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夜

入夜又催起绵雨来,偏这雨着了秋风,钻进车里,凉飕飕的。

崔让瞧着可不像多病之人,怎想吃了一口风竟咳了几声,从怀中掏出一玉色香囊送到鼻前深吸,这香囊绣工怪精致,就这味儿不似寻常香囊,香囊之后又掏出鼻烟壶,这鼻烟壶是舶来货色。李啸岚看在眼里,香囊,玉绦、鼻烟壶,这崔三一身地痞作态,到头来纨绔的物件一样不少。

鼻烟壶在他指尖打转,崔让挨着金丝软枕,余光睨着李啸岚,见李啸岚脸色自若,竟看不出一丝悲愤。

他懒散道:“段相岑这般绝色你也砸得下手,血滴下来那会儿我瞧着都心疼。该你说你不觑风情呢,还是不知怜香惜玉?”

李啸岚也后靠了方枕,莞尔:“我就是在北边儿给西北风沙蒙了眼,只知道小娘子的香软,这绝不绝色我看不明白。而且这不还没瞎嘛?”

崔让哼哧:“那时还不知傅荆红被他卸了一臂,如今想来怕是要后悔了吧,早知该把人砸死。”

李啸岚淡然自若:“我哪儿敢啊,人家司礼监的大红人,我那是气上头了才昏了眼,如今想来还倒吸一口凉气。也怪你,竟没拦我一把,不够仗义!”

崔让笑:“少把屎盆子扣哥哥脑袋上,广凉李世子哥哥我还真拦不住!不过要往深处讲究,你得谢他。”

李啸岚:“哦?”

崔让:“他与韦英分庭抗礼也久了,韦英向东他偏往西。韦英要傅荆红死,他便要傅荆红活,可都是给上头办差事儿的,他不动点手段也不成,这才手起刀落把傅荆红的手臂砍了算逼供交待过去了。”

李啸岚眸上闪过一丝冷光,随即又笑了:“看来回头我确实得送他大礼!”

崔让沉思片刻,歪着头盯着李啸岚侧脸又片刻,车已经停在李府门外。

李啸岚知他还有话要说,也不着急下车,车里漠然,倒显得打落的雨声响亮。

崔让沉声道:“今儿你把段潇砸了也就砸了,大伙都看到了,京城里也谁谁都听到了你今儿在明英殿的话,你李世子回来便是要给玳王殿下讨公道来的。可是李十三,以卵击石,又何必呢?”

李啸岚尾指带着玉指环,他停了转动,盯着崔让:“这话我没听懂。”

崔让笑:“好一个李十三!行,明白些说。你高低是位广凉王世子,这会儿还是拿着军功回来的,没人敢碰你,但今天要不是哥哥我随你一并,只要冯简一句不让你进,这诏狱你便是进不成。陛下就是个绣花枕头,如今朝廷内一个江中集团把持朝政,朝廷外一个北镇府司垄断势力。你要顺着玳王死一并查了这些年的军饷贪墨,这是碰了朝野内外多少人的根,这根深远,你一来查不到底,二来何必陪了命?”

这话直白清爽,反倒是出了李啸岚意料。

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崔让,嘴角勾着一抹凉薄的浅笑,示意崔让说下去。

崔让开了鼻烟壶盖子,吸了口,道:“往难听了说去,你在北边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你现在其实跟当年的段潇差不了多少。他是九州同的私生子,你是天池山下的弃子。段潇用了整整四年爬上来,他还是顺着董元吉爬上来的,你呢?你要顺着什么?枉死的玳王,蒙冤的傅氏,还是隋王,陛下?你回来想玩玩儿,想尝一口那纸醉金迷,想实实当当享一把王侯贵胄的福,我们什么都能给你。女人,银子,权,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握得住,咱们便相安无事,一并快活似神仙。”

李啸岚:“这些话是你自己要跟我说,还是集团要你与我说?”

崔让:“一半一半吧,四年前泰和楼你与我打了一架,疤还在胳膊上,我也就记了你这么些年,轻烟坊的小娘子都没这待遇,你算我心头肉,也有情意在,这不假。”

李啸岚嗤笑:“这情意吓人的很。”

说罢他便下车了,走开两步,背后传来崔让的话声:“你本来是可以回去的,但今天早上你跟陛下那番话就已经把你自己困死在汝京了。你既不愿回去,又何必着急?何不先好好看戏,看他们争得你死我活,最后还不是剩的你渔翁得利,以卵击石,击到何时?”

李啸岚驻了步,他回头到车边:“你崔时渊想要什么?”

崔让攥着绦子的手抵住车帘:“看戏啊,这些年来哥哥是闷得慌了,你既回来了,一起玩儿呗!”

李啸岚:“那段潇到底怎么爬上来的?”

崔让笑:“段相岑这人啊是有点能耐的,听说四年前他在京郊救了董元吉一命,还是董元吉的同乡,董元吉便将他留下来了。当年段景然通寇,三百里海线百万浮尸,段氏遗臭万年,董元吉在陛下跟前也算是求足了情的才留下他的小命,所以这段潇对这董元吉那是一个卖命的孝顺。但这朝廷内外谁能看的起他这样的人?有根的说他是靠着舔没根的坐上来,东厂那帮没根的又说他不知道给他们老祖宗下了什么**药。四年前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这四年来他跪了多少人脱了多少衣吃了多少屎,没人说得清楚,说他脏的,京城里谁不脏?区区七品经历,半个朝廷都得唤他一声段爷。能爬到这位置的本就各凭本事,若单论本事,我是看得起他段相岑。”

李啸岚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身抬手:“你的话,我会考虑。”

崔让松了帘子,笑意酣然:“京城啊,这地方只要你站得高手里有银子,啥都能玩儿,这烟花地方,权啊...是个好东西,等你开了荤了,就戒不掉这滋味儿了,朝思暮想...心里痒,身子也痒...给汝京里的鱼儿养肥了,哪里都再寻不着这滋味了。”

车夫问:“三公子,这半月轻烟坊都不开张,咱要去卷帘胡同还是回府去?”

崔让想到了这点到卷帘胡同准得碰上他哥,道:“轻烟坊不开人便死了吗?河房去罢!”

背后听着马蹄声渐远,李啸岚站在府门前许久不愿进,须臾他觉角落往地面斜了人影,他扭头望去,皱眉:“是你?”

.

经历司里段潇在案牍房里一直待到天黑,今日在经历司一出好戏看见的没看见的都知道了,本人倒跟无事人似的,眼角还带着鲜艳的伤口,他却只关心手头上的案卷。

他换了身常服从经历司里出来的时候月色都挂云后了,地上坑坑洼洼积了水,映了月色,沽出凄冷,溅了他脚踝湿了一片。

经历司到卷帘胡同不远,走一会儿能到了。卷帘胡同里暗灯亮堂,在水溏里跟月色争光辉。这胡同平日里便是夜归人的风月场,上不了台面的名声,打行和坊行都挤里头。这半月来京师因国丧禁了一众酒楼坊子,反倒便宜了这见不得光的胡同。

唐礼钰手中掂量着钱袋,左右四顾,掀了帘子进了青龙坊。

每日这时辰的青龙坊和兰水榭最热闹,青龙坊每晚都有断手丢出来,勾栏的姐儿扯着小帕在二楼窗户搔首也在拐口弄姿,段潇走到门前不经意踩了一溻水,溅了眼睛。

他眼睛容易发红,风吹草摆就能红一圈儿,这会儿被水溅着又红了。他低头眨眨眼,一阵发酸,等缓过来后再睁眼抬头,那美人就傍着门框清冷地盯着他。

月娘儿是兰水榭出了名的大美人,带着夷族深邃的五官却有江中扶柳的勾人,听说是中土人逃到古蛇兰跟那儿的娼子生下来的,小时候跟着家人逃难逃到江中来了。

月娘儿每每见他双眼泛红都忍不住感叹,这双眼比城里大小坊子的姐儿娘子都能勾魂。

她侧身朝里头招招手,又回正面对着段潇轻飘飘地说:“来这么晚?错过好戏了。”

二人之间闯入了几位嘻嘻哈哈的美人簇拥着公子哥儿穿过,段潇往后退了一步,等他们进了兰水榭,段潇才上前两步,没上阶,抬头对上了月娘儿低垂目光。

段潇:“今日我那儿也上了好戏,我还被砸了。”

月娘儿笑笑:“听说了,今儿不得空,不然奴家给你上药,好快些。”

段潇:“你又看了什么好戏?说与我听听。”

月娘儿:“小萧大人与崔大少吵起来了,摔了不少东西,吓得心肝儿颤。”

段潇侧耳凑上她起伏的胸口:“让我听听。”

月娘儿轻笑将他推开,这时里头跑出来一个小姑娘,她跑到段潇身后站着,见段潇眼角见了红,皱了皱眉。

她晓得怎么回事儿,今儿在兰水榭里都听说了,这事儿可热闹了,自家主人被观音砸了。

月娘儿倚着门温婉地看着他:“这次你会死吗?”

“死之前把你赎出来。”

“袁拂衣回来了吗?”

“没有。”

月娘儿眼神儿里略略失望,点点头,里头有人唤她名儿,转身回去了。

回去前又和小姑娘莞尔:“这回买的胭脂水粉我们都喜欢,有劳庄儿了。”

段潇带着小姑娘往胡同另一头去了,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喧哗。

冯简那把让人生厌的鸭公喉传来:“这儿窑姐儿的姿色哪儿比得上楚四,哎,跟你们说也白说!你们是没试过那滋味儿啊就图这儿的娘们的骚...干得很!哎,这么些年了,最讨得爷们儿欢喜的还是楚四小姐啊,那身段跟绸子那么滑,那润...吼!哥哥觉得...还是咱们段经历润些呢?”

“哈哈哈哈...”

段潇没有理会,一旁的小姑娘凑近了些,小手攥紧了段潇的袖口,步子加紧了些。

冯简在兰水榭门口站着,眯着眼饿犬般盯着段潇的背影,朝地上狠唾了一口,又喊道:“哟,那不是段经历家的小丫头吗?小丫头又来赚零钱啦!这给人跑腿儿的能赚多少呢,不如给咱爷几个当清倌儿,顶得上一月娘儿了!”

边儿上的人都跟着他捧腹大笑。

段潇停了脚步,雨水密了起来。

小姑娘紧张地晃着他袖子抬头望着他,雨水滴答在她脸上,她抹了一把,小声说:“哥哥,咱回家吧,雨下大了。”

怎料段潇骤然转身快步上前,从墙角抄了一木棍,狠的便砸在冯简头上!

最近真的太卡了…跪了(

早点睡哦,晚安~

鞠躬,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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