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一手持缰策马狂奔，一手从周寅身后为她拉上大氅上的帽子。猎猎西风向人耳中灌，像是沉闷闷的擂鼓声。刮在人脸上，有如刀子在割。

旷野平荡，不远处就是延绵起伏的灰黑色山脉。今日无晴，阔阔楚天以万顷之势覆压而下，万山寒遍，层林尽染霜色。

所谓看山跑死马，鹿鸣纵马疾驰，半盏茶的功夫才到山前。他倒也听过有山匪之事，但只要不深入山，倒也不足为惧。常有山下村民耐不住穷进山吃山，也都顺利活下来了。

他只是带女郎散散心。

野蛮生长的世间万物多见勃勃生机，是温室中教养中的花朵所不能比拟的恣意。

还在山脚下，举目仰望，便见层叠的山峦之间簇簇丹绯色，是怒放的点点红梅。

即使是鹿鸣这样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的人，这一会儿也不由觉得带女郎走一走的确是很不错的选择。

这样的美景他见了便喜欢，何况是女郎这样心思细腻之人。

他悄悄侧目看去，只觉得遍山的红梅也不及女郎万一之美。

她面色因大病初愈尚且苍白着，但又因为见了美妙的景色而笑起来显示出几分鲜妍明媚来。

“在山下走一走就好，不要进得太深。”片刻，她收回目光对鹿鸣道。

鹿鸣笑起来：“好。”将马在山下拴好，要陪她四处走走。

周寅伸手撩风，指尖一阵沁凉。

鹿鸣正将马拴好，看见这一幕不由语带懊恼：“忘给女郎带暖炉了。”

周寅握着凉丝丝风，一面想着有这样轻松的烦恼可真是幸福。可惜好景总之不能长久，不知道鹿鸣这样的心情能维持多久呢。

她冷漠到无聊地想着，面上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来：“没关系的，并没有很冷。”她十分体贴地开口，让人全然看不出她精致的皮囊之下可能隐藏着怪兽的巨口。

上天是有偏好的，它的喜恶十分显然。它偏爱谁，就对谁好，让那个人一生顺遂不遇风险。它讨厌谁，便让人一生坎坷崎岖。

这很不讲道理，又让人莫可奈何。

而周寅显然是属于被上天偏爱的那一类人。上天既给了她得天独厚的优势，也让她这一生心想事成。

当然这也不是全然的唯心，譬如此时打断鹿鸣好心情的行云就不是她祈祷来的。她只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她甚至带着人到他的山脚下，他如果再没有行动，那也确实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行云就是这么恰巧地出现在二人之后，只是这一次他显然不如之前在庙会上那样见面时和善，当然他当时也并没有多和善就是，不过这一次格外气势汹汹罢了。

“周女郎，好久不见。”他虽然并不能将心腹安插在周寅身边，但在周府上放一两个人倒还得以。是以这些时日周府上发生的事他都知晓，只是苦于没有动手的机会。

他的确很眼馋鹿鸣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周寅最脆弱的时候能够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所以他这一会儿看向鹿鸣的眼神也带着嫉妒的不善，但在看向周寅时不善弱了些许，只是目光依旧让人不快就是了。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爱意，只有占有欲的目光。

行云当然不爱周寅了，攻略者怎么会爱上攻略目标？但他比起其他攻略者的不同之处则在于他连演都不想演出一副爱慕模样，他的手段很简单直接，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总结，那就是掠夺。

周寅在他说话时便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待转过头看到是他后她尽管松了口气，但眉眼间还是笼着淡淡的警惕。

而鹿鸣这时候已经自发地挡在她跟前为她阻隔视线，没想到事情这么不巧，出了城还会在这偏僻之处遇到行云，恐怕难善了。

行云不止一人，他加上他身后众人一并少说也有十余人。这十余人看上去无一是好相与的，皆凶神恶煞，很大可能背过人命。

“周女郎，好久不见。”行云拖长了腔，懒洋洋道。鹿鸣虽然挡在周寅前面，却依旧不影响他盯着她看，他看的是她所在的方位，简直要将鹿鸣身上看出个洞来。

“行郎君。”周寅怯怯地同人问好。

行云怎么听这称呼都觉得很怪，于是道：“你叫我行云就好，别叫我行郎君，听起来好怪。”

“是。”周寅轻轻答应一声。

她这样听话反而让他心中的躁动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想狠狠破坏她的底线，看她究竟能忍到哪一步。

直到看到她伤心地哭，他心中的躁动或许能够得到抚平。

还没到时候。

行云咬了一下舌尖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调笑道：“那你叫一声我听听。”他身后带领众人哄笑起来。

鹿鸣眉头皱起，女气的脸上带了怒意，冷声道：“行郎君自重，不要随意玩笑。”

行云皮笑肉不笑：“你算什么东西？”一字一顿。

鹿鸣眼中冷意几乎能凝成冰，若非还要护着周寅，他诚然会教训他如何好好说话。

倒是周寅听出二人的针锋相对来，还在很柔弱地试图劝阻他们不要发生冲突：“请不要吵架，有话好好说。”

行云被她这个单纯到近乎于蠢的举动逗笑，倒暂时没了教训鹿鸣的心思。他点点头，继续对周寅道：“上次你欠了我一碗汤团，什么时候还我？”

周寅讶异：“上次……我记得为你付钱了呀？”

行云再度捧腹大笑，夸张极了：“你要赔我一碗汤团，但你上次只是赔了，还没有陪我。”环境所致，行云开黄腔开得十分流利，堪称张口就来。

周寅当然听懂他在说什么鬼话，但懂装不懂，只问了一句：“什么？”

鹿鸣险些将牙咬碎，为了周寅却也不敢与人起冲突，只得忍气吞声。

行云收了脸上笑容，漫不经心说出目的：“好巧，我家就在山上，周女郎赏脸一同到山上吃碗汤团如何？”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一众壮汉齐齐看向周寅与鹿鸣二人，不像邀请，更像是仗势欺人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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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