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云张了张嘴，呆住了。
秘境中天寒地冻，郁平还没出水面，就结了一身的冰碴。
他试图重新回到冰层上，不料下一刻——
原本半跪在冰层上的李逢云忽然发难，抬手扼住郁平的脖颈，用力往前倒去。
“扑通”一声，李逢云带着郁平一齐摔回了水里！
“唔……”
冰水刺骨，水中光影迷离，郁平刚刚诈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神识不清，没能第一时间反抗。
等他反应过来时，李逢云已经按着他推开阻挡的水流，几乎要到了湖水深处。
周围又黑又冷，唯有李逢云的目光灼灼。
郁平嘴唇微张，险些呛水：“你这又是哪一出？”
寒意窜上心头，郁平冷不丁激灵一下，李逢云扼住他脖颈的温热掌心，成为了唯一的热量来源。
“郁、少、谦？”他死死咬住牙关。
郁平眨了下眼。
难不成自己诈尸之后，那副俊美无双的皮囊变成尖嘴猴腮的丑模样了？不然李逢云用这样深仇大恨的眼神看着他干什么？
郁平内心轻叹，不由得放软语气安抚：“自然是我，冷静点。”
李逢云周身缠绕着杀意腾腾的魔气，听到郁平的话也不为所动，只是沉沉地盯着他，好像要透过他这副皮囊，看清楚他到底是哪方妖魔假扮的似的。
过了许久，李逢云才稍稍松开手掌，放了郁平一条生路。
郁平挑眉：“确认好我的身份了？”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落进了湖底，李逢云早为二人施加了法咒，此刻他们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浅色蓝光，虽然无法彻底隔绝湖水，却能顺畅呼吸。
郁平背靠一块庞大的浮冰，好整以暇地看向李逢云。
光线幽暗，李逢云的神色被深深掩藏起来，他撇过头去，闷声回应了一句：“世上再没有你这般没心肺的人了。”
郁平轻轻笑出了声：“那感情好，万一哪天被人开膛破肚，看到这幅没心肺的内脏，没准还能把凶手吓一跳。”
李逢云：“……”
这人怎么这样！？
他忍无可忍似的，一把将郁平拽向自己。
周围的荧光仙草随着动作带起的水流浮动，郁平心底一惊，怀疑这人又要借势发疯。
“算了，”郁平设身处地地想着，“估计吓坏了。”
他都做好了要再被这人乱咬一通的准备，没成想李逢云只是抱住了他，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原本冷透的全身忽然被锢进温暖的热源，郁平有些恍惚。
然后他就听到一声极低的呜咽。
李逢云埋在他肩颈，冰凉的水里混进来些许热流。
又哭了。
郁平在心底轻叹。
李逢云整个身体都在细微地颤抖着，他哭得悄无声息，只有实在忍不住时，唇齿间才会漏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郁平的心瞬间软了下去。
他抬起手，抚上李逢云的后背，温柔安抚：“真是多愁善感的深闺小公子。”
李逢云：“……”
他堵在喉口的酸涩尽数哽住，上不来也下不去，一时间难受得想就地自尽。
“你、有、病。”李逢云恨恨瞪着郁平，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然后直接松开了他，自己转身往水面游去。
没过两秒，李逢云又扭过头来，像是怕郁平再次消失一般，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终于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平安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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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松的神色十分复杂。
冰雪狂风呼啸，一众人三三两两地伫立在冰原上，场景诡异。
“你现在还是人吗？”沈青松小心翼翼地问道，“当时……你可是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还不等郁平回答，张怀清就猛的扑到了郁平脚边，嚎啕大哭：“师父！您竟能诈尸！太好了！”
郁平：“。”
他生疏地摸摸张怀清的头：“为师大小算得上个祸害，能留千年，不必担忧。乖，去那边跟温晖玩儿吧。”
李逢云面无表情地伸手，把郁平的爪子薅了下来。
郁平瞥了李逢云一眼，唇角一挑，反手也摸了摸他。
“……”李逢云偃旗息鼓，径自站到了郁平身后。
“你徒弟被吓得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吗？”
沈青松毫不避讳，也不端着他那高深莫测的架子了，“我觉得自己也快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郁平沉吟半晌，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说。
“完全不清楚，”郁平头疼得要命，只能合理编造，“我刚得到一件神器，然后就这样了。”
他一挥手，七星续命灯就浮现在几人面前——
和最初拿到手里的模样不同，这彼岸花形状的灯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彻底枯萎了，中间那七根花蕊蜷缩了起来，可怜地颤巍着。
沈青松眼皮跳了跳：“这就是传言中可使人死而复生的七星续命灯，居然埋藏在苍北秘境吗？你已经用了？”
郁平点点头。
李逢云终于掀起眼皮，看了那灯一眼。
“或许是因为触及到了哪位大能的逆鳞。”郁平不紧不慢地说着，“不过这法器助我捡回一条命，也算福祸相抵。”
沈青松一副不信的模样：“苍北秘境中并没有什么陨落的大能，此事你是清楚的。”
郁平挑挑眉：“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
他移开视线，摆了摆手：“就这样吧，待回到仙门后，也不必跟其他峰主提这件事，免得生事。”
“可以，但还有一件事。”沈青松看向李逢云，“你的内门弟子堕入魔修了，郁平兄，此事你可知情？”
郁平：“自然。”
沈青松：“……”
他没料到郁平能坦荡到这个地步。
“就算我一直想要收李逢云为徒，你也不用仗着这一点就笃定我会瞒下这事儿吧？”
郁平：“不会，你尽管告知仙门。”
沈青松大惊！
“奇耻大辱，你已经瞧不起我到这种地步了？”
郁平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自顾自一撩袖袍，坐到冰面上打坐：“啧，怎么这样说话？那你帮我瞒着些？”
“不可能。”沈青松毫不留情地将李逢云审视了一遍，“仙魔两道自古势不两立，我身为一峰之主，没有包庇的道理。”
“同样，郁少谦，你也没有。”
“我有。”郁平浑不在意，“他是我的弟子，怎么不能包庇？”
沈青松：“……”
这不是你当年怒捅人家的时候了？！
他知道这人平日里作风诡异，但是不知道已经诡异到了如此地步。
简直刷新道德下限！
李逢云似乎对郁平的话很是受用。
郁平一直担忧他魔修身份暴露，可如今真的被人发现后，却还愿意这般维护他。
李逢云不由自主挑起唇角，低眉顺目偷偷摸摸地在郁平身后伸出了手，轻轻撩开他披散的长发，指尖拂过郁平脖颈间的软肉。
郁平身体麻了半边，他本是坐着的，被李逢云弄得险些一蹦三尺高，硬是靠着惊人毅力，生生忍住了。
他回头，警告意味极强地瞪了李逢云一眼。
哪知道对方不但没被震慑住，还朝他粲然一笑。
岂有此理！
早听说人在大喜大悲之后容易得疯病——他看李逢云就快了！
郁平不禁发愁。
他对李逢云向来纵容，近期尤甚。这其中不乏有愧疚的因素作祟，可是李逢云呢？
这小子怎么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
“滚去一边。”想到这里，郁平没好气地开口，“我和沈峰主议事，你在这里添什么乱？”
“是。”李逢云被骂了也没生气，行了一礼后飘飘然地滚了。
沈青松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郁峰主，此事不是儿戏，等回到仙门，我会如实昭告众人。”
郁平长眉一扫，语气淡然：“随意。”
沈青松被郁平这副滚刀肉的态度气得眼皮直跳，压低声音劝阻：“你清醒点！他是魔修，潜入仙门必有所图，你分明知情还隐瞒不报，届时定要连你一起处置。”
“李逢云的企图不就是我么？”郁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至于仙门对我的处罚……”
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嚣张的笑容：“有本事就来吧。”
“你！”沈青松简直开了眼了。
他为人处事常常权衡利弊，揣着一副笑脸皮跟人打交道，碰上郁平这种人简直有嘴说不清。
郁平还嫌力度不够似的，又慢悠悠补了一句：“况且，就算他是魔修，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做什么要赶尽杀绝？”
沈青松震惊地看着他：“你别胡说八道了行不行？但凡这个魔修不是李逢云，我不信他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
郁平很不要脸地点了点头：“此话的确不假。”
沈青松：“……”
他拂袖转身就走。
如愿气走了碍事的沈峰主，郁平长舒了一口气。
李逢云既然已经暴露，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到时尽全力护着就可以了。
至于现在……
郁平稍稍运起内力，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七星续命灯复活之后的情形。
系统让他形神俱灭，可这个法器却能不受系统的限制，将他重塑。
更重要的是，郁平醒来后把系统叫出来，然后发现——
系统失忆了。
＊
“你会直接把我销毁吗？”郁平当时在冷冽的冰水中询问。
“除非你做出对本机不利的事情，否则不会这么极端的。”系统的回答很谨慎，“比如向‘天道之子’透露本机的存在。”
郁平又问：“如果李逢云没能在秘境里得到机缘、所谓的打脸戏份也没有完成，会怎么样？”
系统沉思了很久，才如实告知：“实际上，我只要保证最关键的两个场面顺利进行就可以了，其余的都是由于本机精益求精而添加的任务。”
“只要李逢云日后将你一剑穿心、极尽羞辱，就可以算做你完成任务，否则，您将会被本机抹杀。”
郁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知道我刚才死过一次吗？”
郁平这一句话来得突兀，系统一时间宕机了似的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疑惑地问：“什么？绝不可能，您的生命体征一直都在本机的监控下——任务完成之前，我有义务保证你性命无忧。”
＊
系统真的失忆了。
郁平敛下眼睫，掩藏起眸中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