭咚”一声，凌海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低沉着头，右肘放于支起的膝盖上，左手背在身后，如机械般毫无感情的说
“姓氏翎，单名海。翎海从今日起，愿遵循旧……旧主”
“旧主”二字一离口，仿佛话语中的水汽凝结成了剑，朝男人的心口狠狠刺去。**蚀骨般的痛楚，让男人咬紧牙关才能将话说完。
“愿循旧主翎月之安排，继续为新任月老效力，传月老之名，尽姻缘之事。”
语毕，翎海缓缓起身。他筋疲力尽的站在原地，嘴唇发白，面无血色，形如枯死的植物。头低肩垂，毫无生气。
“劳烦二位自行游览，在下先行告退。”
说着，男人黯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入了内室。
留下看傻了眼的鲁西
“什么情况？刚才不还要死要活的……你俩刚才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不可能！小海这性子，要他当凡人的神使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怎么可能同意！”
“姐，你可知晓那江湖中被传得神乎其神但又鲜有人能掌握的武功绝学？”
“……□□功？”
“是人格魅力啦！”
方才的话、那些请求，是翎海特意于鲁西切断联结后才说与我听的，定是不愿让他人知晓。所以，我只能含糊其辞。
“诶你这小丫头片子，走都没学会就开始糊弄人了？给你机会重说一遍！”
……蒙混失败，只能编个理由了。
“姐你看，我一个小丫头片子也确实不容易，所以就本着一颗诚实谦虚的心，和他苦口婆心地……”
“你求的他?”
鲁西打断了我，声音里满满的幸灾乐祸。
之后不管我给出的理由多么合理，他始终像村口的大喇叭广播般，在我脑海里不停重播着同一句话。
“肯定是你求他了！”
“没有，我就是和他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形。”
“肯定是你跪地求他了！”
“不……行行行，就当是我求的他！”
“我就说么，什么都逃不过老娘的火眼金睛~”
终于，鲁西心满意足地收了音。我赶紧岔开话题，说想在月神殿四下逛逛，缓解缓解紧张的心情。
漫步于月神殿，庭院内看似廊腰缦回，但若除去回廊以及安插于廊侧的景观，主要结构则十分简明。
进门便是桂树坐落着的宽敞院落，一条青瓦红木走廊横穿其后，痛快地将空间分为了前院和后屋两部分。作为分割线的主廊正中，形如满月的圆门正巧露出了后方的正殿的前门。
正殿左右各有个稍小的耳室，翎月居右，领雨遥在左，用于日常起居。两室之间还有假山和树木分隔出的若干空间，里面装点着诸如花草、奇石等不同景观。
“神域里的一切都是由神仙、创造的，甚至天气也可调控。大部分神仙接手神域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空间‘装修’一下。”
“天气也可以？那我现在能控制吗？”
“你试试呗。”
哇，想不到当了神仙就真的可以呼风唤雨了！
我立即兴奋地摆起造型：双脚分至与肩同宽，微微下蹲，右手指天，大喝
“风来！”
四周寂静无比，刚还吹着的微风这会居然也停了下来。
难道是姿势不对？
我并拢双脚，下巴微收，大拇指按在中指上，手成兰花指样，气沉丹田道
“雨至！”
停止的微风重新开始吹拂，但晴空万里，星月璀璨，不见有任何即将下雨的征兆。
难道得用蜘蛛侠吐丝的手法？或者结几个印试试？
“你别折腾了。”
正当我尝试着打起军体拳时，鲁西阻止了我
“就你那两下子，连仙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改变得了天气。”
……原来还需要仙力，还以为这是咱自己的地盘，就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力。
我略带遗憾地抚摸着位于一侧的院墙，白墙的皮肤透出淡淡青灰，顶端乌黑砖瓦的一角生着不知名的野草。
镂空的花窗分割天幕，墙角的青苔厚实可爱。
“姐，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能掌控洞府天气的仙力呢？”
“就你？几百年吧。”
……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姐，绝不放过任何一次损我的机会。
“那还真是未来可期呢……”我不服气地回嘴着。
另一边，翎海正枯坐在房内，木讷地望着半开着的窗棂，眼神空洞。他的视线捕捉到一个在院内左顾右盼的身影，身影的主人好似对每一块石砖、每一根立柱都充满好奇。
这不禁让男人回忆起自己初来此地的场景。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还能清楚记得，翎月说这话时微微上翘的眉毛。细眉莞尔，钓起了他对生的眷恋。
在天命的指引下，他同翎儿相遇，接着成为了神使——翎海。而后，东栽红果西种梅，他不止于乖乖看家，还将此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记得翎儿曾说
“论做菜技术还是咱家的神使，超一流！”
那是自然，为了适合你的口味，我下了好一番功夫。
“西厢门前的花好美，费了不少心血吧？”
为了你，穷尽心血我亦欣然。
虽然只相处零星数月，但我依然愿等你无尽个十年。
可为什么你却不想回来了。
郁气上涌，男人心烦意乱地关上了窗，企图将杂乱的思绪一同关到窗外，但只是徒然。
而这边，时辰不早了，鲁西便打发我自己回木子家，
“神殿正门既是空间的出口，走出去就行了。还有，等农历二十八那日记得去请仙。”
“请仙？我不就是神仙吗？”
“具体的你去问小海吧。我要睡美容觉了，晚安姐妹。”
撂下这句话，鲁西“唰”地将心灵联结痛快切断了。
果不其然，刚迈出暗红木门，就被不知名的力量传回了木子家的客厅里。回过神后，发觉手里正拿着鲁西给我的、大师之门的钥匙——《葬爱》。
迷迷糊糊地躺倒在沙发上，回想刚才到访的月神殿，古韵犹存，精致气派。此等宝地竟成了咱们的私人场所，心里的感觉就和突然继承了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的遗产似的，如梦似幻，一点都不真实。
此时已近午夜，却不见月色。黑黝黝的夜透过落地窗，浓密的裹着客厅的家具。偌大而空荡的房间，无声地浸泡在黑夜之中。我脑袋空空地望着窗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副画面：
身着黑衣的青年站在空旷的庭院中、立于月桂树下，神情寂寥地望着红棕色的大门。
紧闭着的大门，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打开，又或许永远都将保持沉默。
男人浸泡在时间之河里，虽坚韧如初，但奈何眉头被渐渐泡发了皱……
虽然和翎海的第一次见面谈不上愉快，但男人近三十年的等候，真的让人钦佩。再加上近乎独角戏般的坚持，又有谁会拒绝这样一位痴情人儿的请求呢？
反正，光是每天要扫十几个小时前院这一件事，我就做不到。
还有，鲁西说的请仙是什么？
打开手机，农历二十八恰巧是九月的最后一个周六，还有两个多礼拜。
需要先去月神殿同翎海会和吗？
心里莫名有些害怕同翎海见面，明明没做什么，但总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莫名觉得有愧于他。
但我又不可以辞职。如果我就这么离开去投胎了，我父母怎么办？未来又有谁照顾二老？
所以现在哪怕在这当个“混子神仙”，至少也能让父母安享晚年。
胡思乱想着，我在沙发上进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