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一大早,陈长礼和计妄驰就被叫去了市局现任一把手聂振华的办公室。
杜悦满屋发从老家带的特产,等她回到自己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稳,对面的高飞就冲她“噗呲”了两声,顺带做了个口型:“看内网。”
原来是陈长礼的退休通知和计妄驰的任命公示,上面显示计妄驰,拟提名为兆城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副支队长(试用期一年)。
办公室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番,计妄驰升职他们早有预感,但陈队提早退休的消息没人知道,都颇为意外。
这里面属年纪最小的林昊心最大,他拼尽全力伸长了几乎没有的脖子叫旁边专心致志看电脑的段楚:“楚哥,楚哥,啥情况?”
段楚平时为人圆滑,加上手头宽裕,不指着那点踢不倒的工资养家糊口,有事没事还会请组内同事们嗨皮一下,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把他当“人脉”来看。
在这方面,计妄驰跟他属于两极分化,因此纵然前者领导力卓越,个人能力更强,但论人缘是段楚更好。
不过段sir今天心情好像一般,被众人眼巴巴地望着,只耸了耸肩,面无表情道:“晚上应该会给陈队开欢送会,到时候直接问他吧,我也不清楚。”
给退休老警员办欢送会是市局的传统,不过由于不允许铺张浪费,地点就选在了市局斜对面的小饭馆,人称“市局大酒店”,实际跟苍蝇馆差不多,整个店只有一个包间。
推杯换盏间,众人才知道陈长礼申请的是病退,半年前他休长假也不是官方说辞家里有事,而是做了个心脏方面的手术。
当时正赶上一起比较大的绑架幼童案,就是计妄驰带头处理的那起案子,为了不让大伙儿分心,老陈头儿愣是把这事儿瞒的死死的,谁都不知道。
无论是年龄还是阅历,陈长礼都足以当队里这帮毛孩子的师父了。尤其前几年提倡“干部年轻化”,跟他同期的人基本都升走了,老头儿就跟刑侦队的大家长没什么区别。
杜悦眼睛有点湿润,“陈队,您要是不说我真看不出您瞒了我们这么久。”
老头儿小眼睛一眯,“你这丫头,说得好像我马上就要挂了似的。”
“师父,您别瞎说。”
这里面属段楚跟陈长礼相处得时间最长,关系也最近,毕竟他毕业比计妄驰早了几年,“您这一走,我们还真不太适应。”
“傻孩子,有什么不适应的?咱们这行能安安稳稳退休就是最幸福的,我已经很知足了。”
陈长礼乐呵呵的,“倒是你们,妄驰还年轻,职称现在只能给到副职,但代管的正职工作内容。新人刚上任,处理其他部门的交涉问题、管理整支队伍都难免会遇到困难,大家要多配合。”
计妄驰平时很少参加同事私人聚会,此刻被氛围感染得有些动容,“您放心,我会带领好大家。”
陈长礼毕竟上了年纪,加上大伙得知了他心脏有点毛病,纷纷拦着他喝酒,这顿“散伙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就自觉结束了。
众人分别时,计妄驰单独叫住了段楚,“有空吗?聊聊。”
于是,两人找了间比较安静的咖啡厅说话,明明是相识了多年的老友,此刻氛围却有些微妙的尴尬,但彼此心里都清楚,这是成年人世界里躲不过去的。
计妄驰看着段楚,半晌才开口:“段儿,你来市局比我早,职务分配需要考量的东西应该是全面的,我也跟聂局提过这个问题,但相信你清楚,我不能左右结果,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这跟我二叔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你等会儿……”
段楚连忙打断他,“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的任命有什么意见吧?”
计妄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段楚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摊牌:“让你误会是我的错,不过这事儿我们俩都不是今天才得到消息的。我承认刚开始心里的确有些别扭,但还没到影响我们关系的程度,至于我今天情绪不高,是因为有事瞒着你。”
计妄驰眉头微挑:“什么事?”
段楚叹了一口气,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申请了调部门,应该快批下来了。”
计妄驰一怔,诧异道:“你从来没说过,要调到哪?”
段楚:“经侦。”
计妄驰快速消化了这个信息,从小到大,他所获得过的一切荣誉都是心安理得的。可出了社会才知道生活不是乌托邦,尤其当亲近的人被迫处于竞争环境里,任是谁,情绪都很难不被影响。
段楚比他早加入队伍,段楚专业更对口,甚至段楚这些年因公受的伤也不比他少,但这些并不是考量的最终指标,尤其在前年出了那件所有人都不愿再提的事之后。
因此,哪怕所有人都认为计妄驰比段楚更适合坐这个位置,于公他问心无愧,于私他却不能装傻充愣,把问题挑明了说才是他的性格。
或许段楚换到经侦,对两人都是一件好事。
见他不说话,段楚冲着他打了个响指:“行啦,少爷,别沉思了,这事儿先帮我保密。”
“没问题。”
第二天,趁计妄驰去开早会期间,大伙帮他把工位挪到了最里面的独立办公室,段楚还特意从网上订了束花插在提前准备好送计妄驰的花瓶里。
计妄驰前脚踏进办公室,后脚就被自己桌上花红柳绿的景象惊呆了,看那花瓶上的纹路就知道价值不菲,他轻轻一挑眉,回过头看着段楚,“你买的?”
段楚:“怎么样?哥的审美是不是一直比你强?”
计妄驰冷笑一声:“呵,你故意的吧,显得我好娘……”
段楚翻了个大白眼,骂道:“你懂个屁,这是标准的雍正审美,你再哔哔下次我送你乾隆审美的。”
见他俩又开起玩笑,刑侦队的氛围终于恢复了,杜悦翻着手机,不知看到什么,突然尖叫了一声:“啊对了,你们看没看维城公交车翻车的新闻?”
“是不是大年初一那个,直接连车带人都翻河里那个新闻!热搜挂了一天,不过好像不是公交车吧?”
被纠正后,杜悦连忙补充道:“哦对对对,不是公交车,是私人包的大巴车,好像是同学聚会吧,租了车出去玩。”
高飞“嘶”了一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大过年真够渗人的,官方还没公布结果吧。”
林昊吸了一口早上没喝完的豆浆,撇撇嘴:“哪儿那么快啊,不过我看网上有后车发了行车记录仪,感觉像是司机喝高了或者刹车失灵了,突然加速就直冲着栏杆边翻下去了。”
计妄驰休息时间很少上网,没关注到这个消息,听到这插了句嘴:“车上有多少人?有生还吗?”
段楚刷了一下最新消息,说道:“算上司机,一个14个人,全部遇难。”
这数字一落地,众人皆叹了口气,杜悦顿时觉得手里的包子食难下咽了,“哎,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维城属于东北比较偏远的一个地级市,任众人再关注也是鞭长莫及。
计妄驰默默关掉网页上刚加载出的现场照片,“行了,都别操心了,干活吧。”
兆城市第三人民医院。
颜回出门前先给海伦医生打了个电话,确认好了时间,又算好提前量去车管所领了热乎的驾照,再打车去医院,时间掐的正正好好。
颜回到的时候,见屋里有患者,就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一会儿,里面的人就出来了,颜回旁边的人忙起身迎了上去,问道:“妈,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老太太语气不太好,好像刚挨了一顿呲:“还能怎么说,凶巴巴的,我都不敢多问。”
这时,屋内传来一道比较尖锐的女声,跟电话里不太像:“下一位!”
颜回环顾四周,见没人动,于是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回应的很快,“敲什么敲啊,直接进来。”
颜回推开门的同时,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内人,果然人如其名,是个长相挺洋气的姑娘,“您好,海医生是吗?我是颜回,尹怆然介绍我来复诊的。”
刚还一脸不耐烦的医生火速变了脸,堪称如沐春风般笑道:“就等你呢,果然跟师兄形容的一样,是个大帅哥。”
颜回浅笑,立刻夸了回去:“谢谢,不过他可没告诉我您这么漂亮,不然我早就不在他那看了。”
几句恭维的话果然拍的海伦笑逐颜开,她给颜回做完基础检查之后,又给他开了一个疗程的药,“我还是建议你有时间来做个胃镜,更全面些。”
颜回:“好,我看下什么时间合适,提前预约。”
颜回是她最后一个患者,海伦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下班点了,“你一会儿有约吗?没事的话一起吃晚饭吧。”
她不说颜回也准备请她吃饭的,他不习惯欠人情,“好,我做东,你想吃什么?”
计妄驰早上一踏进市局,就看见小胖子林昊在外边跟一个女生拉拉扯扯,那姑娘嘴上还说着什么报案报案的,他走过去问:“什么情况?”
林昊的双下巴活生生挤成了三层,生动展示着他的为难,“头儿,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刚来找我说她同事昨天没上班,没请假,电话也打不通,早上去她家里敲门,也没人应,本来应该是洋黄区分局的管辖范围,她觉得我是熟人,非找过来。”
计妄驰跟那满脸爬满了焦虑的姑娘对视了一眼,转过头对林昊说道:“先通知洋黄区分局的人,然后你跟着一起过去看看吧。”
节后头两周基本就是开会,大会加小会,计妄驰忙的脚不沾地,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他正准备弄完最后一个表再走,林昊气喘吁吁地出外勤回来了。
计妄驰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样?找到了人吗?”
小胖子摇摇头,猛灌了一口早上保温杯里沏好的菊花茶,才说道:“没有,她租的是老小区,压根没监控。”
计妄驰:“她同事们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林昊:“上周五晚上。”
计妄驰点点头,“医院监控查了吗?应该有她下班的影像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昊有些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才说:“查过了,她下班跟一个男的一起走的。”
计妄驰最烦别人说话拐弯抹角,“你这什么表情?有话就说。”
林昊:“那个男的是前阵子来报案的颜回……”
计妄驰的脸色终于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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