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烧的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发烫,鱼楚英有些后悔。
他走后,谁来扶她。
她现在才知有伤在身,行走有多吃力。走到猴年马月,才可与薛杜青会合吧。
不过她也不担心那个鹿老怪。中了她的袖箭,内力使用不出,现在正找地方逼出袖箭的毒素,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找麻烦。
还好,在她艰难跋涉时,薛杜青率众赶来。
他们的出现是如此亲切和及时。
“薛叔,小武。你们如何找来的。”
薛杜青道:“哎,那个人帮我解穴后,他就快速消失了。我们也找了好久。还好丙午鼻子灵,闻着水草腥味过来的。那个混蛋没有欺负你吧。受伤了,伤势如何?有大碍么。”
“我没有大碍。”鱼楚英听着听着感觉不对,说道:“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小武闷闷说:“不止是薛叔的嗓子哑了。”
小武说起话来,嗓子也是暗暗的,几乎是靠喉咙缝隙挤出的声音。
鱼楚英看向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竟然是一副‘不好意思’‘难以启齿’的神情。
鱼楚英不得其解,一时糊涂,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那个人是谁?薛叔,你认识么。”
薛杜青神色一顿,哑着嗓子道:“不认识。”
这下鱼楚英更是发懵。
“那你们是如何找到他。你们也被点穴了。”
薛杜青与小武几人,互相看看,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羞愧。而鱼楚英何等聪明,这下全部明白。
嗓子嘶哑,只有喊叫过度所致。
换做平常,鱼楚英定会打趣几句,调侃他们武功低微,可现在,她打趣不出来。
离家在外,被人偷袭后,还需要靠嘴巴求助,本就是够丢脸的。这是鹿老怪无伤人的心思,若是遇见心狠手辣之人,薛杜青他们早就去见了阎王。
鱼楚英道:“他救了我,以后遇见他,定要好好报答。”
薛杜青、小武一行人点点头。
鱼楚英道:“薛叔。”
随即眼神示意,众人将视线放到院内的木箱上。
薛杜青快步走进,左右细细打量,终于有了点喜色:“怪不得我们一直追不到,原来是被劫走了。试试钥匙。”
小武搀扶鱼楚英走向木箱,只见鱼楚英从袖中取出钥匙,插进铁锁中。
‘咔’的一声,鱼楚英忽的脸色大变。
薛杜青问:“怎么?”
小武道:“打开呀。”
鱼楚英不言,只是双手用力,弄得钥匙和锁头叮当响。
“打不开。”鱼楚英委屈。
“这……”薛杜青极为惊讶,接过钥匙,亲自尝试开锁,也是几次无果。
众人面面相觑,薛杜青问:“表小姐,你确认是这把钥匙,这把锁头?”
“我确认,在京城,我亲耳看见泓灵和尚亲口对四个男人说,到了富阳取一次钥匙,到了福州再取一次钥匙。”
“钥匙不行,那就撬开!”小武说干就干,和丙午几人,拾起生锈的剑,将剑伸到木箱的缝隙中,尝试用着粗苯的方法。
那边如火如荼的研究撬开的方法,薛杜青却将鱼楚英拉到了一旁,低声问道:“那个人为何劫走你。他的身法太快,我未看清的脸。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就是那个专门骗人的月老。昨晚,他看到我搜过泓灵的身,跟我索要钥匙。但是钥匙并没有被他拿到。对了,他叫鹿老怪,好像认识你。”
薛杜青一脸震惊:“鹿老怪?就是那个江湖人人喊打的臭老鼠鹿老怪。我怎么可能会认识这种无耻败类。他偷各派的武功秘籍,还大言不惭的说是各大门派送给他看。”
“但是,他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薛杜青感到莫名其妙:“可我不认识他。”
鱼楚英也感到很奇怪,但是回忆起来,鹿老怪听到‘薛杜青’三个字,反应的确不正常。
“那你可有姓鹿的朋友?”
薛杜青不假思索:“鹿贤玉。”
鱼楚英道:“鹿老怪亲口说,他把鹿贤玉给杀了。”
薛杜青正要说话,就听小武哀嚎一声:“哎哟,这是精钢铸就的锁头,根本撬不开。”
旧剑断了几把,木箱被剑刃磨掉了漆皮,但是锁头完好无损,耀武扬威。
鱼楚英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我听错,或者是他们骗我。”
如果真是这样,鱼楚英一定会自责。因为一次错误的消息,叫这么多人陪她奔波,甚至有丧命的危险。
薛杜青道:“先不要急着下论断。我们先与公子会和,再做打算。小武,快去富阳买几匹马和一架马车,脚程快些。”
小武应了一声,与其他四个人,推推拉拉,运出木箱。
“事不宜迟,手脚麻利些。”薛杜青对着小武等人吩咐,然后对鱼楚英说:“幸好你救了和尚。如果幸运,和尚不死,我们还是有机会打开木箱。”
鱼楚英点头,心中有了一丝宽慰:“我们走吧。”
临行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插在地面上的裂纹旧剑,只觉正午的日头更加刺眼。
时近黄昏,竹林间缠绕着烟火气。顺着古道走出五里,分叉一条小路,便能见到’药庐’两个大字。
这是王若玄的药庐。
前前后后有八间木屋,错落有致,分为前院和后院,被篱笆圈起。
屋后有四亩药田,种的是金丝桃和鬼针草,每年四五月,开满了黄花和白花,极为好看。就是苦了名叫宛童的小药童。
四亩药田,外加一亩菜畦,皆是他伺候。
他现在得了闲,坐在后院篱笆下的鸡窝旁。趁这老母鸡不备,伸手一掏,气得老母鸡咯咯咯乱叫,尖嘴叨过来。
宛童往后一跳,不确定对着日光瞧了瞧,可什么都没瞧见。
宛童这下有了底气,低声威胁:“叫什么叫,实心的!”
放进蛋筐里,他算了算,已经有了十个。今天可真是心满意足,收获颇丰。再看几个萧家的人皆在房间外站着,焦急等候,面色难看。
吱呀一声,王若玄推门而出,紧随其后就是薛杜青。
萧家的人立刻围上去。
薛杜青对萧家众人说道:“表小姐无大碍。萧公子的伤,只能静养。”
见萧家众人想要看望萧静和鱼楚英,薛杜青又说:“说了,要静养。快去帮小武的忙。”
萧家众人悻悻离开,这后院可算是清净了。
薛杜青却急上加急,在房间,有些话,他也不好问出口。现在终于有了空,宛童却走近,端了一个竹筐。
“薛先生。”
“诶,宛童。这是……”
一股鸡屎味出现,薛杜青嫌弃的往后退。
宛童道:“正好十枚,给表小姐和公子补补身子。”
薛杜青往前一看,是十枚刚刚掏出的鸡蛋,臭烘烘的。
这能补什么?乡野之物。
“宛童,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你先放着,我有事要与你师父说。”
“诶。”宛童笑着应下,将蛋筐放到薛杜青的房间前,欢快跑去前院捣药去。
“王大夫,这泓灵和尚真的没救了?”
“难啊。活不成了。”
薛杜青道:“你要救他。天下除了你,没有人能救他。”
王若玄听后,脸上浮现骄傲之色,往前院走去,笑说:“无需抬举我。我救不了。”
突然,鼻子嗅了嗅:“什么味。”
薛杜青突然喊道:“表小姐和萧公子没有口福,今天我请大家吃螃蟹。”
王若玄斜眼看他,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薛杜青笑:“特意叫人去苏州弄了几筐。正在蒸呢。”
原来在药庐的前院,已经支了一口铁锅,上有五层笼屉。
滚烫的热水咕噜咕噜,蟹味四溢,馋的王若玄绕着大锅整整转了三圈。
“秋天的螃蟹,肥美肉多,若是配上绍兴黄酒……”
“有,有。”薛杜青拍手,喊道:“小武。”
小武嘿笑:“王大夫,早就备好了。”
小武的身边停了一架木车,被黑布遮盖,只听小武应了一声,将黑布扯开,整整有十坛绍兴黄酒。
撕开酒封,馥郁芬芳的酒味一下将王若玄的魂魄勾引去。他趴在酒坛旁闻了闻,凑近要闻,继续凑近闻,都快要栽倒到酒坛子里。
“十年的。薛老弟,你真是煞费苦心啊。”
薛杜青哈哈大笑:“借贵宝地,请吃螃蟹小宴。”
说话间,小武带人在院中支了桌椅。
蒸熟的红螃蟹摆上四个盘子,摆了四碟桂花糕,再加上黄酒,应时应景。
二人落座,王若玄望着螃蟹,颇为感慨。
“我可弄不来几筐螃蟹呀。”
薛杜青道:“萧家在江湖上是有些名望的,即使远在苏州,也能说得上话。”
这话说的有几分炫耀,理所应当换来一句附和。但王若玄听了,却是笑而不应。
薛杜青这下脸上有点挂不住。
“小武,你们也找地,弄些螃蟹,配上黄酒。今天啊,你们可要好好感谢王大夫在。把宛童也叫上。”
“好咧。谢谢王大夫。”小武叫上其他人,赶紧弄了些座椅板凳,又将后院的宛童叫来,凑了两桌。
除了宛童格格不入,年轻人坐在一处,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像是隔壁这一桌,王若玄只专注螃蟹和黄酒,两下三下,一枚肥美的蟹腿就被取出,而薛杜青还在试图咬蟹腿,牙齿差点咯掉。
罢了,他一个甘州人,吃不惯这些东西。
众人正吃得热火朝天,蟹壳满天飞,这时,院内传来一道敲门声。
院中人互相看看,嘴巴里不是塞蟹肉就是咕噜咕噜饮黄酒,一同看向药庐的大门。
宛童抹抹嘴,飞速跑向门口。
不一会,他关上门,慌慌张张跑到王若玄身边:“师父师父,那个男人又来了。就是个子高高,看起来很凶的那个人。”
王若玄脸色大变:“轰走轰走,说我去了武夷山。”
宛童怯生回应:“上次我说的是雁荡山。”
王若玄恨徒弟的脑袋不灵光,不耐烦的说道:“那就雁荡山。”
宛童风风火火跑到药庐门口,通知门外那人。那人也是很好说话,不到三句话的功夫,宛童关了门,笑嘻嘻说:“他被我骗走了。”
得了王若玄一个点头,宛童才敢入桌继续吃螃蟹。
薛杜青问:“到底是何人?”
王若玄叹气,手中的螃蟹也没了滋味:“一个无药可救的人,对于他,我全无救治办法。”
薛杜青闻之大笑:“把你也为难住了。到底是什么病?”
“他的身体已经异于常人,寒气太盛。”
“是谁?”
“他未告知名姓。但是他的剑法很奇怪,炎炎盛夏,他的剑竟然冒寒气。”
王若玄灵机一动,忙问:“此人身量有些高,肤色偏白,相貌倒还看得过去,而且眼有下白。”
王若玄道:“你知道他?”
薛杜青深吸一口气,原来这也能遇上。缘分至此,定要把此人留下。
可是要如何留下。
薛杜青咬着蟹腿,脑子已经乱做一团。
蟹腿这玩意,吃着实在无趣。
放下蟹腿,抿了一口黄酒,心思又活泛了。略加思索,他低声道:“我听说宫里太医署,正招年轻小徒弟。我看宛童合适。”
王若玄听后,瞪圆了眼睛。
坐在隔壁的宛童可是听见了,扔下螃蟹跑了过来。
“真的么,我可以进宫?”
王若玄斥责道:“宛童。”
兴奋的神色僵在脸上,如霜打一般,他蔫蔫的坐回原位。屁股刚挨着凳子,又觉得芒刺在背,灰溜溜丢下一桌子肥美螃蟹,跑去磨药了。
王若玄冷哼一声,眼睛瞄了门外一眼,将蟹身丢到桌上,大挥衣袖,转身回到房间。
众人惊诧看着这一切。
在旁磨药的宛童怯生生道:“师父生气了。”
众人又将目光转向薛杜青,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发生何事。
只见薛杜青独自坐了一会,快步走到大门前。他将门打开,大喊一声:“留步!”
天边的太阳已经沉下,绯色万丈。
远去的男人突然停下,他转过头,如同黄昏绯色,什么都不必做,悄无声息将暗夜压迫铺开,薛杜青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男人冷静等待着,见薛杜青半天说不出话,无声消失于竹林深处。
“薛叔,他是救我们的那个人。”小武跑到薛杜青身边。
薛杜青仿佛被冷水惊醒,突然说:“快,跟上他。”
小武好似没有听清:“谁,谁?”
“你快跟上他。”薛杜青又重复一遍。
“哦哦。”小武大咧咧的擦嘴,留下手背的油,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快步跟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