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诚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昏黄的屋里没有暖气透着森寒，他揉着腰缓缓坐起身。
“衣服穿上，跟我出去一趟。”
桌边的身影即使坐着也显高大，宽厚结实的肩膀把厚厚的呢子外套撑的一丝不苟。
以为已经走了的人还在，易诚意外的张了张嘴，最终沉默的裹紧被子扯过掉在床尾边的黑色高领秋衣和套头毛衣，胳膊无力酸软，浑身难受的厉害，仿佛回到了在工地上干活的那些日子，每天搬重物搬到脱力。
每次邵晋荣都喜欢折腾个够，事后受苦的永远是他。
略显艰难和笨拙的套秋衣，失去控制的被子往下滑，折在易诚腰间，将他光滑白皙的背暴露在零下的空气中。
易诚是看着精瘦，常年做的体力活还是练出了一点结实的肌肉，尤其是肱二头肌，他的锁骨明显但不突兀，抬起的手臂线条流畅，如果身上没有各种疤痕，身材倒也很合邵晋荣的胃口。
裤子是躲在被窝里穿的。
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身体，还遮遮掩掩的，邵晋荣轻嗤一声，长腿交叠，一手撑在桌上支起下颌，面无表情看他在床上的个人秀。
穿好衣服，易诚仰头看着半空轻吐了口气，随意取了件外套套上才问邵晋荣：“去哪儿？”
“买东西。”
出门的时候，院子里肖大爷和肖奶奶坐在桂花树下聊天，老俩口感情一直都很好，肖大爷很爱肖奶奶，最喜欢讲笑话给她听。
经过老俩口身边，易诚往下扯了扯衣领，露出有些苍白的嘴巴，眉眼温和。
肖大爷和蔼的笑了笑，审视的目光在邵晋荣和易诚之间来回转悠：“阿诚，你和朋友出去玩啊？”
易诚抿着淡笑：“嗯，你们怎么不进屋，这外面太冷了，小心冻着。”
“没事，我和你肖奶奶身体壮的很。那个阿诚啊，给你说件事，我们这里已经规划成为新区，这一片都要拆建。”
“我知道了爷爷，你们快进屋吧，我们先走了。”
肖大爷的意思，易诚明白，其实红星路这一片从前年还是去年就在规划了，拆掉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落实的这么快。
得尽快的找到房子搬出去。
易诚疲惫的揉着眉心走在前面，身后邵晋荣心底闪过一个微妙的想法。
黑色宝马开进商场的停车位，邵晋荣率先下了车，易诚迷惑的盯着他，不解邵晋荣买东西为什么要带他来。
一直不见易诚出来，邵晋荣耐心尽失，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对里面的人说：“下来。”
“嗯。”易诚下了车，垂首整理衣摆。
两人一前一后，彼此间相隔半米的距离。
“腿短吗？慢慢吞吞。”邵晋荣烦躁不已，易诚明显在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
易诚顿了下，默默加快步伐跟上。
周围的树干上挂满了闪烁漂亮的小彩灯，为这个寒冷冬夜增添了绚烂颜色，商场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里面更是热闹。
三楼是男装专场，电梯直达，邵晋荣和易诚等了会儿电梯才来，人不算多，但是同行乘电梯的人多，两人刚进去就被人挤到了最里面，门口两位大嗓门阿姨还在喊再往里走走，被旁边年轻女孩怼了回去。
易诚被迫面对着邵晋荣，身后的人边聊天边动来动去，易诚被挤的侧脸紧贴邵晋荣胸前的衣服，毛呢料子磨的脸生疼。
邵晋荣垂眸，瞧着他难受的模样，心念微动，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背，隔开和身后人的接触。
出了电梯，易诚的右脸脸颊微红，小声说了句谢谢，便不再多言。
邵晋荣没有答话，瞥了他一眼，径直拐进一家男装店。
迎接的导购热情含笑道：“欢迎光临，先生是要买内搭还是外套呢？”
“都要。”
“好的，您可以看看这边的内搭，都是冬季新款。”
“嗯，你看看适合他的衣服。”邵晋荣回头一指易诚。
导购员认真的观察了易诚一番，领着两人来到挂满暖色系毛衣和打底衣的架子前，都是偏青春活力的款式。
“先生，您可以看看这几款主打青春的毛衣和内搭，这位先生偏瘦，皮肤偏白，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这个风格。如果不喜欢这种颜色靓丽的，我们也有成熟和商务系等等类型的。”
易诚吃惊的微瞪大眼，他一直以为是邵晋荣自己要买衣服，没想到是给他买？！
他扯着邵晋荣的衣袖，小声道：“不用，谢谢你的好意，我有衣服。”
邵晋荣的视线自上而下把他看了个遍，轻嘲：“就这种破烂？”
易诚被他说的脸上一囧，喉间泛起酸涩：“我今天买了。”
“你说你那两个大红色塑料袋子里的劣质棉服？啧，衣服是我出钱，没让你买。”
可是我不想接受你这种施舍般的好意。
听到两人的对话，导购员仍旧保持着得体礼貌的商业微笑，在邵晋荣的示意下搭配了三套认为最适合易诚的。
“先生，您可以先去试试这几套。”
易诚正要拒绝，邵晋荣先他接过了衣服，拖着他就往试衣间走。
“邵晋荣，真的不……”
“要我给你换？”邵晋荣反手锁上门，好整以暇的抱着胳膊，看样子不像是在说笑。
易诚无奈妥协：“那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在里面怎么好意思脱衣服。
邵晋荣勾唇，靠近易诚：“都看过很多次了，害什么羞，怕我在这里对你做什么？”
易诚被他内涵的话说的耳根子泛红，连忙退到旁边，不再言语，脱了外套和里面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穿上导购员搭配的第一套。
S码的浅紫色毛衣穿在易诚身上还略显宽松，天蓝色的宽松牛仔裤加持，确实很青春活力，有种邻家哥哥的感觉。
“下一套。”邵晋荣喉间微动，下达命令。
易诚有些不太敢看镜子里的自己，稍瞥一眼都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他迅速换上第二套，又在邵晋荣面无波澜的语气下换了最后一套。
“不适合，我都快三十了，不适合穿这种衣服。邵晋荣，真的不用给我买，很感谢你的好意。”
“走了。”
没有正面的回答，易诚拿不准他听没听进去，但都说了走，应该不会买的吧，而且——
他看了眼镜子里面色稍显憔悴的自己，自嘲一笑，那些衣服哪是他配得上的，价格都太昂贵了。
“你搭配的那几套都包起来，另外再帮他搭几套成熟稳重点的。”
易诚刚走到邵晋荣身边，就听到了他这句话。
从商场出来正好九点整，两人还没吃晚饭，易诚的肚子已经发出了强烈抗议，在狭小的车厢很是突兀。
他尴尬的摸摸鼻子，侧过身子看着窗外。
邵晋荣把车开出停车位，淡声问：“想吃什么？”
易诚下意识回答：“饭。”
“……”
———
煲仔饭店生意红火，坐满了客人。
邵晋荣和易诚坐在窗户边的位置，正中间，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易诚吃了小半碗饭就吃不下了，剩下很多菜，邵晋荣正常饭量，也就吃了两碗多点。
“吃饱了？”见易诚放下筷子在擦嘴，邵晋荣感到很不可思议，他才吃多少就饱了？
易诚点点头。
邵晋荣继续扒饭，低声嘀咕：“真是猫胃。”
吃饱饭心情也变得愉悦，易诚掏出手机看时间，却见有几条微信消息，全是宋邑发的。
——易诚哥，吃晚饭了吗？
——在忙吗？
——衣服买了没？
——这周有没有空？
许是一直没收到回复，后面没再发消息过来。
易诚一条条的回，第一条刚发过去就收到了信息。
宋邑：晚饭吃了什么好吃的？
宋回的太快了，易诚无奈勾唇，慢悠悠的打字。
“在和谁聊天？”看着易诚面对手机屏幕笑的开心的模样，邵晋荣面上不显，手却握紧了筷子，没来由的觉得烦躁，吃饭的胃口全无。
“朋友。”他回答的简洁。
“你还有朋友，呵，世纪佳话。”
易诚打字的手指定在屏幕上，缓缓抬眸，认真的坚定的看着邵晋荣：“我一直都有朋友。”
相处这么久，邵晋荣头一次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有种回到高中的感觉。
“是吗？辛苦那些愿意做你朋友的人了，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个以欺负弱小为乐的人，他们可能会后悔交你这个朋友。”
易诚身子一颤，握紧手机的手指泛着白，咬紧唇不再说话。
“难道我说的有错？”
易诚摇摇头，脸色苍白：“不，你说的对。抱歉，我去趟厕所。”说完有些落荒而逃的问过服务员去了厕所。
邵晋荣知道自己说的过了，但那都是事实，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明明之前说到这个反应都没这么大，今天怎么回事？
想到易诚捧着手机露出笑意的那瞬间，擦嘴的动作一愣，该不会——易诚的反常和那个什么朋友有关吧？
易诚一直不大爱笑，却在和不知道谁聊天笑的很是开心，难道那个是他喜欢的人？
冰凉的冷水扑面，易诚感觉脑子似乎清醒了不少，他重重呼着气，对着镜子扯了个非常勉强的笑，还未达眼底便收了回去。
他发现自己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刚开始那会不管邵晋荣说什么难听话都觉得没所谓，尽管会有一瞬间的难受。
可现在，竟是一点难听的话都没法接受。
是因为有过了身体接触吗？还是越来越在乎邵晋荣？
但他知道，没有结果的，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邵晋荣、离开东光市，而这一天，或许不会太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