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雪梅长久地沉默了。
她目光复杂,一字一顿道:“你就是天、道、之、子?”
李逢云默然不语,目光灼灼地看向对方。
“如何得知的?”
“我认识一个……自称重生的人。”
郁雪梅丝毫不惊讶。
她沉吟半晌:“姑且信你。但在我和盘托出之前,我想知道你对郁平的态度——我名叫郁雪梅,是他的……不重要。”
李逢云喉间微紧。
郁雪梅不似先前面对郁平时那般跳脱,她叹了口气:“天道之子至关重要,我需要确保你不会害他。”
怎么可能害他。
一瞬间,李逢云心底的情绪飞速闪过,昔日在魔界挣扎时的恨意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能让郁平免受那东西的磋磨,以我命相抵也无妨。”
郁雪梅安静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才轻轻笑了:“看来你们师徒二人感情颇深,就是道侣也做不到这份上吧?“
李逢云:“……”
他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硬邦邦道:“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也不配做他的道侣。”
郁雪梅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没过多久,她正色道:“既如此,我就告诉你。”
“我在苍北秘境中分设了几缕残魂,每处都设置了结界,可以屏蔽系统的信号。”
“所以我才能和你这样光明正大地谈论它的存在,一旦离开结界,你再提这两个字,就会立刻被察觉,然后将你‘销毁’。”
“当然了,天道之子除外。”
郁雪梅说着叹了口气:“由于系统是直接绑在郁平身上的,所以即使在我那信号屏蔽仪的范围内,也被迅速察觉了。”
李逢云静静听着,气息逐渐有些不稳:“所以只是因为您对他说了一些有关‘细桶’的事,他就被‘销毁’了?”
郁雪梅点点头。
李逢云不禁攥紧了拳:“只要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就会有性命之忧吗?”
那五皇子光明正大地告诉他郁平身上有个冒牌天道,怎么毫发无伤?他也在郁平面前主动提过,怎么也无事发生?
郁雪梅摇摇头:“这个就与系统的权限多少有关了,权限越多,它所能管辖的范围就越大,强盛情况下,甚至能和天道之子分庭抗礼。”
“另外,也可能会有一些与‘主要剧情’无关的‘漏洞人物’,可以完全游离在系统的监视之外,永远不会被察觉和控制,比如……”郁雪梅挑了下眉,“你那位重生的朋友?”
李逢云思绪转得飞快,竭力理解这些信息。
“当然了,一般情况下,系统只对被绑定的人有绝对压制的能力。”
“那该怎么才能让它从郁平身上下来?”李逢云语调艰涩。
“系统是依靠天道之子运行的。”郁雪梅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一筹莫展地看向李逢云:
“你的人生走向按照它的预设来、完成它要求的‘剧情’之后,它才会脱离被绑定者。”
李逢云愣住了:“可我不知道什么‘剧情’……”
“问题就在这里,”郁雪梅幽幽道,“只有郁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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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平一路掠过几十座雪山,最后落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上。
山顶上寒风更甚,夹杂着冰晶雪片,像是刀割一般打在人身上。
“张怀清?”郁平眯起眼,神识放开,扫过整座雪山,却没察觉到张怀清的灵力波动。
“莫不是已经死了?”
他不禁疑惑,在山崖边上找了许久,只在厚厚的雪地里,发现了一张燃烧过的通信符——正是向郁平求助的那张。
除此之外……郁平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通向外界,更准确的说,通向清幽县的灵气。
他不禁挑挑眉。
看样子,这个张怀清,似乎也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小白花啊。
郁平轻啧一声,即刻抬手,在半空中划出如有实质的灵气:“影尘无遮——显!”
没过多久,一缕冒着红光的雀翎就被郁平捉到了眼前。
逍遥仙尊颇不要脸,就这样光明磊落地把人家的**书信拦截了!
【郁平老贼死而复生,蹊跷,尽快动手。】
信中的内容无关紧要,只是……这雀翎上的气息熟悉,郁平只在赵辞身上感受到过。
赵依山只提过一嘴,说赵辞有妖皇血脉,郁平为此往他身上堆了不少压制妖力的法器,直到那个蜘蛛精主动来认亲之前,赵辞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这才知道了多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倒戈妖族了么?
即使现在李逢云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赵辞和李逢云的关系也不像系统说得那样好,赵辞也还是会叛出师门、跟他刀剑相向吗?
他原本没什么反应,意识到这一点后,却忽然有些心烦。
郁平眉间带着躁意,长眉一扫,把那根艳红的雀翎捏成了碎末。
“张怀清?”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依旧没有回应。
郁平不再周旋,随手甩出一张符纸。
极强的灵力顷刻炸开,一时间地动山摇,整座雪山开始剧烈晃动!
他面无表情,高悬于空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不过多时,雪崩山塌,扬起惊天动地的声响,等到一切散尽,郁平才稳稳地落到地上,把视线投向了半山腰处的一个巨坑里。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幻境,被他这般不讲理地闹了一通,总算识相地打开了。
郁平脚尖轻点,眨眼间身形移动,出现在了半山腰那出巨坑里。
张怀清正跟一头身高足有二十几尺的恶熊缠斗,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灵力也快要耗尽。
通体雪白的恶熊咆哮着扑了上来,眼看就要一口咬烂张怀清的脑袋!
张怀清竭力侧过身去,才堪堪避开,白熊的牙齿穿透了他半片肩膀,血气登时浓郁无比!
“着。”
郁平这才出手,将白熊定在了原地。
“师父!”张怀清踉跄着朝他跑来,没走两步又顿住,转身走到了白熊面前。
他强忍着痛感,竭力拔出命剑,朝着白熊的脑袋刺了下去!
下一刻,白熊的身体慢慢消散,一颗金灿灿的灵丹飘到了张怀清面前。
他喘着粗气,就这样在郁平眼皮子底下,把白熊的灵丹吃了进去。
“……”
郁平对他这种杀兽取丹的修为速成法不做置评,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张怀清一瘸一拐地朝他走过来。
“师尊。”张怀清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既然你已安全,为师就先回去了。”郁平没说什么,只轻轻一点头。
“啊?哦,哦……”张怀清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郁平转身想走,忽然偏头说到:“秘境外有值得你这般记挂的人,需要靠烧掉求救符来混淆视听?还是说,故意让我察觉的?”
张怀清被郁平突如其来的质问吓懵了,登时慌得双腿发软。
好在郁平没再追问,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待到郁平的威压彻底消失,张怀清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漆黑方正的法器——
为了公平公正,进入秘境的人不允许、也无法和外界联系,强行突破需要有法器和灵力加持,饶是如此,也会弄出很明显的动静来。
张怀清再三斟酌之下,想出了拿郁平掩人耳目的法子,没想到郁平会这么敏锐!
他心慌不已,半晌狠心一咬牙,决定提前离开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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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逢云倚靠在一棵树旁,神游天外,刺骨的寒意袭来,他却毫无知觉。
那前辈说,“细桶”会在人濒死的时候,以“救人性命”为筹码,让被绑定者屈服,同时还会获得一次最高权限——甚至能抹杀天道之子的权限。
当然,如果抹杀了天道之子却不及时撤销,“细桶”也会随之销毁。
以郁平的修为,他濒死之际少之又少,李逢云能想起来的,只有他们二人初见。
也就是百年前仙魔大战结束后,郁平误打误撞来到了他身边,两人准备同赴黄泉路的时候……那么早就开始了么?
李逢云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无意识地攥了下拳,心底莫名焦躁。
他想见郁平。
冷风呼啸而过,吹来一道轻飘飘的嗓音:“哟,参禅呢?”
“心不静啊,魔气又外露了。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清浊之气本同源……”
李逢云一惊,猛的睁开眼睛,正撞上郁平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他长这么大,鲜少有这般即刻心想事成的时候,一时间脱口而出:“我正想你。”
郁平先是一怔,而后眼底浮现出熟悉的戏谑:“稀奇,想我什么呢?”
李逢云及时管住了嘴。
可心里还在想:想你是什么稀奇的事吗?
“就知道你诓我呢,”
郁平见他不说话,随意笑笑,“张怀清那边已经解决完了。进入此地的机会难得,你同温晖再多留几天,我有些事,先走一步。”
“啧,不行,”郁平又马上否定,“你俩在一起我不放心,我把他带走吧。”
他说着,就要去拽温晖的衣领。
温晖还在昏迷当中,郁平没当回事,想先委屈一下这孩子,拖着走得了。
哪知道刚伸出去的手腕就被李逢云一把攥住。
李逢云的掌心温烫,灼人的温度一下传到了郁平身上。
郁平眉心一跳:“怎么?”
李逢云强硬地拉住他:“既然你不放心,为何不把我带走。”
郁平被他气笑了:“都说了这地方进来一次不容易,机缘万千,你总得看看。”
“不重要,”李逢云打断他,“我不要机缘,我只要……”
一个“你”字被李逢云生生咽了下去,他后背浸出一身冷汗,险些将这胆大包天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脱口而出说这种话的。
李逢云磕磕绊绊地接上:“我要跟你走。”
郁平不禁皱眉:“我此番有事,你不必——”
“又有新的事情准备一直瞒我了吗?”李逢云应激似的,反应比郁平想象的还大,“是那东西逼你去做什么?还是又要‘惩处’你?”
郁平眉心直跳:“逢云,慎言。”
“你不能说,我知道。”
李逢云一偏头,摆出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来。
他好像不知道“慎言”这俩字儿怎么写,说出的话胆大包天,“只要我走完它要求的剧情,它就能从你身上离开了对不对?届时我必将它碎尸万段。”
“你不必直说,只需要隐晦地……”李逢云想了一会儿措辞,“不,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郁平越来越心惊。
短短半个时辰,这孩子又都知道了些什么?!还知道得这么全面!
哪来的那么多天杀的缺德货到处传播系统的个人**?系统**的事儿小,李逢云和他的命事儿大啊!
郁平憋屈不已,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冷静下来。
但至少直到现在,系统还真的没有把李逢云和他怎么样。
那……
郁平掌心冒汗,面上却不显。
不知道是不是被李逢云这疯子带偏了,郁平心底也萌生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他嗓音微哑,不动声色地试探:“是么,那如果我让你对我一剑穿心、辱我至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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