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繁星最喜欢这春末夏初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生机,都是可供拍摄的素材。
裙摆飞舞的美人,花红柳绿的美景。
坐在花坛旁,感觉那迎面吹来带着淡香的风都是轻柔的。
看了看不停震动的手机,她扭过身子向后望去,视线越过那一丛绿色矮植物,落在几米外路边的长椅处。
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高个子男人。
西装外套乱七八糟地扔在椅子上,领带也扯了,一半挂着扶手,一半在风中飘荡。
季繁星猜他白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此刻也是解开了的,看起来一定随性又洒脱。
那也是她最喜欢看的样子。
只可惜他这会儿好像烦躁的很,抬手耙着浓密的头发,垂眸瞪着一直没人接的手机,嘴里骂骂咧咧的有点儿破坏美感,“大爷的季繁星,你敢放老子鸽子!”
那句话隐隐约约被风带进季繁星耳朵里,却叫她无端愉快地笑起来,两颗洁白可爱的小虎牙,黑白分明的眸子弯成了新月,看起来分外娇俏。
对季繁星来说,不久前发生了两大喜事。
第一件事:她哥季天朗母胎单身二十九年后,在她的鼎力协助下终于脱单了。
第二件事:视线尽头的男人,他失恋了。
没错,陆海洋失恋了,单方面的。
高中便喜欢的姑娘,追了六年,后面又等了六年,好不容易等得她回国,却在季繁星帮着出谋划策一个半月后……莫名其妙失恋了。
让季天朗脱单的姑娘叫陈茜(xi)。
让陆海洋失恋的姑娘也叫陈茜。
谁也用不着怀疑,她们就是同一个陈茜。
两个小时前季繁星接到陈茜的电话,说非常感谢她在自己历经十年艰苦卓绝的孤身抗争后,成功帮她把季天朗搞到手了。
陈茜成了季天朗的女朋友。
陆海洋自然而然也就失恋了。
在季繁星的不懈努力下,顺利失恋了,终于失恋了!
对此,季繁星一点儿也不内疚。
陈茜和季天朗早就对彼此倾心。
当年也是因为陆海洋这个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先动的心,季天朗才一直言不由衷地拒绝陈茜。
总之就是一个他爱她,她不爱他,她爱他,他也爱她,却又因为他不能爱她的错综复杂的故事。
反正就……一大盆狗血。
这些事是陈茜回国后才告诉她的,季繁星想都没想便决定帮助她搞定季天朗。
天知道她动机并不单纯。
如今两人终于抛开一切顾虑勇敢携手,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喜大普奔的好事。
最重要的是,陆海洋以后彻底没机会了,那么,她也许就有机会了。
所以,把从情窦初开便一直默默珍藏在心里的人弄得失恋了,她又有什么好内疚的?
相反的,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厉害了,太有成就感了,激动得几乎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在手机又一次开始震动时,季繁星花了几秒钟的时间调整了下情绪,努力压下高高翘起的嘴角,收起兴奋,尽量做出一副自责难过惆怅万分的样子。
待震动停止手机自动锁屏,她还不慌不忙地对着屏幕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照了照。
确定在这一身沉重的黑色雪纺和黑色阔腿裤的衬托下,她的表情完美的简直无懈可击,绝对不会露出半分破绽,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从从容容地朝着陆海洋走去。
在他身后站了会儿,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并在他回头看来,然后愤怒地站起身的那一瞬,适时地把脑袋低了下去,绞着手指极度不安的样子。
陆海洋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季繁星就算从学校宿舍腿儿着过来顶多也就二十来分钟,她却让他多等了半个钟头。
可准备臭骂她一顿的话已然到了嘴边,瞥见她耸拉着眉眼和嘴角,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儿,那些话只滚了一圈又被他咽下去自行消化了。
季繁星打小有些贫血,还严重挑食,这不吃那不吃,故而调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平时画个淡妆也看不出来什么,这会儿素面朝天的,那张脸就白的有点磕碜,看起来病殃殃的,加上她本身又瘦的没几两肉,宽松的裤管包裹着两只小鸟腿,这会儿空荡荡地直飘,似乎随时都有被风吹起来在空中打转的可能。
从季繁星上大学开始,陆海洋便再没见过她这种有些病态的纯素颜的样子,一时间看得他不习惯极了。
感觉身体里某根筋被什么东西绞住,轻得若有似无,难以察觉,却又叫他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舒展痛快不起来。
即将习惯性戳上她脑门儿的右手,怕把她戳倒也缓缓地收了回来,不太自然地按了按心脏。
季繁星的视线便跟着他的动作下移,最后落在他心口处,定格数秒,眼角微微一抽,“不就,失个恋吗?泛得着心疼成这样?”
“……?”
陆海洋怔了怔,就这么睨了她一会儿,轻描淡写地“啊”了声,然后勉强扯了下唇,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放下手重新坐了回去。
未几,放轻了调子,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来,“心疼。”
真挺心疼。
这丫头正值最好年华,那股病殃殃的柔弱样儿,就跟这春风里灿烈绽放却又摇摇欲坠的鲜花儿似的,真挺招人疼。
怪不得身后总跟着一群眼冒绿光撩人嫌的苍蝇,每次去学校接她的时候,都看得要烦死,恨不得把那些小混蛋的眼珠子都挖出来才好。
“你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不化妆?可我记得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是带着淡妆的?”他回过头,状似不经意地睇了她一眼问道。
“啊?”季繁星一下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方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心跳瞬间加速,紧张心虚得不行,下意识便低下头错开了视线。
这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吗?被发现了?!
然而事实证明不过是她想太多,陆海洋只是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回去,默默地不爽去了。
这就不像话了啊,哪有在哥哥面前把自己弄得光鲜亮丽,却把柔弱的一面展现给外人看的道理?!
季繁星一面庆幸他没有察觉到什么,一面又不高兴起来。
他就这反应?
是个木头啊喂?!
不是,他都丝毫不怀疑一下,一个女孩子每次见他都要精心地画上一个妆的动机是什么吗?
她是不是有点太失败了?!
等了许久不见陆海洋有别的反应,季繁星无力地冲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郁闷地绕到前面去挨着他坐下,几秒后又往旁边挪了挪。
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克制了,可心跳声实在太大。
察觉到她的动作,陆海洋立刻不悦地皱了眉,斜了她一眼,不满道:“啧!我身上有病毒?过来!”
说完也没等季繁星动作,直接上手勾着她的脖子把人勒了过来,胳膊肘架在她肩膀上,修长的五指在她丸子头上揉了揉,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有些严肃道:“以后还是稍稍修饰一下吧,别顶着这张脸就出来了,有点……咳,吓人。”
招贼惦记不说,还得麻烦他这个邻家哥哥百忙中抽身,亲自动手去处理那些个碍眼的歪瓜裂枣儿,想想都闹心!
闻言,季繁星怔了许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最后一点点龟裂。
他这是嫌她丑的意思吗?
她丑,还吓人?!!!
敢问她是哪里丑的吓人了?
标准的三庭五眼鹅蛋脸,每天对着镜子的时间超过一分钟,自己都忍不住要爱上自己的存在好么?!
再说每次见他的时候,她也没怎么过分滤镜啊,就扑了点腮红,瞄了个眉,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的苍白而已?!!
他知不知道她每天都得忙着拒绝多少人?
他居然还敢嫌弃她丑?!
苍天啊大地,到底是他瞎,还是她瞎?
喂啊,你敢不敢转过来看着我真诚又明亮的大眼睛,跟我把话说清楚?!!!
明明被气得七窍生烟,却还得不动声色地憋着。
季繁星郁闷得要死!
其实她本来是化妆了的,临出门前在闺蜜的提醒下又卸掉了,她得应景失恋这凄惨的氛围不是?
即使是淡妆也显得太过隆重了不是?
可她明显是失策了,自己这张脸现在“丑”得可真疼!
处理掉多余的不该有的表情,季繁星在心底愤愤地瞪了陆海洋一眼。
不解风情的臭男人最讨厌!
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了会儿,陆海洋突然又转过来,盯着季繁星那从头到脚一身黑看了看,眉峰一拢:“你这是从哪个葬礼上跑出来的?”
“……”
尽管已经很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季繁星仍是没忍住,嘴角狠狠一抽。
你这么毒舌,以后会找不到老婆的你知道吗?
欸?不对,不对,呸呸呸,“找不到老婆”什么的,请让她收回!
许久,季繁星稳了稳要崩塌的情绪,抱着十二分真诚的态度淡定地看着他道:“不,你弄错了,我是来参加葬礼的。”
见他懵了下,遂又逐字逐句地补充,“你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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