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萧瑟,卷帘胡同里盏盏高灯亮了横七竖八的窄巷,唐礼钰手中抛着小钱袋,跳着步子,好不风流逍遥。
青龙坊帘前的铁门闩正嚼着槟榔果跟镇场太岁唠着,太岁爷远远见了人影,手肘撞了铁门闩,抬了下颌示意。
铁门闩朝巷里望去,略地吐了槟榔,上前吆喝道:“哟!我道是谁呢!稀客啊!咱大将军钰哥儿这可终于舍得回来啦!
唐礼钰狡黠地咧嘴笑了:“你这屁话!前几日我才回京就来过了,上上下下还寻你半天,他们说是你不愿见我,嫌我身上穷酸味儿要断了你财路,早给躲远远得去了!"
铁门闩上前就勾着他肩膀,掀了帘子酒往里走,笑道:“他妈的就你这张嘴,天上地下哪哪儿都寻不着!奶奶的六年了...在咱青龙坊里长大的儿,跟了玳王打了仗杀了蛮子,现在可他妈是拿着军功回来!升官发财,是你要把咱们都给忘光光喽!”
唐礼钰眉眼尽笑:"甭来这套,忘谁也忘不了你海二爷!"
卷帘胡同往里处,才从兰水榭出来了三个人,萧歧,崔信,还有一中年男人。崔信还在跟香泠勾着帕子调着情,萧歧往青龙坊这边伸长了目光,眯了眼眸。
剩下那中年男人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他不停地两头张望,刚好对上了窄巷那头青龙坊门前太岁爷的视线。
这人做贼心虚,他立刻移开视线,又紧张对萧歧哭丧道:"小萧大人,下官觉着要不还是先归乡避一避吧...现在这案子归三法司了,小的就怕...就怕...这有个万一...这对你们也不好啊..."
萧歧忽然收起视线,单手勾住男人肩膀不管他愿不愿意,一瘸一拐就往横巷拖着去。
他臂弯忽然使劲,男人卒然被他钳制在臂中。不等男人挣扎,萧歧在他耳边厉声恐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堂堂兵部侍郎,只要把你的嘴闭紧了谁都没事!你现在立刻就滚回家去,该上朝上朝该吃饭吃饭,你要是动了心思想走,那就先给你高堂婆娘都备好棺材!"
说罢他猛地将男人一把甩开,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崔信抱着手上前来,眯着眼盯着男人消失在暗巷里。
他嗤笑道:"挑错人啦萧观止,没想到啊,这韩百川竟是个孬种。"
萧歧脸色不耐烦:"李啸岚那边谈的怎样了?"
崔信转了转脑袋:"不知道,崔时渊跟他谈着,他几日没消息了,该死在河房了。"
萧歧愠怒:"你弟怎么回事儿?这骨节眼他才不见了影儿?"
"你现在才知道来急?"崔信失了笑意,往地上唾了一口,斥道,"我一早给没给你说过这事儿不能赶尽杀绝?现在死的是玳王!皇子...他妈是皇子啊!陛下现在是抓着李啸岚这救命草了,他就不会放手。“
萧歧冷哼一声:"崔晋唯你得看看你现在拿什么口气来跟我说话?你和你弟要不是多得我们提携,你俩兄弟早给你那五叔踩死了!哼...你现在与我笼里斗没有意思,我也与你挑明了说,玳王和傅盏春的死我通通都不晓得,玳王出了事上面直接找的韦英,我也想知道到底哪个王八蛋杀的傅盏春!"
崔信蓦地皱眉:“你不知道?”
萧歧闷声骂道:"这次让言毓钻了空子放了诸则西上去,我们都功亏一篑了,现在北边的事我们再要插手,难!只能拖着大理寺让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李啸岚得看死了,这事儿只能让它自己过去。这次巡盐收饷的事情他们让蓝子彤下去了,我们只能帮着他,这回还真让蓝家捡了这个便宜了!”
崔信脸色沉到底,低声道:"行了,韦英那阉人是靠不住了,段潇我会弄好,李啸岚那边我也会盯紧了。"
萧歧:“你最好是!”
崔信不理他转身走了,萧歧见了身影远了,拐弯进了青龙坊。
青龙坊里头混杂,他穿身钻过人群,在骰宝局前丢了一锭银,他身边的年轻人回头望着他。
萧歧盯着台面,说:"摸金鬼手唐老鬼养了个好儿啊,从前的嗜血雇佣兵,现在的三军好儿郎!"
唐礼钰意味深长笑笑:“你别说,玳王给我老子的数目可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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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信没有回府,直接去了河房,一脚踢开了那小娘子的房门,将刚脱了衣袍正要上榻的崔让一拳揍倒地上。
那小娘子吓得一声尖叫,崔信用力甩上门,崔让已经爬了起来,拖拉着脚步上前还了他哥一拳死劲儿。小娘子吓得脸都白啦,抱着被褥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两兄弟扭打在地上,崔让蛮劲儿了得,不过三四回合就将他哥压在地上,又给他一记左勾拳,唾了一口血,抬臂擦去鼻血。
崔信骂道:"你还有心思嫖..."
崔让又给了他一拳猛的:"我做什么不用你管!你用你的方式搞好段潇,我就能用我的手段困住李啸岚!"
崔信愤懑:"年前...年前你不把李啸岚谈拢就把他杀了!如果你还放着李啸岚乱咬下去,萧歧和安之若能把我俩都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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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十月,秋意渐浓。今年雨水着实是绵绸,不消停,打落了满地的黄叶,粘满了巷头。
这月来李啸岚倒是闲在,崔让有事没事就来撩他吃酒去,因还没解了国丧的禁,去的不是河房就是卷帘胡同。
偶尔在卷帘胡同跟段潇擦肩而过,崔让都做好看戏的预备了,怎料这段潇实在滴水不漏,该行的礼数半厘不差,就差给这爷跪下了。
偏偏这李十三当真铁石心肠,次次视若无睹,就是一眼都不看他,崔让好没意思——仇人见面该分外眼红,打一顿也好嘛。
段潇眼角的痂也掉了,剩了一块红印,就是不知为什么,这红印不仅没毁了他这幅容颜,反倒将人衬显得更楚楚动人,特别是垂眸那一刹,好像秋风摇落了红海棠,勾心动魄。
那日窄巷里再擦肩,适逢雨水沾湿了他脸颊碎发,眼圈红了一转,段潇给二人恭敬行礼时,崔让只觉勾栏的都没他那点纯和欲。
崔让撞了撞李啸岚胳膊:“他美还是月娘儿美?”
李啸岚想都不想看也不看:“月娘儿。”
太没意思了,崔让心里嘀咕,这场景该让太子那死色胚来观赏的,那死色胚能光天白日给段潇烽火戏他全家就为搏美人一笑,这才好玩儿嘛!
这日下了一场雨,傍晚时候李啸岚都预备着跟他爹用膳了,林叔忽然跑了进来,为难道:“少爷,崔三公子在外头候着您呢,您要不出去看看?”
李啸岚拿起筷子:“你让他进来。”
林叔更为难了:“他让您出去。”
李啸岚放下筷子,看一眼他爹,他爹却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顾着夹菜到碗里。
李啸岚心里骂了崔让这厮上百次,对着他爹小声抱歉道:“我去去就回。”
过了院子远远地就瞧见崔家的马车正正停在石阶下,听得脚步声,崔让撩了车帘:“好大的排场啊李十三,还让哥哥在门外等你一宿了!”
李啸岚慢悠悠地下了台阶:“我这边刚撂了我爹一顿晚饭,你要拿不出有趣儿的来招呼我,你看我掀不掀了你天灵盖?”
崔让嗤笑:“今儿泰和楼上了新鲜玩意儿,赶紧的!”
李啸岚上了车:“什么新鲜劳什子还能惹你崔三公子这般兴奋?”
崔让卖了关子:“你这不在山林里散养野生的嘛?今儿让你瞧瞧,这等好货色里有没你熟悉的。”
关了快月余了,这号称汝京第一楼的泰和楼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泰和楼的门童认得这是崔家的车,赶紧地上来启帘搭手。
那门童叫小五,年纪小却十分伶俐,咧嘴笑着招呼:“哎哟可把咱三公子盼来了!三公子今儿可是来凑咱们唱卖的热闹?”
崔让下了车,回头示意跟上来的李啸岚:“哥哥我现在就是个穷酸破落户了,你们唱卖要交真金白银,我钱袋空空,你得讨好这爷,他才是正经主子。”
小五门儿清,晓得近来崔三公子身边多了位李世子,赶紧笑着请二位里去:“哎哟三公子这话可使不得,您二位啊都是奴才的爷!就盼着爷能瞧得起奴才,要是今晚伺候得当,给多多打赏呢!”
李啸岚环顾了一圈,偶尔听得吵闹中丝丝野兽的叫声,是从里头传来的,问:“今儿唱卖的什么?”
小五嘻嘻笑:“世子爷有所不知...”
“崔,时,渊!”二人才跨了门槛,后边忽然传来一声唤,“你小子这么久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淹死在河房了!原来是跟我十三弟玩一块儿去了!”
二人回头,李啸岚认得,说话的正是那日在明英殿上见过的太子,李骋。他身后跟了个少年,打扮不寻常的贵气,比得上御花园里的金丝雀,笑意嚣张得很。
崔让上前随意地拱手搭了个礼:“臣崔时渊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要真是跟卑职计较这些,那卑职得割了脑袋下来给您做凳子才算赔罪啊!”
李骋哈哈大笑,李啸岚也跟上作了揖:“臣李啸岚见过太子殿下。”
李骋挥袖:“起来都起来,别扫这兴。崔时渊这是你的不是了,你就带着我十三弟自己玩,竟也不把我叫上!”
崔让皮笑肉不笑:“国丧期间卑职要是带太子殿下您玩,卑职那是找死。”
李骋撇撇嘴,拂袖双手负了身后,边上楼边说:“不与你说,丧气玩意儿!十三,别沾了他那俗气!待会儿你得先跟我吃上三盏,今儿你不昏头可不许回家!回头再到你六哥府上请你吃好酒,咱自己玩儿得痛快不带他!安怡朝,咱走!”
李啸岚颔首再作揖:“恭敬不如从命!”
那少年安怡朝笑嘻嘻地跟着上去了,崔让示意小五:“二层,要一桌。”
泰和楼的二层分东西二面,李啸岚和崔让还有太子一行都上了东面,西面被包了场,垂布帘子后段潇与一中年男人各坐圆桌两边,男人从箱子里取出一张诸葛弩递给段潇。
男人手指了指弩仓下和扳机扣住的栓之间多添的一个小长匣,沙哑声道:“闻闻。”
段潇将诸葛弩送到鼻子前,蓦地皱眉:“硫磺?”
铁门闩就是赌坊里镇场子的,大概就是赌场里大堂经理,太岁就是保安
两天没开游戏,压枪都不会了(
鞠躬,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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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卷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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