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被囚在御书房,已有一段时日,宫内外都吵翻天了,他本人倒是看得开,按现代人的说法,他和陛下就是纯纯那啥关系,各取所需而已,不丢人。
但下了榻就翻脸不认人,是不是过分了点?
“你我既是父子,应当自重。”
这是什么新玩法吗?
庆帝此人,在朝臣百姓面前,人模人样的,实则满脑子恶趣味。
把范闲拐上塌后,有天夜里,行事行到一半,他故意靠近,低声耳语:“安之,你可知道,你是我和叶轻眉的儿子,我们,是父子。”
幸亏范闲早已从肖恩口中提前得知真相,不然真会被吓到六神无主,然而就算知道,他也得佯装不知,而后按庆帝的剧本出演。
当晚庆帝兴致颇高。
范闲佯作乖巧,假意逢迎,实则在心底暗骂,该死的老东西!
谁能告诉他,几十岁的老男人,为什么精力还如此旺盛?没多久他又想起,哦,庆帝不是常人,他是大宗师。
大宗师了不起啊!该死的老东西!狗东西!
因而当范闲听到庆帝让他自重,他第一反应便是,这老东西又要玩新花样了。
行吧,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范闲成大字型躺在塌上,合眼等待良久,出人意料,庆帝并未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行动,反而脚步渐远。
嗯?老东西转性子了?
安歇许久的心思顿时蠢蠢欲动。
老东西走开了,门外侍卫也撤了,他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偷偷溜出去了?
范闲如今真气尽失,沦为一个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他偷偷摸摸绕开侍卫,从御书房跑到冷宫,足足费了大半天。
冷宫墙角处有一个狗洞,无人注意。
自由近在眼前。
范闲欣喜若狂。
自由,我来啦!
是谁在碍手碍脚?
范闲被人扣在怀里,无法动弹,他侧头一看,哦,是老东西啊。
老东西什么时候来的?!
“安之,看来是朕侍奉得不够好,以致你还有心力逃走。”
完、了。
天要亡我。
庆帝看似面色沉静如水,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范闲知道,那是吃人的眼神。
狗东西!明明是他故意撤走侍卫,让自己心生侥幸。
范闲烦闷地撇开脸,垂头丧气。
侥幸心理要不得,古人诚不欺我。
范闲料到此事不能善了,可他着实低估了庆帝的变态程度。
“安之,既然你喜欢爬狗洞,那朕就满足你。”
“……”
庆帝庆帝,我要diss你!
翌日清晨。
熟悉的一幕又来了。
范闲被折腾得浑身疲软无力,他报复不了庆帝,不代表不能在其他方面找回场子。
哼,他要拿李云潜当人形睡枕!
庆帝处于餍足的状态,也不同范闲计较这等小事,而且他也挺喜欢范闲这副耍小脾气的模样,随他娘,鲜活、充满生机。
范闲睡得迷迷瞪瞪,像八爪鱼,紧紧黏在庆帝身上,清晨时分,他突然被庆帝用力推开。
大宗师一击,不是范闲一个丧失武力的人可以抵抗的。
嘭——
范闲撞上内墙,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他忍着疼痛,咬牙切齿地问:“李、云、潜!你又发什么疯?!”
范闲也是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换作以往,他万万不敢这般质问。
庆帝傲慢自大,自视甚高,对他人的冒犯容忍度极低。
范闲想起此间关节,脸色煞白,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声道歉,却听闻庆帝给他道了歉。
“抱歉,朕并非有意。”
咦?真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范闲饶有兴味地观赏眼前人的窘状。就算是老东西故意做戏骗他,这戏看得也值了。
老东西给人道歉诶,千古奇闻。
范闲尤为擅长苦中作乐,既来之则安之嘛,他没法改变现状,只能适应咯。
“言归正传,我昨日说过,你我是父子,如此僭越,成何体统!”
看上去不像作假。
也是哈,依照老东西的性情,纵使做戏,他也不可能给人道歉。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天大地大,人也好,物也好,都是属于他这个君王的,没什么要不得,也没什么负不得。
两种性情,两副面孔,难不成……老东西人格分裂了?
范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哟呵,有意思,一个不做人,一个做人,姑且称之为,霸道款和正经款吧。
正经款老东西犹在责难,“你们这般,简直,寡廉鲜耻!”
范闲来了兴致,“您是在骂自己?您忘了,当初可是您把我拐上塌的。”
正经款老东西身形微僵,讷讷道:“他……枉为人父!”
范闲笑得乐不可支,“嘿,骂得好,我爱听。”
“你不愿意?”
“当然不。”
“为何不跑?”
范闲面上笑容凝滞,沉默须臾,又恢复如初,“您说了,我要是敢跑,您就把范府的人,一个一个,屠杀殆尽。”
“畜牲!”
范闲愈发愉悦,“您真会说,不如多说点。”
然而他很快为此付出代价,白日里笑得有多欢,夜间就哭得有多狠。
又是一个清晨。
正经款老东西醒来,瞧见范闲那不堪入目的痕迹,静默不语,许久之后,方才悠悠开口:“真是……恬不知耻!”
范闲一时语塞,“行啦行啦,别骂了,骂人的是你,受罪的可是我。”
“抱歉……”
范闲对上那张写满愧疚的脸,莫名有种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正经款老东西未免太正经了,让他都不好意思继续逗下去了。
范闲不大自然地别开头,“咳,多大点事啊,其实也没有很受罪,只要他稍微,节制那么一点点,我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技术不错……”
正经款老东西被范闲的言论惊到了,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
范闲一眼看出来他想说什么,主动替他补上,“不知羞耻。”
“对,不知羞耻!”
“……”
行吧,还是挺好玩的。
遭到幽禁的日子似乎也因为正经款老东西的到来,而变得有趣许多。
第三日,范闲早早苏醒,神采奕奕地盯着庆帝。
庆帝初初睁眼,便遭到范闲的“突击”。
啵唧一口。
范闲翘首以盼,等着欣赏正经款老东西面红耳赤的神态,结果失算了。
“怎么,安之这是饿了?”
范闲很茫然,正经款老东西去哪儿了?
范闲所思所想跃然脸上,庆帝自然能读懂,他似笑非笑地捏住范闲下巴,“怎么,不过短短两日,安之这就喜欢上他了?”
庆帝周身的气息十分危险,范闲当然不能承认。
“没有……”
“口是心非。”
庆帝见不得范闲为“别人”失魂落魄,不悦之下,拉着范闲晨练一番。范闲麻木承受。
末了,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不曾有过期盼,便不会感到绝望。
深宫宅院,红砖高墙,不知困住了多少人。
范闲头一回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当年老娘不愿被锁在此方天地的心情。
而这一切,无心之人是不会懂的。
偏偏他与他娘,都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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