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玩具商店

平静的三天假期还没怎么过呢,时间就在他俩的指尖上悄悄地滑走了,赵归淮也早早地就搭上了球队去往上海比赛的专机。

他俩呢,就一起窝在房间里,看着电视机前的赵归淮,探着脑袋,用一种几乎是渴求的眼神,看着场上四处飞奔的队友,顺便再打量一下旁边正手舞足蹈指挥着的教练。

“真好啊,还有专机呢。”

“你这是羡慕啊,还是嫉妒啊?”

鄢宁掂了掂他的小脸,明知故问道。

“我羡慕?我这个人一向是淡泊名利的,这种身外之物,不要也罢!”

“哦——那就是说,有了更好?只是你还没得到而已嘛。”

何为靠在他腿上,仰着面翻着脑袋回过头去看他,一脸的不高兴,自己的小心思怎么能被他给直接戳穿了呢。

“好了好了,看你的好弟弟比赛吧,我不说话了,免得有些人小肚鸡肠,又拿白眼瞪我!”

“切!我弟弟?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他不是我弟弟!”

“那你高兴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停住了手脚,鄢宁不再顺着他的下颌线滑动自己的手指,何为也将脑袋定在了他的大腿根。一声叹息之后,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时间,竟然没有分出来,刚刚是谁叹的那口气。

“说实话,他应该——也挺可怜的吧,父母双亡,被人收养,那我小时候对他是不是太狠了?有没有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什么伤害呀?”

“伤害就伤害了,谁让他叫咱们小为为从小就没有妈妈陪着的!这是他应得的!”

“你真不觉得我做错了?”

何为觉得,他不过就是说两句场面话来安慰安慰自己罢了,不过他可是打心眼里,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个混蛋臭小子的。

“为什么一定要分清对错呢?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却把它从别人身边夺走了,那就是你的不对!那是你的妈妈,是你大发慈悲施舍给他的十几年的母爱,你不应该觉得对不起他,而是他——应该觉得对不起你!”

何为蜷着身子窝在他身下,拽着他的手,欢喜着一张脸听他说完了这些话,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就是啊!臭小子,这是他欠我的,怎么还成了我对不起他了呢?”

“对呀,我们小为为警官,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呢!”

小为为警官这个称呼,还是何为刚上警校,他俩也才刚在一起的时候,鄢宁给他起的一个生不生,熟不熟的绰号,毕竟那时候两人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真正肉麻亲昵的称呼,鄢宁也是决计张不开嘴的。

不过后来时间越久,这个称呼听着,反倒是多了几分情趣。

刚腻歪没一阵,何为的手机就像是设定了闹钟一样,自动就响了起来,他拿着看了一眼,便让鄢宁闭上了嘴。

“喂,蔡局。”

“哦,检察院那边的案子?去年那个吗?”

“好,我马上回来。”

三两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没有寒暄,也没有多余的问候,鄢宁知道,他又要出门了。

“是舅舅啊,局里有事?”

“嗯,有个案子,蔡局叫我过去看看。”

何为都已经麻溜地在穿衣裳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停下了动作,转过脸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鄢宁。

“怎么,怕我在家私会小白脸啊?放心吧,我等你回来。”

鄢宁还以为他又是想开什么情趣小玩笑了,结果还没说完呢,他就注意到了何为面露难色的尴尬神情。

“其实——”

“想什么就说咯,跟我还藏着。”

“其实我前两天就知道了一件事,关于蔡局的。”

何为那扭捏的模样,实在是很那让人联想出真正的答案来,鄢宁也只能选了其中最为可能,也容易让他暴露真实想法的一个:“难道是我要有新舅妈了?”

“不是!是咱俩的事!”

“——咱俩?”

鄢宁压着心里的欢呼劲儿,还有样学样地拧着眉毛,疑惑了起来。

“咱俩的事,你舅舅可能知道了。”

“那你现在去局里,不会被他给——”

学着学着,鄢宁还冲着他脖颈处,狠狠地来了一下。

“那倒不会,听人说起的时候,我看他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些时日了,你说会不会是你爸妈跟他说的呀?”

“我妈倒是有可能,你觉得他还会搭理我爸吗?”

“算了,管他的,反正他知道了,我也就不怕了,他难不成还真敢吃了我亲啊?”

“那我爸妈这次来——”

“见!我给叔叔阿姨准备礼物!他们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准备。”

鄢宁心里憋着坏呢,所以打算再故意整整他。

“他们喜欢贵的东西,尤其是我妈,你有钱吗?”

“贵的啊?我···”

这下何为可就真犯了难了,自己是没钱,不过妈妈要回来了,要不然——

“求我吧,我给你钱,一次四万。”

“哟,涨价了?那我今天岂不是要累死了?”

何为看出来了,他在逗弄自己,作势就要扯开领口,当场兑现呢。

“留着吧,以后说不定价儿更高了,你呀,就少辛苦几次,年纪大了,得好好保养!”

这话,那才是真伤人呢!

但也只对何为有效,他就从来不敢骂鄢宁是个老男人。

还在赶回局里的路上,何为就接到了蒋方义的电话,叫他直接来案发现场就是了。

他还纳闷呢,这不是一个去年没有解决完的案子吗,怎么还会留着案发现场呢?而且这个案子,它能有案发现场吗?

带着疑惑,何为驶向了蒋方义给他的那个地址。

外围已经被一大帮子围观群众给堵得水泄不通了,何为也只能早早下车,挤过人群,艰难地穿梭进去。

“何队!”

“怎么这么多人啊?”

“没办法,报案的是附近的环卫工,当时他就叫了一帮人来参观了,最先到现场的民警已经尽量控制住态势了,可这儿啊,人多,没办法。”

“刚刚蔡局打电话说,不是去年那个玩具厂的案子吗?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越过警戒线,两人边说边往里面走去。

“是啊,那个玩具厂的老板罗自立,去年不是在审讯前期,跑路了嘛,人没找到,所以案子就还没审理呢。”

“所以——”何为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站在玩具商店的门口,他微微侧身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就是消失已久的罗自立?”

蒋方义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现场勘察了吗?”

戴上手套脚套,何为就顺着现场的足迹血迹,一点点避开着往前走。

“刑鸣已经来过了,他去附近收集信息去了,阙科长正在里面勘验尸体呢。”

转角进到里屋,何为也见到了更为血腥的一幕。

“老阙,怎么样了?”

“你来了!尸体——”阙上闻都忍不住地嘶吧了两声嘴,有些感慨万分的意思,“挺惨的,虽然我也不想同情一个害惨了六七个孩子的奸商,但这种现场,我都有些反胃了,实在是——”

他让开身位,何为也看到了刚刚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一摊尸体,流得满地都是。别说是何为他们了,就连阙上闻这种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都有些受不了了。

“尸体是什么情况?”

何为捂着鼻子问道,顺便伸手找蒋方义拿来了一个口罩。

“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尸体至少身中二十几刀,最狠,也是最深的一刀,来自死者后背处,直贯脊背,凶手力气很大啊。”

说着,他还蹲下去,翻动了一下尸体,好让何为看得更清楚些。

“背后袭击呀,身前的刀伤呢?”

“我推断,背后一刀是为了制住受害人,这一刀捅下去,被害人就几乎没什么反抗能力了,身前的十数刀,应该都是为了泄愤而捅刺的。大多都是深浅不一、凌乱不堪的刀法,并没有要取人性命的意图。”

“看来是仇杀了。”

“这个呀,你还是自己慢慢看吧,我回去尸检完了再给完整的报告给你。”

叫上郝愿,他俩运走了尸体,整个现场,也仍旧是血淋淋的一片。

“何队!”

这时候刑鸣也回来了,看样子,外围搜索应该是没什么收获。

“那两个血脚印,什么情况?”

何为指了指自己眼前,离刚刚尸体摆放位置很近的那组血脚印。

“应该是凶手的,42码鞋印,还是一双新鞋,印记清晰,只是到了这里——”刑鸣看着前面更远处的血迹断裂处说道,“应该是凶手踩着什么东西离开了,所以不管是血迹,还是血脚印,都没有了。”

“这么长?”

何为看了看,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外面那个屋里,确实是血迹不多,也没看到有什么血脚印的痕迹。

“是啊,从这里的转角,一直延伸到了门口,昨晚下雨,外面的血迹也被冲刷得差不多了,所以咱们能勘察的,就只是留在屋里的那两组脚印了。”

“你能看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垫在了下面,吸收了大量的血迹吗?”

刑鸣没有废话,而是取下了自己拍摄的相机,递给了何为。

“从地面残留的一点印记来看吗,应该就是普通脚垫,只是较长而且,再加上这间屋子长宽不一,很长,但是不够宽,所以一般稍微长一点的脚垫,也能从门口够到那边的转角。”

何为看了看照片,又回过身去,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边的转角处,躬着身子细细观察,确实是能看见些网纹格状的纹路,被印在了瓷砖地面上。

“带回去,也分析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是什么材质的脚垫。”

外面的这个摆放了很多东西的屋子,也吸引住了何为的好奇。

上次抓那个罗自立的时候,因为工商局,还有海关那边手续都比较齐全,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多费很多功夫来找这个罗自立买卖有毒玩具的证据,这间他的玩具商店,何为也就没怎么细查过。

“他怎么会回来这里呢?”

何为一个人转着圈地看着墙面上的东西,还不住地自言自语起来。

“何队,咱们要不从以前那个有毒玩具的受害者家属查起吧?”

蒋方义站到他身后来提醒道。

“当然,他们就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了,不过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好几家不只是受了毒害,甚至连孩子的性命都没有保住,待会去问话的时候,人家要是骂两句,就让他们骂吧。”

“哎,好,我知道,谁看了心里不气呀,奸商害死人,这老小子,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蒋方义是图嘴巴一时痛快了,但何为却不得不在一旁警醒他两句:“不要带着仇恨情绪办案子,受害人、凶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找到他们就是你该做的。”

“是,我错了何队,以后不会了。”

“报案人呢?他不是还破坏现场了吗?找他过来问问,看看他都动过什么地方了。”

报案的是一个环卫大爷,一直负责这周边一块的卫生清扫工作,也是他,早早地就发现了案发现场。

“何队,你是怀疑他——”

“现场在拐角那里头呢,他在外面是怎么看清楚里面有个死人的?去叫来问问,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何为已经在门外的窗口处排查了一阵了,还是没找到能从外面直接看清现场的角度,所以他就怀疑起了报案人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很多凶案,凶手都会反向地把自己伪装成报案人,甚至是受害人,来迷惑警方。

“大爷,这是我们队长,你跟他说说你今天早上,是在哪儿看见的凶案现场吧。”

蒋方义领着人过来了,何为也赶忙迎了上去。

“大爷,你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就是我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环卫车,有些不太情愿跟何为他们站在这里浪费这个时间。

“蒋方义,去给大爷把剩下的地方扫完!干净的啊!”

转过脸来又问大爷道:“您看怎么样?”

“那行那行!警察给我扫地嘿!”

大爷那愁容满面的脸,一下子就喜笑颜开了起来。

“大爷您这边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耽误您一会啊!”

“没事,你们都帮我扫地了,我闲着没事干了嘛。”

“大爷,您是在哪儿看见的,屋里那个死人呐?”

给大爷拿来个座儿,大爷坐下,何为就撑着腰,站到他身旁,故作神秘地小声问道。

“那边!”

大爷指了指那颗树下,就在路旁,倒是比刚刚何为观察室内的时候,距离更远了些。

“在那儿能看见?”

“能!我刚来上班的时候,打眼一瞧,我一下子就看见了!”

刚上班的时候?

大爷一说完,何为的第一反应本来应该是先走到那个位置,去观察一二的,可他突然看见了那边正在扫地的蒋方义,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扭过头去,看着大爷,何为有些诧异道:“大爷,你什么时候就上班了呀?这半条街我看你都已经扫完了呀!”

“我三四年前就上班了,我呀,干活利索,人又不偷懒——”

“不是大爷!”何为连忙扶住他,“我是说,今天早上,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扫的这条街呀?”

“三点半!”

“可是您六点半才报的警啊?”

“我把街道扫完了,我才报的警啊,不然上头要扣我工钱的!”

“我——”何为忍着心里的无语,还是冲着大爷挤出了一个乐呵脸来,“那你一来,就看见那里面的死人了?您为什么会往那里面看呐?您不是应该直接走到那边的街口,然后开始一路打扫吗?”

何为问得仔细,大爷也说得谨慎,对话的时候,他还将何为拉近了些,像是生怕被什么人给听见了似的。

“这地方啊——邪性!”

“邪性?这里以前死过人?”

“不是死过人,是害死过人的!”大爷边指指点点,边跟何为交头接耳道,“之前呐,这个老板天天让人堵,说是他害死了人家儿子!后来他跑了,那些人就天天来砸他们家的门,我呀,天天到了这儿来,都地多扫一会的地!但是我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呐,毕竟人家家里,可是死了人的,能忍就忍了。”

“那您最近还看见这帮人来砸门了吗?”

“没有了,最近早没有了!人家也累了呀,这个老板也一直不现身,砸了又能怎么样呢?”

“大爷,您发现尸体的那个地方,就是您平时站在外头观察他店里情况的地方吧?”

“是啊!”大爷突然激动道,“以前警察发过一个悬赏,说能找到他的呀,给钱呢!我就想着,说不定他会回来,所以打扫完了之后,我就老在这一块到处寻摸,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瞧大爷那欣喜劲儿,应该不是凶手,而且也不像是装的,主要是他这身板子,何为也试探过了,不太可能使得出那么大的劲,把罗自立给一刀撂倒,随后还有力气再补上个十几刀。

“大爷,那就麻烦您了,您的地呀,我们的人已经帮你扫干净了,回头啊,我跟你们领导说一声,您呐,立了大功,有奖金的!”

“真的呀?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送走了欢喜的大爷,迎回了累得气喘吁吁的蒋方义,何为还没等他多喘两口气呢,就准备叫着他到街对面去勘察情况了。

“何队,我先歇会吧。”

“这就不行了?”

“不是啊,这扫帚,太长了,累人得很!”

蹲在路边的石头墩上,蒋方义是喘气喘得不行不行的,何为却又发现了些异样之处。

刚刚他是把车停在了外围,没有直接开进来,所以那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但现在乍眼一看,这地方根本就停不了车嘛,凶手要是开车来的话,那就肯定会停在外面的那条街上,就像何为一样。

“何队你去那儿啊?”

“那边路上!”

边走边看,边看还边仰着脑袋看看上面的大楼,那边街边倒是有一些停车位。不过照理来说,凶手应该不好恰恰好能找到停车的地方,因为这里人流量本来就不小,很多周边的住户,更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私家停车位了,轻易是不会挪动的。

难道凶手是走路来的?

何为心里还是更倾向于,凶手是开车来的这个观点,因为毕竟是行凶,凶手需要更好地掩藏自己的行踪,不太愿意在路上被更多的人看到。

除非——凶手就住在这附近!

“蒋方义,回去找找,看看去年那个有毒玩具案件,受害者家属都住在哪些地方,有没有这附近的住户,咱们先排查这附近的。”

“好,我马上给月姐打电话。”

何为希望自己的推断是错的,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种受害者家属,到头来变成凶手的案件。

这种案子不仅是让人看了揪心,更是不好突破其心理防线。因为之前所遭受的伤害,会让他们更加选择相信自己,更加封闭自己,警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太可能让他们开口承认罪行的,除非有非常有利的证据支撑。

“消失了,又出现了?这个罗自立,跟咱们玩儿土拨鼠游戏呢。”

“何队,月姐的资料马上就来。不过之前我听说,罗自立能逃跑,可是全靠他那个律师朋友啊,咱们现在已经找到这个罗自立的尸体了,那——”

“派人去那个律师家里看看,联系一下他,找到了就把人直接带回去,先问问他再说吧。”

“那恐怕是不好办了,他跟这个罗自立一样,都已经躲了大半年了,能让咱们就这样找着了?”

何为也跟着恼心,整个案件,最有可能的两个凶手,都不太可能开得了口,甚至有可能是极度不愿意跟警方合作的,那这个案子可就难办了。

——叮叮——

蒋方义收到了短信,是胡北月传来的资料。

两人围拢一看,去年的案子里,还真有一个受害者家属就住在这附近不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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