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颅骨复原①⑤

王淑芳捶着心口哀嚎,干瘦的身体越发佝偻,比起失去孩子更让她痛不欲生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饱受折磨却无能为力,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依然逍遥法外。

老钱和炎明都没去打扰她,静静地陪在一旁。老钱转头去看炎明,发现他表情凝重地凝视着悲痛欲绝的王淑芳,似乎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失去至亲的痛苦,也只有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旁人是无法真切地体会得到的。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突然出现,打破了屋内沉重的气氛。

王淑芳胡乱抹干脸上的泪痕,站起来解释:“这两位是警察同志。”

男人一听是警察,也露出了跟王淑芳一样谨慎紧张的表情:“警察?找你做什么?”

老钱怕他误会,赶紧出来解释:“您是褚海超吧?我是临安市公安局望江分局刑侦大队的重案中队的钱诚,这位是我们警队的顾问专家炎明教授。”

褚海超拘谨地点点头,注意到王淑芳哭肿的眼睛,心里不觉有些慌:“警察同志,我们犯什么事了?”

老钱:“你们没犯事,我们过来是想调查你儿子褚明明做人工心脏植入手术后死亡的事。”

褚海超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脸色也放松了不少,表情却十分疑惑:“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来调查?”

王淑芳插嘴道:“因为以前来咱家调查过的那个记者死了。”

褚海超很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死亡时间我们还在调查,但应该是十四年前。”老钱说。

褚海超的反应比王淑芳要冷静许多,他低着头沉默良久后抬起头来看着老钱:“其实,他那个时候突然消失再也联系不上后我有怀疑过他可能出事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记得他说过我们孩子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他调查出来至少有八名受害者,除了一个人还活着,其他人装上人工心脏后不久都死了。”褚海超说:“梁记者说医院这是拿病人做非法的人体试验,主要是用来测试人工心脏的装置时间最长的数据用的,他调查这件事就是为了向公众曝光黑幕,利用社会舆论的压力将他们绳之以法。”

“你们为什么不联合其他受害者一起向法院起诉天康心血管病医院?”

“我们报过案,但派出所说证据不足不能立案,就连律师也说我们拿到的病历资料没什么用,因为都是签过知情同意书的。”褚海超后悔不已:“如果不是梁记者告诉我他们给我孩子用的人工心脏是非法的,我都不知道这事。”

“你还记得梁记者说起过的其他病患有哪些吗?”

褚海超仔细想了想,摇头:“名字基本上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有一个病人是之江大学新闻系的教授,因为梁记者好像就是他的学生。”

****

之江大学的教职工住宅楼就在学校后面,住宅楼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从外观看更像毛坯楼,灰不溜秋的十分简陋,住在里面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离退休教职工,平时很少有年轻人出入。

“你们学校的大教授们就住这种破楼?”老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怎么感觉比我住的还差。”

“你想多了,这是学校分配的房子,不到一定级别还没资格分。”炎明说:“旧是旧了点,不过地段挺好,离学校近,上班方便。”

“你有资格分吗?”

“我是编外人员,不够格。”炎明偏头示意:“进去吧?”

老钱疑惑:“你确定我们要找的人还住在这里?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炎明拔腿就往楼里走。

一梯两户的老式公寓楼楼道比较狭窄,楼梯地面是水泥地,没有任何装饰,每家每户门口都固装了古早的栅栏式防盗铁门,由于年代久远,防盗铁门已经斑驳生锈,轻轻一碰铁门上剥落的油漆就扑簌簌往下掉。

炎明的手穿过防盗门的空隙在楼梯左侧的门上敲了敲,没人应声,老钱竖起耳朵听了听,屋内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该有人。”老钱又在门上拍了两下,扯着嗓门喊:“有人在家吗?”

很快,门内响起钥匙转动锁扣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找谁?”老妪隔着防盗门打量老钱和炎明。

“卢夫人,您好。”炎明上前一步说:“我叫炎明,是心理学院的老师,这位是钱警官,我们想跟您咨询一些关于卢教授的事。”

卢夫人怔了怔,欠身后退一步,将门拉开,在她身后不远处靠墙的方桌上方悬挂着一张黑白的遗像,遗像的主人是一位面目慈善的老人:“你们想问什么?我先生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炎明沉吟了片刻,问道:“您还记得卢教授的学生梁振义吗?”

卢夫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小梁?他不是去国外很多年了吗?”

炎明摇了一下头,语气有些沉重:“他死了,十四年前就被人害死了。”

卢夫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转身小步快走到靠墙的方桌边,拿起一瓶药拧开,倒出一粒药丸扔进嘴里,囫囵吞下。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总算平缓下来,回过身慢慢地走到门口,用钥匙打开外面的防盗门,请炎明和老钱进来。

“随便坐。”卢夫人指了指对着方桌另一面靠墙的旧沙发,转身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两只干净的陶瓷杯,倒了两杯茶水出来给老钱和炎明:“喝口水。”

老钱关切地问:“您身体不舒服吗?我刚刚看您吃药了。”

老钱特别擅长打情感牌,尤其是在跟人调查取证的时候,一个平易近人又善解人意的警察总能让嫌疑人和证人减少几分戒备心。

卢夫人在方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抿了一口水说:“年纪大了血压容易高,没什么大问题。”

“那您还是得保重身体,平时家里就您一个人吗?”老钱体贴周到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居委会主任而不是人民警察。

“我晓得的。”卢夫人笑着点头说:“我们没孩子,不过逢年过节总有几个老卢以前的学生过来看望我,我平时也会注意身体,真有什么事也可以联系老卢的外甥女,不打紧的。”

老钱放心地点头:“那就好。”

卢夫人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炎明:“你们来是想问关于老卢安装人工心脏的事吧?”

炎明轻轻点了一下头:“是的,您还记得当时卢教授做人工心脏手术的详细情况吗?”

“记得的。”卢夫人长叹一口气,神色忧郁地回忆起那段痛苦的往事:“那是08年五月份的事了,那天老卢突发急性广泛前壁心肌梗塞被救护车送进了之江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急诊室,急诊的医生只给老卢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就把他转去了心外科。我们在心外科的病房里等了十几个小时一直没人过来抢救他,最后心外科主任来看过后说已经过了最佳时间窗口,不能动冠状动脉搭桥手术了,建议我们装个人工心脏。

当时我也不懂什么人工心脏,不过心外科主任说的头头是道,我也只能相信他的话。结果他说这个手术不能在附属医院做,让我们转去一家民营医院,说那边有个瑞士籍的医生可以跟他一起做这个人工心脏的植入手术。我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就给老卢办了转院手续。手术的过程很顺利,但是装上这个人工心脏后没多久,也就十几天吧,老卢就脑梗塞了。”

老钱很疑惑:“脑梗塞跟人工心脏有直接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卢夫人十分肯定地说:“做完心脏手术后会导致血液循环变慢,对于脑部出现血管硬化或者是血管壁增厚的患者,引发脑梗的几率是很高的。另外血液粘稠度增高也会造成局部血管堵塞,增加脑梗的风险,这些都是我事后查资料才知道的。”

老钱有些佩服卢夫人这惊人的记忆力:“您还记得这么清楚。”

卢夫人苦笑:“切肤之痛,想忘都忘不了。”

老钱:“卢教授脑梗后医院那边怎么说?”

“医院当然是否认这事跟人工心脏有关,只说这是心脏手术的后遗症,可以通过服用溶栓的药物或者手术来治疗。”卢夫人说:“但我没答应。”

“为什么?”

“因为当时我已经知道老卢不是唯一一个植入人工心脏后出现问题的病患,在他前面还有几个装了同样的人工心脏后死亡的病例,所以我坚决要求他们把老卢身上的人工心脏拆除。”卢夫人的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她用手轻抚胸口,喘气声由急促渐渐转为平缓后才说:“装这个人工心脏的目的是救命,结果装上后心脏没见好转,人却瘫痪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老钱等她平静下来后问:“医院后来给卢教授拆除人工心脏了吗?”

“拆了。”卢夫人痛苦地说:“拆掉人工心脏后老卢非但没有死,还多活了六年,可这最后的六年他却活得生不如死。一个好好的人从医院里回来就全身瘫痪了,手脚都不能动弹,意识却是清醒的,就像灵魂被困在了一具没有知觉的囚笼里,这种酷刑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折磨。”卢夫人用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很多次他哀求我让他死,可我怎么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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