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分局大厅，炎明一眼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知性女人举着手机一边录像一边质问被推出来挡枪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为什么还不派人去帮她找儿子。

“颜女士，您的孩子失踪多长时间了？”副支队长负责地询问。

“已经三个钟头了。”颜公子回答。

“您孩子今年几岁？在哪儿上学？”

“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就读育才实验小学。”颜公子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但碍于手机还在录像，依然维持着体面说：“警察同志，这些问题刚才我已经跟值班的民警说过了，你们能不能现在马上就展开刑事侦查，帮我把孩子找回来？”

“颜女士，您先别着急。”副支队长和气地说：“通常孩子丢失以后家长可以立即报案，但根据规定，只有在失踪超过48个小时的情况下公安机关才能立案。除非家长在报案的时候就有监控视频能证明孩子是被陌生人抱走了，这种情况公安机关也会立即展开刑事侦查工作。”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我儿子是被人拐走的。”颜公子冲身后的保姆喊了一声：“阿姨，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保姆阿姨战战兢兢地把自己手机拿出来交给颜公子，颜公子打开保姆手机的摄像头，叫保姆帮自己录像，然后翻出自己手机里的一段监控视频给副支队长看。

“这是我在学校监控室里拍下来的一段监控画面，下午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个推车来表演魔术的小丑，孩子们好奇都过去围观，我儿子见阿姨还没来也跟着其他小朋友一起跑出校门挤进了人堆里，可等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我儿子就莫名其妙不见了，肯定是这个假扮小丑的人贩子把他拐走了！”

副支队长接过手机仔细看了一遍视频，视频里的小丑被一群孩子包围着正在耍魔术，来接孩子的家长则包围在外圈，颜公子的儿子从校门口跑出来后挤进内圈的角落正好处于监控摄像头的视觉盲点。表演结束后小丑拿出玩具来贩卖，孩子们纷纷争抢，家长们则忙着付钱，在一团混乱中根本看不清颜公子的儿子究竟是被小丑藏起来带走了，还是自己走失了。

“单看这段视频并不能证明您儿子是被小丑拐走的。”

“怎么不能证明了？”

副支队长指出了疑点：“因为看魔术的时候他所处的位置恰好是监控摄像头的盲点。”

颜公子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问过我儿子的同学，他们都说魔术表演结束后就没再看到过我儿子。”

“但这也不能说明您儿子是被拐走的，也许是他自己跑开的呢？”副支队长委婉地说：“而且，您儿子失踪也才三个小时，许是跑去哪里玩忘了回家，不然您再回家等等看？”

颜公子终于卸下了知性的面具，现出了原形，表情狰狞，言辞刻薄：“你们警察是吃干饭的吗？我儿子失踪了你们不去找，推三阻四跟我说这些废话！别忘了是我们纳税人在养你们！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副支队长耐着性子解释：“颜女士，您别误会，我们不是不帮您找孩子，但我们做事要遵守程序，必须先立案再调查。”

“那就赶紧立案调查！”颜公子颐指气使下令。

“我刚刚已经说了，只有在失踪超过48个小时的情况下公安机关才能立案。”

“48小时？！”颜公子一把抓住副支队长胸口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咆哮：“你想害死我儿子吗？我儿子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大厅里顿时乱作一团，更有好事的人偷偷录了视频。

炎明皱皱眉，侧身避开了混乱，从大门离开，却在门口遇见了郁安跟何宇宁。

“炎教授。”何宇宁上前跟炎明打招呼：“早就想跟你表示感谢，一直没机会遇到，今天正好。”

炎明觉得莫名其妙：“谢我什么？”

何宇宁看了身边的郁安一眼，笑容别有深意：“感谢你为郁安四处奔走帮她寻找脱罪的关键证据。”

炎明牵牵嘴角：“应该的，分内之事。”

何宇宁忽然抓起郁安的手，言辞暧昧：“不管怎样，我和郁安都会记下炎教授你这份人情，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定回报。”

这话别说炎明听了怪异，就连郁安都感到浑身不自在，挣扎着要把手从何宇宁的掌握中脱开，却被他攥得死死的。郁安看向炎明，尴尬地抿了抿嘴，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炎明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理解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到她手上的保温盒，旋即岔开了话题：“又来给乔诗韵送吃的？”

郁安点头嗯了一声。她几乎每天都带着满满一盒新鲜的食物来，隔天又会从老钱手里收回原封不动的过期食物。老钱劝她别费心了，乔诗韵是不会领情的，她却抿唇不语，隔天照旧带着保温盒来分局，次数多了老钱见劝不动就随她们去了。

注意到炎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郁安以为他也要劝自己别浪费时间在没意义的事情上，结果没想到他却说：“她今天应该不会再拒绝了。”

郁安愣了神，完全没注意到炎明已经离开了。

“我们进去吧？”何宇宁在一旁提醒她。

郁安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教授呢？”

“早就走了。”何宇宁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刚刚是走神了吗？”

郁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随何宇宁并肩走进分局大厅，一进门就看见颜公子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恐吓副支队长立刻帮她立案调查，否则就到网上去曝光他们。

副支队长一脸无奈，却又不得不屈服于舆论压力带来的负面影响，好声好气地说：“颜女士，您先别急，我们需要调取其他角度的监控才能确认您儿子是自己走开的，还是被人拐走的。”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调监控！”颜公子歇斯底里咆哮。

经常出入分局的郁安对有人闹事早就见怪不怪，但今天她还是忍不住朝颜公子投去一瞥，权因她看起来很眼熟，似乎是个名人，但想不起来叫什么。何宇宁注意到她的眼神，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才想起来躺在地上这个泼妇正是那个以知性优雅坚持正义闻名的网红颜公子。只是眼前这个满地打滚的女人跟她在公众面前打造的人设差距实在太过巨大，郁安顿时觉得一阵恶寒，嫌恶地扭过头快步从她身边走开了。

何宇宁见状微微一笑，回头轻蔑地看了颜公子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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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明没想到老钱一大早跑来敲他的门竟然是为了昨天在分局里闹事的那个网红颜公子。

“她儿子真的是被人拐走的？”炎明倒了一杯浓咖啡给自己提神。

老钱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过来灌了一口，咖啡太苦，忍不住咂舌：“呸呸，你喝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么苦！”

炎明笑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鼻子边深吸一口气：“苦才好，提神。”

老钱将杯子放到桌上，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不止她儿子，还有另外两户人家的孩子也是被同一个人拐走的。”

“都是那个小丑？”

老钱嗯了一声：“另外那两家分别是在前天和大前天被拐走的，手法如出一辙，都是假扮小丑表演魔术，趁大人没在场就把孩子藏进车里带走了。”

“另外那两家都是什么时候报警的？”

“大前天被拐那家当天就报警了，只不过是在别的辖区派出所，我们不知道而已。至于前天被拐那家，主要是孩子母亲太忙，平时照看孩子的都是家里的保姆。保姆见出了事害怕背责任就偷偷跑了，直到昨天晚上孩子母亲找到她，她才敢说出真相。当晚孩子母亲连夜就找到我们分局的领导，领导连夜下令展开搜查，调看监控才发现拐走她孩子的正是拐走网红颜公子儿子的那个小丑。”老钱蹙眉：“我感觉不对劲，就叫人去查其他辖区的派出所有没有接到类似的报案，这才发现还有一户人家的孩子也是被同一个小丑用同样的手法拐走的。”

“这几家都是做什么的？”炎明啜一口苦咖啡，气定神闲地说。

“第一家老公叫陈廷伟，目前失业靠打零工维生，老婆隋静在菜市场里卖鱼，女儿陈曦今年八岁，在下城区中心实验小学读二年级。这家人既没有背景也没什么钱，夫妻俩生活拮据，平时也没太多时间精力管孩子，现在孩子丢了等于要了他们的命。”老钱摇头叹气：“第二家父母离异，抚养权归母亲，女儿今年五岁，还在上幼儿园，母亲叫黄喜娣，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炎明仔细想了想：“你是说那个慈善企业家、人大代表黄喜娣？”

“正是，被拐的就是她的独生女儿黄嘉姗。”老钱说：“至于第三家就是那个网红颜公子，本名叫颜凌，最早在事业单位上班，业余时间喜欢写点东西，后来在网上混得风生水起，现在已经是百万大V，在网络上说话很有分量，就索性辞职专心在家做网红，据说收入很可观。她老公叫曾健，是名公务员，收入虽然不高，但工作稳定，家里的事平时基本都是她老公在操持，不过最近一个月她老公被派去基层锻炼不在家，接送孩子的事就交给了他们家的保姆。”

“这几家有什么共同点？”

“怪就怪在这里，除了孩子都是未成年人，这三家几乎没有共同点。而且，三个孩子失踪的地点之间也没有任何关联，相距也比较远，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被人贩子随机拐走的。”

炎明沉吟：“这个假扮小丑的人贩子之前在拐走孩子的地方出现过几次？”

“这个……还没来得及查，回头我叫人去调取监控查看一下。”老钱迟疑着问他：“你觉得这三起失踪案不是意外？”

炎明若有所思地说：“如果真的只是拐卖孩子似乎没必要假扮小丑搞得这么醒目、哗众取宠……这三家人彼此认识对方吗？”

“这个……”老钱汗颜：“也还没来得及问。”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老钱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小黑的来电：“哎，小黑，咋了？……什么！她发网上了！……我马上回去处理。”

老钱挂断电话告诉炎明：“那个网红颜公子把昨天来分局报警拍下的视频重新剪辑了一段发布到网上，硬说是我们警方不作为导致她孩子被拐失踪，现在网络上都在声讨谴责我们警察，我得先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