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接近尾声，有人陆续离场。
送完几个常合作的经销商到门口，朱依依回到酒店大厅，刚坐下准备认真干饭，肖总就走过来喊了她一声。
“依依，你去送下宴理。”
朱依依转过头，这才留意到隔壁桌的陈宴理手臂上搭着件烟灰色的西装外套，似乎正准备离场。
那块咕噜肉还没咽下去，她腮边还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好。
她想着正好可以聊一下合作的事情，探探口风。
放下筷子，朱依依正准备走过去，没想到陈宴理反倒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在她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陈宴理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用眼神示意她也坐下。
她满脸疑惑，看向陈宴理。
“不是要送我？”在她发问前，陈宴理先开口，“等你吃完晚饭再送我也不迟。”
说完，罔顾其他人的眼神，他懒懒靠在椅背坐下，袖口轻挽。
朱依依被他的话噎住。
哪有人送客，还要客人等自己的。
只是陈宴理态度很坚持，朱依依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她装模作样吃了几口，随即起身送他。
走进电梯，熟悉的男士香水味在狭窄的空间里蔓延。
右上角的楼层数字不断下降，朱依依尴尬地找着话题。
“我没骗你吧，今晚的菜是不是还不错。”
陈宴理笑道：“那道清蒸鳜鱼很有云津鱼庄的味道。”
云津鱼庄，朱依依听到这个店名还有些恍惚。
那是他们刚在一起那一年，他们去云城旅游在路边遇到的一家小店。
可那几乎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朱依依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抱歉，我不太记得那是什么味道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宴理点了点头。
“没事。”
电梯到达一楼，走到酒店大厅，朱依依看到陈宴理的车已经停在马路对面，她正盘算着要怎么和他提起工作上的事。
十二月的北城夜晚风大，知道她有话要说，陈宴理站在风口，等她把话说完。
薛裴就是在他们谈得正是兴起时走过来的。
此刻的朱依依还浑然未觉。
直到棕色的羊绒围巾裹在颈间，腰侧环上温热的手掌，低哑的声音从耳畔擦过。
“可以下班了吗？”薛裴顿了顿，喊道，“老婆。”
后两个字黏糊糊的，像蘸了蜜，甜腻得过分。
朱依依有一秒的错愕，继而一下变得耳热。
薛裴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她也一样。
那两个字她喊不出口，这对她来说实在别扭。
又听见薛裴问她：“要结束了吗？”
“还没，待会还要忙。”
朱依依冷得搓了搓手，估计今晚要忙到十一点多了。
一番短暂的交谈过后，薛裴像是才发现陈宴理，视线放在他身上，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
他说：“这么巧，你也在？”
巧？
陈宴理轻嗤了声，没有拆穿他。
只配合说道：“是啊，很巧。”
“你们刚在聊什么呢？”薛裴转头看向朱依依，后半句藏着掩盖不去的酸味，“聊得这么开心。”
“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陈宴理盯着朱依依颈间缠绕着的围巾，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依依还邀请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来着。”
薛裴似乎很意外，眉头紧皱。
他们的婚礼，邀请他来做什么？
察觉到薛裴情绪的转变，朱依依担心他会说出些什么来，在场面变得难堪前，她抢先问薛裴：“我们家，是不是我做主？”
薛裴立刻点头：“当然了。”
朱依依仰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薛裴虽然不情不愿，但也没反驳。
也不敢反驳。
瞧见此刻的亲昵，陈宴理有短暂的怔愣，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在他身后投下光影，他整个人有如陷入了一种漫长的无法消解的寂寞之中，被孤立在快乐之外。
他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这份亲昵，声音像雪一样苍白。
“时间不早，那我先走了。”
陈宴理已经走到了人行道，朱依依在身后和他挥手告别，眼睛笑得半弯：“那你到时候记得带你女朋友一起过来。”
话音刚落，薛裴就心里一颤。
恰巧这时，陈宴理也回过头，看向薛裴，在他的眼神里，陈宴理难得看见一向沉稳的薛裴脸上出现了诸如恐慌这类的表情。
他笑了笑，并未作答。
陈宴理走后，薛裴还愣在原地。
朱依依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表情霎时严肃了不少。
“又喝酒了？”
薛裴最近胃病去了医院，医生特意叮嘱过月底前都不能喝酒。
薛裴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小朋友，眨了眨眼：“……只喝了一点点。”
朱依依专挑着反话来讲：“怎么不多喝点呢，最好喝进医院，下个月的婚礼也取消算了。”
“取消婚礼”这几个字威慑力不是一般的大，薛裴的心一下揪紧，连忙去拉她的手。
“下次不喝了。”薛裴低声哄着，“别生气，嗯？”
目的达到，朱依依的心情终于由阴转晴。
晚上回到家，薛裴立刻倒了杯温水，走到客厅。
朱依依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眼角余光瞥见薛裴正拧开白色的药瓶。
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滑动，动静很大，这么大张旗鼓，就是故意做样子给她看。
果然，下一秒薛裴就对她说：“我吃药了，你别担心。”
“哦。”
“还生气？”
“没有。”
薛裴又凑近了些，半个身子几乎靠在她身上，朱依依往右挪，他也跟着靠过来，像某种大型的犬科动物。
“我刚才认真想了想，”薛裴停顿了几秒，“就算我胃病进了医院，婚礼也会如期举行的。”
“因为，晚一秒钟，我都觉得不安心。”
朱依依当时还觉得薛裴不过是在说玩笑话，直到几天后，她偶然发现了薛裴注册的一个新的微博号——
她看着这个叫“守卫爱情”的微博账号，实在很难把它和西装革履平时性冷淡脸的薛裴联想起来。
笑容还挂在嘴角，她无意间点开了他的私信，大脑好像突然停止了运转。
她发现薛裴给五六个陌生人发送了同一句话——
【你好，请问还记得这个账号的名字是什么吗？】
连同发送的还有同一张微博截图。
笑意敛住，朱依依花了几分钟才弄明白事情的缘由。
她退出微博页面，不出意外，她在薛裴手机里看到他在某红书上的账号。
昵称是一串乱码，只关注了她一个人。
里面所有的浏览记录都和她有关。
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心里酸酸胀胀的。
晚上睡觉前，灯已经关了，月光从窗外透进来。
朱依依背对着他。
房间里很安静很安静，只余呼吸声。
“薛裴。”
她突然喊他的名字。
“嗯？”
她接着说：“我今天看你手机了。”
薛裴心里一惊，以为是自己和周时御的聊天记录没删除干净。
他提心吊胆地问：“怎么？”
“你宁愿给陌生人发好几条私信，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黑暗中，她转过身，直视他的双眼。
薛裴转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变得铁青，环在腰间的手松了松。
“你都知道了？”
点头，她随即开起了玩笑：“起这么土的微博名字，你是怎么想的？”
薛裴轻声笑：“随便起的。”
不过倒是他当时心里真实的想法。
“你——”朱依依轻轻叹了叹气，“你是不是还是很介意？”
这个话题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他不愿意触碰，她也不想多谈，但此时此刻，她想他们彼此都需要一个答案。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以前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很快乐？”薛裴的声音像被裹在砂砾里，沉闷又沙哑，“你知道吗，那35个视频，我看了不止一次，每看一遍我都会越来越嫉妒他，因为我发现你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乐，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很少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这么无忧无虑，这让我不得不正视你曾经真的爱过他的事实。”
或许那种爱不亚于她现在对他的爱。
这回语塞的人变成了朱依依。
她确实无法否认曾经在陈宴理身上，也倾注了她全部的真心。
“而且那些事，你都没有和我一起做过，”薛裴有些难过，“没有和我在社交媒体上秀过恩爱，没有和别人分享过我们的生活细节，没有给我买过情侣款的衣服，也没有夸过我穿衣品味好。”
朱依依被说得哑口无言。
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你还需要我来夸么？”
从小到大，被那么多人夸，形形色色的话他估计都听腻了。
谁知道薛裴立刻点头：“需要。”
朱依依沉默了，努力想了好些措辞，还是说不出口。
在这种情况下当面夸人什么的，实在太尴尬了。
薛裴死心了：“你看，你果然夸不出口。”
薛裴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后背。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半个小时后，朱依依戳了戳他的肩膀：“把手机给我。”
“干嘛？”
“给我嘛。”
薛裴终于把手机递给她。
一分钟后，朱依依把手机还给了他。
薛裴拿过来一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朱依依把他的微博昵称改成了“薛裴187肩宽腿长宇宙无敌超级大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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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当我》正文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