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冬日的严寒隔绝在外,机场内部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简一诺拉着行李箱,汇入清晨伊始便已熙攘的人流。值机柜台前队伍不长,大多是带着倦意的商务座和零星像她一样的早班旅客。
“您好,请出示身份证件。”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声音带着职业的清脆。
简一诺递过身份证,看着工作人员在键盘上敲击,打印机吐出登机牌和行李标签。那个小小的不干胶标签被仔细地缠绕在行李箱把手上时,她感到一种奇异的确认---这一切,真的开始了。
“女士,您的登机牌。航班准点,请前往B18登机口。祝您旅途愉快。”
“谢谢。”她接过登机牌,目光落在登机牌上的“宁城--威海”几个字上,心头微微一颤。那不是她最初随意提及的云南或海边,而是温娴极力推荐的、一个她从未踏足过的北方海滨城市。“冬天去看海,特别治愈,人又少。”温娴当时是这么说的。
通过案件,她找到B18登机口。时间尚早,她在落地窗的座位坐下,窗外,一架架飞机在晨曦微漏的跑道上安静的滑行、起降。她买了一杯热美式,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最后一点从家里带出来的寒意。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独自拖着行李、即将飞往陌生城市的女人,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登记提示想起。穿过廊桥,找到靠窗户的座位坐下。当飞机在跑道上开始加速,那股强大的推背感将她紧紧按在座椅上时,她闭上了眼睛。轮胎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她心中默念:“再见了”
飞机爬升,冲破云层。舷窗,是无边无际、厚如棉絮的云海,而更上方,是湛蓝得令人心醉的天空,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耀眼夺目。这景象与下方那个她刚刚离开尚未,尚在黑暗与寒冷中沉睡的城市,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空乘送早餐,她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杯温水。整个飞行过程中,她大部分是时间都看着窗外,思绪放空。偶尔,女儿们哭着不放手的画面会闪现,宁景珩在窗口沉默地身影会浮现,但很快又被窗外纯粹的蓝与白冲刷得淡去。在这里,在万米高空,她暂时摆脱了地面上的一切身份,只是一个纯粹的、在空间移动的旅人。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开始下降。广播里传来机长温和的提示,系好安全带的指示灯两期。穿过云层,下方蔚蓝的海岸线和覆盖着薄雪的红瓦屋顶逐渐清晰。
“砰”的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飞机轮胎扎实地落在了威海机场跑道上,引擎发出巨大的反向推力轰鸣。
到了。
简一诺跟着人流走出舱门,一股清新。凛冽并带着独特咸润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与宁城的干燥寒冷截然不同。
她打开手机,瞬间涌入几条信息。有温娴的:“落地报平安!”有宁景珩发来的,一张照片---沐曦和沐瑶正坐在餐桌前,由奶奶喂着吃早餐,看起来情绪平稳。他附了一行字:“平安到了说一声,孩子挺好,勿念。”
她先给温娴回了句:“安全着陆。”然后,犹豫了一下,给宁景珩也回了句:“安全着陆。”
取走了行李,她拖着箱子走出抵达大厅。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简一诺接起电话,“是简一诺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敦厚的男声,“我是海隅民宿的老陈,车停在停车场B区,一辆灰色的SUV,打着双闪。”
“好的陈师傅,我这就过来。”
按照提示,她很快找到那辆车。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大叔已经下车等候,见到她,便热情地迎上来,利落地接过她的行李箱。
“路上辛苦了吧?威海欢迎你。”老陈师傅笑着,带着浓厚的本地口音,动作娴熟地将行李箱放入后备箱。
坐进车里,车内干净整洁,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暖风开的恰到好处。车子驶出机场,沿着宽阔的公路向市区方向行驶。“第一次来威海?”老陈师傅很健谈,主动搭话。
“嗯,第一次。”
“冬天来看海,好时候!人少,安静,海也干净。”她热情地介绍着,“我们威海啊,别看冬天冷,太阳好的时候,海蓝得跟宝石似得,比夏天还漂亮!就是风大点儿,你得穿暖和些。”
简一诺听着,目光投向窗外。道路两旁是整齐的、枝叶落尽的法国梧桐。远处,偶尔能瞥见一抹不同寻常的,广阔的蓝色在地平线上闪烁,那是海。她真的来到了一个靠海的城市。
车子没有进入繁华的市区,而是沿着海岸公路行驶了一段,最终拐进一个安静的、充满胶东特色的渔村社区。红瓦石墙的居民错落有致,许多屋顶上还覆盖着未化的白雪,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海隅”就在前面,离海边就隔着一条马路,走路三分钟。老陈师傅指着前方一栋被低矮石墙围起来的小院。
车子在院门口停下,院门是木质的,看起来有些年头,门上挂着一块原木牌子,用靛蓝色写着“海隅”二字。
老陈帮她拿出行李,递给她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小院目前就你一位客人,清净。这是大门和你那间“听涛阁”的钥匙,怎么用微波炉、热水器,屋里都有便签。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就在村头住。”
“谢谢陈师傅!”
“甭客气!好好休息,享受你的假期!”老陈憨厚地笑了笑,转身上车离开。
简一诺站在院门外,手里握着那把微凉的钥匙,看着眼前这座安静伫立在冬日阳光下的海边小院。海风拂过,带着清晰地,节奏舒缓的海浪声。
她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
推开“海隅”小院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巧而整洁的庭院,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向主屋,角落里几丛耐寒的冬青依然顽强地绿着,叶片上还挂着前夜的霜痕。老陈师傅说得没错,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掠过屋檐和海浪周而复始的呼吸声。
她住的“听涛阁”是一间独立的厢房,推开门,温暖地空气混合着淡淡阳光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却布置得极为用心。原木家具。米色的粗布窗帘,床铺柔然整洁,一面大大的窗户正对着庭院,若能见度好,或许真能瞥见一抹海色。
她将行李箱放在角落,身体和精神的疲惫终于如潮水般涌来。她甚至没有力气仔细大量房间,只是草草用热水洗了把脸,便将自己重重摔进了那张看起来无比舒适的床铺。
没有孩子的哭闹,没有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需要处理的情绪和关系。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和她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海浪像一首永恒的低沉吟唱,单调,确有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几乎是在头沾到枕头的瞬间,意识就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宁静之中。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她摸过手机一看,竟然已是晚上九点多。她这一觉,睡了将近十个小时。胃里传来清晰的饥饿感,她想起老陈说过厨房可以用,便起身,借着手机的光亮摸索到主屋旁边的厨房。
打开灯,厨房里设备简单但干净,冰箱里有鸡蛋、挂面和几样蔬菜,显然是老陈提前准备的。她烧水,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淡的素面,坐在寂静无人的餐厅里,慢慢地吃完。整个过程,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咀嚼声和屋外永恒的海浪声。
吃完饭,把锅碗洗好,关掉厨房的灯回到房间,打开灯,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衣服挂好,拿上睡衣,走进浴室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拉好窗帘,关了灯,靠在床头,听着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海浪声,什么也没想,只是静静地听着,感受着时间像沙漏里的沙,缓慢而无声地流淌。直到困意再次袭来,她滑进被窝,有一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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