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案情梳理

他伸了伸手,要何为拿出证件来给他看,何为也很利索地就将证件递到了他手里去,他前前后后翻看了好几遍,好像生怕何为是冒充警察来上门的一样。

“警察来干什么?”

“你妹妹,曹贝贝,还记得吗?”

何为像看二傻子一样,在他眼前晃悠了好几个圈,耐心地跟他再次解释道。

“我没有妹妹,你搞错了。”

他回避着何为打量他的眼神,转身之后就准备搬起椅子躲回家里去。

“你等等!”

何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想要逃避的他给生生硬拉了回来。

“警察就能随便打人了吗,放开我!再不放手我就去投诉你!”

“你个窝囊废!”

何为松开了他,一把甩掉他的胳膊,但也不由分说地咒骂了他几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骂人,如此的不分场合。

“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那就不如再跟他说得更清楚些,“窝囊废,你爸你妹的事,你真的就不知道?你真的就全然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你放屁!”

他突然使大劲儿,一把推开何为,嘴里也开始叫唤着,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向后倒去。

“我不是人?我没良心?我还要怎么有良心!我出国打了十几年黑工,就是为了给我舅舅舅妈过上好日子,顺便给我那个整天酗酒的亲爹看病,我还要怎么有良心!他们把我送人,他们干尽坏事,什么时候跟我说过的!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刚刚被他猛推一下,何为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突然又开始发泄起来。

不过这边的家属院,大多都没什么人住了,所以即便是他大喊大叫两句,也没什么围观群众过来凑热闹。

“你——你没事吧?”

何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就试探着往前去,想要扶住他,没想到他却直接步步往后退,靠着门口的铁锹,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对不住啊,我这个人说话不过脑子的,刚刚的话,是我不对,你别介意,我跟你道歉。”

“不用了!有什么好道歉的,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想笑就笑吧。”

刚刚还哭哭啼啼的,现在转眼间,他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哀怨起来,不过整个人身上的那股子颓废劲儿,还是一点没变。

“祝先生,我刚刚去了你妹妹以前的学校,见到了一些她的同学,他们跟我说了很多话,但我还是想,再听听你的。”

“你想听什么?啊?”他靠着铁锹慢慢爬起来,何为被他弄得,下意识地就后退了好几步,“想听我妹妹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她死是她活该?还是你想知道知道我们家的风流韵事?狗东西,给我滚!”

何为还没来得及再多辩解两句,他的铁锹就直接呼到何为的面门上来了,要不是何为反应快,这会儿估计已经吃了好几坨臭烘烘的狗屎了。

“祝先生,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请你自重!”

“重个屁!给我滚!”

他一把甩开铁锹,赤手空拳地就直奔向何为而来。

没有了武器,他也就对何为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三下五除二地,何为就把他给撂倒,钳制住了。

“祝先生,我今天来,不是来闹事的,我是真心为了你妹妹的事来的。当年你妹妹的事没有立案,也是你亲爹他自己去撤销的报案呐,如今他也已经身在牢狱之中了,不久就要被判刑,但你妹妹的事,你真的就全都清楚了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委吗?”

何为猜想,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曹喆肯定是没有跟他说过细节的,对于整件事,他应该也是只知道个大概。

没过一会儿,身下的人就不抵抗了,何为也就松开了他,将他扶了起来。

“你知道些什么?”

他有些难为情地瞄着身旁的何为,脸上还沾着些不知道是青苔还是屎的青褐色的东西。

“先洗干净吧,咱俩坐下慢慢说。”

院子里就有洗菜的水龙头,他放满了一池子水,直接就把脑袋扎了进去,在里面使劲儿抖落了几下,这才仰起头来喘口气。

“祝先生,坐。”

“你是来查什么案子的?我知道,我们家可不会报案,我那个爹,他可不会干这种有辱家门的事。”

“有人死在了当年发现你妹妹的那个水库里,我猜——凶手可能是姚家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跟你妹妹在一起过的,她的那个高中同学,姚兴仁。你对他,有什么印象吗?”

“他?就是他爸——我不想说他,脏了我的嘴。”

祝想扭过头去,不愿意再提,那就说明他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而且很有可能跟何为了解到的那些,是差不多的。

“他为什么失踪,这你总知道的吧?你妹妹以前,就没跟你提起过他?”

“提起了又能怎么样,那个狗东西,说是喜欢我妹妹,结果呢?”

“你看看这个,”何为拿出手机,找到了之前存下的朝松的照片,“他有没有去学校,或者是去你家,骚扰过你妹妹。”

“这不就是那个混蛋吗?”

他一把推开何为递过来的手机,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朝松来。

“你见过他的?”

“这个狗东西,以前姚兴仁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来帮他搬过宿舍的,我当然见过他了。”

“姚兴仁管他叫什么?”

“叔叔啊,怎么了?我知道,他说过的,他爸早死了,这是他后爹,跟他那个妈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说着说着,说到了激动处,祝想还冲着何为这边的地上,狠狠地淬了几口唾沫。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妹妹被你爸,拿钱换命了的?”

尽管他极力地想要表现自己的愤世嫉俗,极其不愿意接受那笔脏钱换来的好日子,尽管他看起来态度鲜明,何为也还是不得不开口问问,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去年我回国的时候,就准备跟我女朋友结婚来着,我舅舅舅妈把我养大,我也没孝敬他们几天,我那时候想,我爸老了,就算是他运气好吧,能让我照顾他颐养天年。可是后来,他突然拿出一套房子给我,说是留着给我结婚用的。我知道,那地段不便宜,房子过户的时间也很早,不是他能买得起的。那时候他要是能拿出这笔钱来的话,我也就不用被送到别人家去养了。我问他了,房子是怎么来的,以前我就怀疑过他,他没有拿出积蓄来救我妈,他把钱给藏起来了。后来我天天问天天问,他没办法了,就跟我说了,说是那钱,是别人赔的,就是我妹妹死的那一年。他一直不敢跟我说,直到我要结婚了,他才拿出来。”

何为刚想就着他的话茬问两句,没想到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我本来就怀疑,我妹妹当时跳河自尽,是另有隐情,不过那时候我还在外地上学,也没能赶回来,等我过年回家之后,我妹妹的尸骨也早就已经火化了。后来我去问了很多人,她以前的同学,还有那些朋友,但他们都对我避之不及,不肯相助,连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愿意告诉我。后来还是看新闻我才知道,江源出了一个连环奸杀犯,那个人被抓之后,整个江源零零星星地就开始出现了很多的模仿犯,我妹妹就是受害人之一。不过后来我妹妹死了之后,那个人就不敢犯案了,整个人也老实了。我那个爸呢,知道自己女儿名声毁了,命还丢了,干脆就应了那家人的提议,私了了这件事,去公安局撤销了报案。拿着这钱,他给我买了套房子,还说,这是为我好。哈哈哈哈哈哈!为我好?我住在这都是人血的房子里,我还能心安吗?”

“那你有没有杀害兴社村的村民姚三妹?”

“谁?又是个姓姚的啊?她不会就是我爸弄死的那个女人吧?还算他有点担当,讲点良心,不枉我妹妹投生到我们家一场。”

看他的反应,倒真不像是在说谎,看来曹喆杀人,还真是被自己的儿子给逼急了,情急之下为之的。

本想再跟他多说两句的,不过他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的,何为想着跟他也说不着什么有用的话了,干脆就离开了那里。

何为心里对于当年发生的事,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了,现在他要调转方向,带着他查到的一些线索,去问问曹喆。

但很显然,曹喆能把自己女儿死亡的真相,埋在心里十几年,即便是现在有警察带着些模棱两可的供词上门去找他,他也绝不会跟警方多说一句的。

“曹喆,你到底跟什么人商量好了的,你杀姚三妹,是不是为了帮他混淆视听,帮他逃脱罪责?”

“你们都找到我女儿了,还不知道是为什么?都是你们警察,办事不力,要不是当年那个□□犯逃脱了,我女儿也不会被人害死!”

“你说的是兴社村里的那个,还是被枪毙的那个?”

“都是!他们都不是人,你们也一样!”

他的吼声,震得拘留所的玻璃都在抖即便身后站着两个狱警,也差点没按住他。

先前何为还以为,他这个岁数了,力气也不够了,身体机能也下去了,没想到亲眼一见,这老小子身子骨还真是挺硬朗的,根本不像个年过半百的人。

“你女儿当日的死亡现场,如今被人布置成了这样,你就没觉得有点后背发凉,有点害怕吗?对于你来说,干完这件事,或许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但对于幕后的男人来说,你只不过是一把好使的枪罢了,说不定他还深涉你女儿之死的案件里呢。曹喆,你十几年前就放过他了,现在也还是打断助纣为虐吗?”

何为说完,他也仍旧垂着个头,不说话,也没有一点想回应的意思。

何为给他留下了思考的时间,刚准备离开拘留所,他就突然在他们身后来了一句:“我女儿是死在水里的,不是岸边。”

说着,他还顺着窗口处的狭窄缝隙,把刚刚何为推进去的照片,又给送了出来。

何为回头打量了一下他最后被带走时的神情,他有些得意,甚至还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何为看,没有丝毫的害怕,这跟何为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他这是在挑衅自己,还是说——自己走的这一步,正中了他的下怀呢?

收回照片,何为又回到局里,胡北月他们也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是关于2·02案几位受害人之间的联系的。

“何队之前带回来的照片,我们又进行了一些细致的比对,发现了一些不在主画面里的线索。”

胡北月在一旁说,韩思瑗就在黑板上不停地贴着打印出来的照片。

“你们看,这是2·02案的第一个受害人许峙,在他身边,有一个身着紧身裙的女人。这张照片拍摄于2001年,新年伊始,是思源大酒店的中高层管理人员的合影,他俩的脸,隔得很远,所以不仔细看,是看不清的。而恰恰好,死者许峙在案发那天,穿的就是这一身。”

接着,等韩思瑗又摆上另一张照片之后,胡北月接着解释道:“这是2·02案的第二个受害人,叫刘灿,他虽然不是思源大酒店的员工,却是酒店的供货商,跟酒店的往来也很密切。咱们现在看到的这张照片,就是在刚刚那张照片之后两天拍摄的,那段时间酒店在拍摄新年时期入住酒店的客人合照,这一张里面正好拍到了第二位死者。但同样,也是远距离的,很模糊的画面。”

韩思瑗又将他们还原出来的特写放大照贴了上去,上面赫然出现了一张较为清晰的脸,正是那个跟着许峙一起出酒店门的女人。

“这是——”

“没错,这还是她,除了特别放大的脸部特征之外,这两张照片里的两个女人,都还有另外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脚踝处的纹身,是蝴蝶纹样的,而且纹样很复杂,纹的价格应该不会低。”

何为接过那纹身的特写照看了一样,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姚三妹?”

“对,就是她,不过咱们发现她的尸体那阵,她脚踝上的纹身已经被洗干净了,只留下了几道疤痕而已。”

“还有第三人的吗?”

“有!”胡北月他们真的是下了很多功夫的,在几千张照片里,愣是让他们找到了这许许多多的线索,“你们看,这是第三个受害人,胡席。他既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也不是供货商,不过他长期在思源酒店包房住,算是酒店的常客。他也跟这个姚三妹,一起出入过酒店,照片的拍摄时间,同样是在那之后不久。”

三张照片放在一起,再加上那几张用仪器分析出来的特写照,看得何为是目瞪口呆的。之前他们是怀疑,凶手应该是从思源大酒店选取的目标人物下手,但一直没有实证,现在有了这些照片,他们的调查方向也就能更明确些了。

“三位死者,都跟姚三妹有一定的联系,而他们呢,又都成了凶手下手的目标。要不,就是他是想借着弄死这几个人,吓唬吓唬这个姚三妹,要不——就是这几个人,以前都伤害过他,弄死他们,只是为了泄愤。但他又为什么留了姚三妹这么多年呢,是不敢下手,不敢直面恐惧吗?”

“总之,线索又回到了兴社村,也就是凶手布置给咱们看的现场那里。凶手想要跟咱们说的话,应该就是当年的事。不过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开口,咱们抓住他的时候,应该就能弄明白的。”

胡北月说完了,何为就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人,紧接着把他的照片也跟着贴了上去。

“他,姚兴仁,还有这个姚兴娜,他俩一直失踪,咱们追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他们姐弟二人的半点踪迹。他俩能把整个案件串联到一块儿来,不管是兴社村那些人,还是思源大酒店,还是曹贝贝,都跟他们姐弟有关系。只是咱们还不知道的是,凶手想要的,除了所谓的宣告,还有什么呢?难道就只是为了跟警方叫嚣吗?”

“会不会——”胡北月在桌子上翻找了一阵,抽出了几张纸来,“是因为白露的死?”

“她?她是世纪大案的受害人呐,咱们要调查的这个凶手,不管是02、03年作的案,还是现在兴社村那个案子,都不会跟那个凶手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事情的因果并不会因为凶手被抓就结束了啊,这个白露不也是事后才上吊自杀的吗?”

胡北月的话没错,也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没有人会在生活安逸,未来一片光明的时候,去铤而走险,干违法犯罪的事,除非——出了什么变故,让他不得不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宣泄出自己的情绪。

又或者,他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悲剧,他想给自己的结局,留点震撼人心的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小胡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再把整个兴社村的历史,不——是姚家,姚家的过往,再梳理一遍。”

擦掉黑板上的痕迹,再将一张张的照片取下,何为在黑板上重新画下了姚家的家庭状况图。

“姚家上一代一共三个孩子,姚大国,姚二苗,姚三妹,这三个人都因为不同的原因,已经先后死了。姚大国的老婆白露,是1999年世纪大案的第一个受害人,虽然当时她并没有被手法不娴熟的凶手给杀害,但事后回到兴社村,被村民的流言蜚语所累,最终上吊自杀。根据凶手留给我们的线索来看,害的白露惨死水库边的,也就是村里当时对这件事嚼舌根最厉害的,应该就是袁大姑和洪凤翠了,这也就是咱们介入整起案件的开端。姚二苗的老婆句家翠,目前户籍已经注销了,从03年春节过后开始,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迹。她在姚二苗死后,还交往过一个男人,名叫朝松,目前也是下落不明的状态。而且根据我的走访调查来看,这个朝松,也不是什么好人,曾经甚至涉嫌猥亵,□□过姚二苗儿子的女同学曹贝贝,并导致她跳水溺死,这个人也就是咱们之前侦办的姚三妹吊死案凶手,曹喆的女儿。姚家第二代,只有两个孩子,大哥二哥分别都只生育了一个独子独女,但目前也是没有行踪的状态。我了解到的情况是,这个句家翠的儿子姚兴仁,因为接受不了继父对自己女朋友的□□行为,离家出走了。这个姚兴娜呢,初中毕业之后,也一直在外打黑工,基本上没留下什么身份信息,目前也是失联的状态。”

何为理清了人物关系,胡北月就开始接着叙述起了这些人物背后包含的案件的联系。

“句家翠,朝松,还有咱们这个案子里的死者袁大姑,洪凤翠,还有之前案件里的死者姚三妹,甚至里面还牵涉到了2·02案的受害人许峙,他们呢,之前都曾经在思源大酒店工作过,这是一个他们之间的共同关联点。通过酒店这个点,我们追着这个线索,查到了另外两位2·02案受害人,跟姚三妹的关系,不太一般。几人曾一起出入过思源大酒店,再加上兴社村内部的一些传言,我们可以对他们的关系做出大致判断,姚三妹和袁大姑她们,十几年前,都曾经在思源大酒店里从事过色情服务,服务对象就包括2·02案的几个死者。而且可以推断的是,除了她们自己从事之外,她们还会鼓动,甚至强迫村里的其他年轻女孩子,跟这她们一起下海,她们在中间赚差价。甚至有的时候,连她们自己的家人,她们也同样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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