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钟,谢竹声洗了手上的颜料,一路小跑出画室,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匆匆下楼。
陆太太在阳光房里头做瑜伽,陆父在客厅慢悠悠地下棋,闻声回了下头:“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去?”
谢竹声抓着手机,扬起来示意了下:“陆哥喝醉了,叫我去接他。”
“喝醉了?”陆父诧异地扬了下眉毛。他这儿子一向自律,也只有初出茅庐那几年在酒场上被人灌醉过,往后这么多年再就没有这样的情况。
他去拿手机:“叫司机去。”
谢竹声连连摆手:“不麻烦陈叔了,我自己开车就可以。”
陆父看小青年满脸着急的样子,也没再多话,摆摆手:“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嗯嗯!”谢竹声抓起钥匙就跑出了门。
陆父看他匆匆忙忙地背影,顿了顿,就站起来,慢悠悠地晃到阳光房去,对在瑜伽垫上打坐的妻子说:“咱们儿子挺会折腾人。”
陆太太抬眸,想都不用想:“他又叫声声干什么去了?”
陆父倚在门上,哼笑:“喝醉了,叫竹声去接他呢。”
横竖那一大堆助理、司机都是摆设是吧。
陆父还笑:“那么大个人,还跟老婆撒娇。”
陆太太眼神微妙:“真不愧是你儿子。”
陆父一愣:“怎么着了,又扯我?”
陆太太嗔笑:“是谁来着?以前中午的时候跟我吵架,晚上就不要脸地说他喝醉了,骗我去接。”
陆父一下就有点讪讪的。
年轻时候他跟陆太太谈恋爱,有天不知道为个什么误会气着老婆了,要跟他分手,他没招,晚上跑去酒吧喝了几杯酒装醉,叫服务生给老婆打电话来接他,最后接到老婆家里去,一周后就订了婚。
现在想想,以前也是真挺不要脸的。
陆太太还笑吟吟地问他:“是谁呀?我怎么不记得了。”
陆父老脸发烧,含含糊糊地转移话题:“话说咱儿子跟竹声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呢?前天去老李家下棋,一堆人等着喝喜酒呐。”
陆太太想了想:“我问过,说是等声声毕业,就求婚。”
陆父睁了睁眼睛:“还没求婚?那他整天戴着个戒指是干嘛的?”
“年轻人的情趣啊。多谈几年恋爱也挺好。”陆太太深呼了几口气,站起来往外走,笑道,“不过我还真挺着急声声快点改口叫妈的。”
那样好的孩子,又乖又可人,谁不喜欢呢。
“这不是迟早的事。”陆父给她披上衣服,跟着她走,“你干嘛去?”
“唔,我给儿子熬点醒酒汤。”
时值深秋,夜晚的风已经挺冷,傍晚才被环卫工人扫过的落叶,到这会儿又铺了金灿灿的一层,有车匆匆驶过时,就短暂地把几片叶子卷起来。
谢竹声暑假才考的驾照,撞坏陆深两辆车的车灯和屁股才能好好儿地上路,这会儿开的是陆父送他的玛莎拉蒂,乖乖遵循着市内限速,倒也开得挺顺手。
很快到了地方,谢竹声推门下车,宝石蓝的车门像鹰翅般徐徐展开,就听旁边会所台阶上一阵此起彼伏的“来了来了”。
谢竹声没想太多,才钻出车门,一抬头,就一眼看见台阶上的男人。
陆深站在会所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西装外套披在身上,宽肩窄腰,身高腿长,会所大厅灿金色的灯光从他身后玻璃门内倾泻而出,更衬得他健美峻拔。
身边还簇拥着好多人,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扶着他。
年轻男人一眼瞧见台阶下的青年,眼熟但不确定,偏头问陆深:“这位就是嫂子……”吧?
一句话没说完,手上就没了人,陆深推开了他的搀扶,微微踉跄着已经奔那小青年去了。
“………”行吧,家属都来了,他这兄弟算什么菜啊。
他看陆深脚步不稳地下台阶,还想去扶一下,才一抬腿,就见那青年一脸紧张地小跑过来,还没到跟前呢就已经伸出手要去扶,陆深却一下就抱上去了。
然后就听陆深声音不大不小,光明正大又自然而然,叫了声:“老婆。”
身边一堆人里头立马就一声:“呦呦呦呦~~”
谢竹声脸一下就红了。这、这种称呼……最多叫的还是在床上,还从没有当着这么多人面的……
他抓着陆深的手腕艰难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换了个搀扶的姿势,微微皱眉:“这么重的酒气,你是喝了多少啊?”
陆深环着他肩膀,告状似的,冲台阶上一溜儿看热闹的扬了扬下巴:“他们灌我。”
霎时间嘘声一片,最开始搀着他的那年轻男人笑骂:“大家贺你几句新婚快乐你自己就先飘了,用得着我们灌你?”
谢竹声顶着大红脸,干巴巴地解释:“还没,新婚呢……”
陆深努力站稳,像是把他揽在怀里,说:“那也可以先快乐。”
谢竹声:“…………”
众人起哄,笑骂陆深脸皮厚,又纷纷和他打招呼,称呼异口同声不约而同,都是“嫂子”。
他们这些人基本上也大都是些二代、三代,大家各有不俗的身家背景,却都敬畏最优异的那一个,毕竟他们到现在还要跟着老爸或长兄跑腿混脸熟,而陆深早几年就已经和他们父亲辈的那些老狐狸平起平坐了。
何况陆深这人本身就冷,圈子里十次组局八次都请不来,这次终于请来了,原也绝对不敢跟他这样嬉笑怒骂,可那么两三个还能说上话的人先玩笑似的开口贺了新婚快乐,陆深竟然也很给面子,敬上的酒来者不拒。
于是就都明白,这句玩笑还真就戳到这位大爷心坎上了。
因而今晚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别管年龄大小,上赶着认陆深这个“哥”,自然也得心悦诚服地唤谢竹声一声“嫂子”。
谢竹声被叫得脸红,肩上还架着一个醉鬼,努力维持着大方风度和人打过招呼,又客气招呼“有空来家里吃饭”,众人纷纷应声,笑着催他快趁早回。
陆深没什么话,一直都很老实地在旁边站着,胳膊压在他肩膀上,却也没有施什么力。
谢竹声和众人道过别,偏过脑袋看他:“还能走嘛?”
陆深不说话,垂着眼睛去牵他的手。
谢竹声被他牵住,又听见身后的人在笑,也没回头,抿着唇乖乖跟他回到车子里。
车门才关,陆深就按着他的脖子亲上来了。
谢竹声嫌他酒气重,拼命推他:“唔……我还要开车——”
陆深手在旁边摸索几下,放倒了他的椅背,翻身就压上来,按住他手腕亲得又深又重,没完没了。
车子这么久都不开走,谁知道叫别人又怎么笑话,谢竹声又羞又气,咬他的嘴唇:“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陆深被咬疼了,才恋恋不舍地舔了舔他的嘴唇,向后退开一点。
车厢里没开灯,他的眼睛在一片昏暗中精得似狼,叫他:“声声。老婆。”
谢竹声呼吸很乱,磕磕绊绊:“陆,陆深,你最好是真的醉了,不然、不然就给我滚去睡沙发——”
“老婆。”陆深紧紧盯着他,说,“跟我结婚。”
谢竹声:“………………”
不行不够,再来:“……………………”
所以这男人就是醉了吧!
谢竹声愣了好大一会儿,一下使劲儿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你还是去睡沙发吧……”
他忘了这是辆跑车,车顶低,空间逼仄,陆深几乎是才被他推高了一点就“嘭”的一声撞到车顶,紧跟着往后一退,后腰直接磕到方向盘。
饶是陆深,都被这两下给疼蒙了,手指攥出惹眼的骨节,小臂上的肌肉都紧绷一瞬。
谢竹声:“………………”
他抿着唇,拼命忍住心疼,冷着脸看他:“清醒没有?”
陆深一手撑在他耳侧,一手按着后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慢吞吞地缩回副驾驶了。
谢竹声无声地大喘气,把椅背摇起来,系上安全带,偏头看了眼陆深。
陆深一声不吭地系好安全带。
谢竹声抿了下唇,状似不经意地蹭了下手心里的汗,发动车子驶上大路。
一路沉默无声,谢竹声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眼副驾,男人一直垂着眼睛,默不作声地转着右手上的戒指。
谢竹声咬了咬嘴唇。
他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冷漠得太过分?毕竟……陆深可是在跟他求婚啊……
——如果那算求婚的话。
想起方才伴随着那一句话的,陆深的眼神,陆深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心慌脸红。
他那个反应……不是生气,他就是有点,被吓到。
他们谈恋爱才多久?半年都不到吧……突然就跟他说要结婚……他,他才二十一,还是个孩子呢,嘤嘤嘤。
夜晚九点,才是A市繁华夜生活的开始,大街上车流量也不算小,谢竹声忍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注意力努力集中到方向盘上。
算了,这些事,还是等回家再说吧。
开了没一阵,前面的车就慢下来了,是堵车?
谢竹声跟着减速,正想摇车窗去看看情况,就听跟前车玻璃上被人“当当”敲两下。
他降下车窗,外边儿站着两位交警,看清车里的青年,不由一愣,大概有点意外,这么张扬的跑车里坐的,竟然是看上去这么乖一小孩。
但还是公事公办:“你好,查酒驾,麻烦配合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老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