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邑澜见他这副登徒子的浪荡模样,不免有些紧张,原本算宽阔的舆内因为他的闯入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帷幔晃动间还带来了一丝冷酷的凉风。
察觉到风邑澜芒芒的眼神,季岐策恶劣一笑,声音微扬道,“这么看着我做甚?”
“你堂堂季二公子,青天白日地往侍女马车里钻什么,还拉着帷帐。”风邑澜微笑着鄙薄他,却没想到他丝毫不在意,却用粗粝地手指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玩味地语气说道,“你不过区区囚犯,若不是二爷我饶你不死,还将你远离是非,早在亭阳河就该死了,怎地还教起我做事。”
“该死?”风邑澜偏过头去,不愿他居高临下地眼神,黑眸盯着他道,“到底是我该死,还是这无理的世道该死?!”
说到后面,风邑澜声音拔高了些,因不会盘发,于是乌黑地青丝便这么散着,更显得脸色苍白,此刻乌黑地眼眸直直与季岐策对视着,后者竟没有动怒,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与这个胆大包天地女子对视着。
又是剑拔弩张地气氛,或许是断腿之仇,风邑澜打心里已经将他看作了宿敌,因此不愿对他有一丝好脸色,以女子身弱为由撒娇卖痴更无可能。
季岐策从小跟着父兄四处征战,那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接触的女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在他眼中男女之别还没有武力之别大,行事举止皆信奉武力一条,可现如今风邑澜是个断腿的病人,反而不好下手收拾她。
“世道?你是觉得当了风契澄的替罪羊心生反意?”季岐策冷哼,坐在了她对面,神色晦暗不明,音色却低沉了下来,“不说与我从小长大的兄弟身负重伤直到现在还没下来床,说我那刚入云沧军三年不到的家生子,被我派去当时看起来最为安稳地闵城守军,就因为先察觉了风契澄地反叛,年仅十六死于他的长枪之下!这些事的确不是你做地,错就错在风氏偏就剩你一人!”
季岐策声音冷酷地宣判了风邑澜地无罪之罪、血缘之罪以及活着之罪,她突然替原主的风邑澜悲哀,或许这样的话,在反复地审问中已经听过成百上千次,在这样语言的洗脑下,估计自己都存有死志了吧,可她风邑澜偏不认这狗屁道理!
“别跟我谈感情,我不认!知道什么是实事求是吗?事实就是闵城惨案与我毫无关系,死去地每一个人都不是我错,反而,闵城的孩子都因为受到我的教导,更明事理,懂是非,将来不会成为你们这种会给无辜之人强按罪名的人!”风邑澜平静且坚定地一一反驳,“你对别人的愧疚不应该发泄到我身上,这是懦夫才会干的事。”
季岐策神情骤然一变,他没有想到面前地这个余孽这么地不认世理,丝毫不顾株连地君命,皇帝说你们一族有罪便是有罪,谁还敢喊一个不字,那就是违抗皇命!
“你疯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季岐策咬牙,他不能让一个余孽连累整个云沧,不能让皇帝察觉他身边有这样的声音出现,于是握着她纤细地手腕,一字一句道,“若你再敢这么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风邑澜想甩开他的钳制,可男人的手劲太大,死死箍着她的手腕,好像她不应允就会生生攥断一样,看着他冰冷地眼神,风邑澜咬住唇瓣,“是,以后不敢了。”
见她服软,季岐策才松了劲,头也不回地离开车厢。风邑澜眉弓压低,眼珠微抬,露出下三白,半响,重重呼出一口气,装作无事莫名笑了下,看着自己发紫地手腕,不轻不重地揉了揉,顺手抹掉唇瓣的血色。
接下来的日子,风邑澜一边养伤,一边盘算着临到京都怎么离开队伍。
她让裴嫣将每日的巡防情况告知与她,经过几日的观察排演,风邑澜难得生出气馁之意。她撩起帷帐,看着逐渐暗下来地天,心中也越发低沉。
出了云沧,行至中途屏兰县的时候,季岐策闹着要和他的五虎卫一齐去山里打猎,并扬言他那双锐利的招子已经看见好几头鹿了,可冰天雪地地又是他乡,季正安不松口,后来不知季岐策跟他说了什么,得应允后,撒欢似地骑着那匹黑马跑了。
当时裴嫣与她一齐窝在狼皮的软垫上,盖着厚厚地羊皮毯子昏昏欲睡,不得不说,云沧人就这点好,保暖意识很强,不过也不知怎地,离开云沧南下反而越来越冷,风不似云沧那么酷寒,却足够丝丝缕缕钻进你的骨头里。
风邑澜听到策马而动的声响,心中寻思,也不知是不是季岐策热于打猎的缘故,怎么这些在普通百姓眼里奢侈的皮毛,支队伍里的人却丝毫不觉得珍贵,不过也亏得他们如此,她们不至于受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睁眼的时候天色已暗,裴嫣睡得小脸通红,还在熟睡中,风邑澜给她盖了盖毯子,刚要起身就听到车外的声音,“裴嫣姑娘在吗,领事让你们过去领鹿肉。”
风邑澜刚睡醒,声音略有些沙哑,“好,我们知晓了,辛苦姑娘。”
大老远边听到那边热闹的声音了,估计是季岐策他们战果颇丰,风邑澜晒笑,转头见裴嫣没有醒意,心里估计可能是这段时间辛苦她照顾自己累着了,遂也随她去睡,睡个酣畅淋漓才好,自己现在半残的这个情况已然是拖累她,怎么好再开口去辛苦,只是怕她醒来会饿,恐到时就没有肉了。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腿,估摸着大夫的话,寻思了一刻便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来。
*
季岐策放下竹筷子,拍了拍厨子的肩膀,“要多少给多少,管够,小六还没回,用温鼎暖着免得后面吃到凉的,还有连汤底都不能留。”
“是,二公子。”厨子乐呵呵地笑,他深知,跟着二公子有肉吃的道理。
“给我盛两碗,要后腿的肉。”季岐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寻思着那人的手腕太细了,别最后落得个虐囚的名声。
季岐策提着篮子往队尾走去,还没走进马车就看见风邑澜倒在雪地里,不知多次时间了。
他立马放下保温篮跑过去,将风邑澜横抱在自己马车前室,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喂,没死说句话?”
风邑澜冷得像块冰,估计是被冻透了,慢吞吞地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他,鼻子眼睛红红地,“这腿有些不听使唤。”
季岐策笑了声,“大半个月没下地,可是不听使唤。”
说着朝风邑澜地腿摸去,“湿透了,我去帮你拿衣服。”
“上哪有衣服,拿囚服吗?”风邑澜舌头都不利索了也要刺他,季岐策眉头一拧,“换洗衣物也没有?”
风邑澜摇头,她都穷得叮当响了,上哪置办衣物去,裴嫣倒是想给,可袖子短半截,裙裤脚腕都盖不上。
“你若一直湿着过夜能冻死。”季岐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衣物多,若风邑澜是个汉子他一定大方给,可自己这个身量,穿她身上一定不伦不类地。
“你,你能帮我把鞋脱掉吗?僵了。”风邑澜低着头无奈求他,后者倒是连连感叹,难得见她这么女儿态地说话。
“行,都好说,你求一求,二爷肯定帮你。”季岐策恶劣地说着,且揶揄地盯着她。
风邑澜顿时觉得那熟悉的窝囊感又来了,反复挣扎,才硬邦邦地叫了声,“求二爷,行了吧。”
季岐策愉快地挑眉,利落地把她的鞋袜脱掉,“你先去我车厢里待着,把湿掉的衣服脱了。”
于是原本睡眼惺忪的裴嫣与众人就这么精神抖擞地醒了,“呃,阿姊,我...”
季岐策挥手示意裴嫣去拿落在那的保温篮,“你一份,她一份。”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裴嫣与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提起篮子朝二公子的马车跑去。
风邑澜正蹙眉看着季岐策地软垫和毛毯,见裴嫣过来,抱怨句,“他这二公子白当了,还不如咱们车暖和。”
裴嫣静默,她也是到别的侍女车上才知道,阿姊马车和她们真是天差地别,故而才在阿姊的马车上睡得忘了时辰。
*
季正安看着亲弟搜罗这车厢衣物,酝酿着该怎么地委婉询问未来弟妹的情况,可直到阿策走了,也没憋出一句话。
季岐策见大哥欲言又止便也习惯性地忽略,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得到一声叹息加一句“回去吧”,于是拿着大嫂给他准备的还未穿过的小衣,回到自己的马车。
撩起帷帐就见风邑澜在埋头扒饭,当下便断定她肯定是没人教养长大的,不然哪家会允许自己的闺女有这副吃相。
风邑澜这边不知季岐策在内心吐槽自己,事实是她之前因为工作繁忙,两腿一岔脚一蹬扒饭习惯了。
“先穿我的这件,”季岐策生硬添了句,“别说我虐囚啊。”
季岐策听见她嘟哝了声什么深井,就被她一把接过衣物团在后腰,突然道,“烦请二爷一会把我弄回去。”
闻言,正在前室卸臂缚的男人挑眉,“怎地,我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到处都梆硬,不如我那处软和。”风邑澜放下碗,擦擦嘴,利落地把间隔两人的帷帐拉严实并补了句,“谁看谁司马。”
晚安咯,睡醒再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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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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