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时,曾米有片刻的恍惚。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头天晚上的摇曳迷离和眩晕里。
这是哪里,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又是怎么来的?
挨过了恍惚,她环顾四周,看见了头顶的电子屏,看见了上方的悬挂输液架,看见了蜷在黑色沙发上正睡着的曾与钧,看见了自己左边手背上的留置针。
她这是进了医院啊。
完了,完了,完了。
曾米欲哭无泪,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身体上的不舒服,而是曾与钧肯定知道她去会所了,肯定知道她点小鸭子了。
夫妻感情要破裂了!
她住的是个单间,窗帘是拉上的,房间里昏暗寂静,唯二的光源,一个来自头顶上方电子屏幕,一个从房门玻璃投射进来。
曾米忍着头疼坐起来,看向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她的个人信息和住院时间。
她的入院时间是昨天夜里将近十二点,现在已经是早上了,早上五点三十七分。
对于自己住院的原因,曾米大概能猜个明白,她在喝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点事没有,但绝对没想到能严重到住院。
曾与钧肯定要气死了。
曾米在心里叹气,小心翼翼地下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以免吵醒曾与钧。
然而事与愿违,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曾与钧已经搬着凳子坐在病床旁边了。
曾米被吓了一大跳,因为病床紧挨着卫生间,她打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曾与钧。
“老公。”她掩饰住心虚,讨巧道,“你怎么那么早就醒了,再睡会儿吧。”
曾与钧没搭话,就这么锁着眉头看她,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开始没话找话。
“我这拖鞋,还有卫生间的牙刷牙膏护肤品都是你回家拿的吧?辛苦你啦。”
……
“内衣也是你帮我换的吧,谢谢你。”
……
曾与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和动作一动不动。
曾米越加不安,看他这架势知道有些事逃脱不过了,于是迅速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老公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去会所的事,不该背着你喝酒,也不该让你担心。”
从打开卫生间的门看到曾与钧起,她的手就一直握着卫生间的门把手没松开,到这会儿都还保持着这个动作,等待着曾与钧的发作。
曾与钧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生气,而是结结实实地叹了口长气,起身把她的手从门把上拿开,扶着她坐回病床。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一上来就跟我道歉?”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一杯盖水,先抿了一小口,发现有点烫就去去茶水间兑了点凉水,等温度能入口了才拿给曾米。
“谢谢老公。”曾米接过,小口小口地吞咽,看似表面沉静,实则内心的愧疚感达到顶峰。她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但曾与钧一副不想多聊的态度,搞得她满肚子的话说不出口。
俩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护士推门进来。
“病人躺回去,量血压了。”
曾米赶紧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水,递给把手伸到她跟前的曾与钧手上,老老实实地躺好。
“血压有点低啊。”护士机械地做完工作就要走。
曾米叫住她,“护士,我要住多久院啊,今天能出院吗?”
“这个我不清楚,得问医生。”护士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曾米被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曾与钧:“她们忙着呢,没时间针对你。”
“我知道。”曾米道,她在生意场上受到的冷脸不知道比这多多少倍,“你要不先回去吧,还得得上班,我自己一人在这儿就行。”
曾与钧:“工作重要还是人重要,如果今天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会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去工作吗?”
曾米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你不生气啊?”
曾与钧:“生气有用吗,我能打你还是能骂你啊?”
知道他没生气,曾米放松下来,嘿嘿笑道:“当然不能打也不能骂。”
曾与钧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以后禁止在外面喝酒。”
曾米:“好。”
曾与钧:“也不准再找鸭子。”
曾米囧,“不是我要找,是她们硬塞给我的,我要不是看在五万块钱单子的面子上,肯定不能要。”
曾与钧:“有单子也不准要。”
“好好好。”曾米哄他。
得到了肯定答复,曾与钧便不再追究,“天还早,再睡会儿。”
曾米知道曾与钧在沙发上肯定睡不好,想把床让给他。
曾与钧不肯。
曾米道:“那咱俩一起睡。”
曾与钧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抱着曾米在窄小的病床上睡回笼觉。
再一醒来,曾米发现床边的柜子上堆满了吃的。
不用想,肯定是曾与钧买的。
病床自带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鱼片粥、云吞面、鸡蛋羹、虾饺、素菜包,还有一碟清炒西兰花,也不知道他跑了几家店。
“吃医院的大锅饭就挺好,干嘛还出去买。”曾米道。
曾与钧掰开一双筷子递给她,说道:“医院的饭只是让你活着。”
曾米又道:“太多了。”
曾与钧:“选你想吃的,剩下的归我。”
曾米:“可是我都想吃。”
曾与钧:“那你就都吃。”
见他这么有问有答,曾与钧的恶劣劲儿上来了:“吃不完呢。”
曾与钧:“能吃多少吃多少。”
曾米心满意足地偷着乐,却不小心牵到神经导致脑袋一阵一阵抽疼。
曾与钧忙问:“没事儿吧?”
“没事儿。”曾米揉着脑袋道。
确认没有大问题,曾与钧把鱼片粥推到她面前,“别得瑟了,赶紧吃。”
别看曾米嘴上活泼,实际虚得很,粥没喝一半,蛋羹吃两口,其他都没动,剩下的都让曾与钧收进了肚子。
曾与钧人虽然瘦,肚子却跟个无底洞似的,好像有多少东西都能塞进去。
曾米第一次见识到他这种“特异功能”是在刚“醒”来不久,那时她还并不信任他,为了测试这人的脾气,她在两人出去吃饭时拿着菜单狂点一气。
曾与钧就在旁边看着,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结果就是,一桌子菜曾米吃了四分之一不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曾与钧闷不吭声地一点一点地清扫剩下的菜。
曾与钧吃相很好看,他习惯于先塞进嘴里一大口,而后不急不躁地鼓着腮帮子咀嚼,看得曾米食欲大增,不知不觉又跟着吃了一会儿。等到自己实在吃不下,而曾与钧还在往嘴里送东西,曾米有点被吓到。
“吃不下就别吃了,不行打包吧。”
曾与钧咽下嘴里的食物,淡定回道:“没事,能吃完。剩菜少吃,对身体不好。”
最后,他真的如他所说,吃掉了所有的菜。
然而在平时的生活中,曾与钧吃的并不多,保持着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食量。
曾米奇怪,问他:“你不饿吗?”
曾与钧:“这些足够我身体需要了,吃太多会长胖。”
自那之后,曾米就觉得这个男人还算不错,有分寸,有原则。
8点半左右,医生来查房,曾米从医生口中得知自己是喝酒引发了休克,差点没命。
怪不得曾与钧一大早不给她好脸色。
“没多大问题,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医生说道,“你先住院观察两天。这回好在急救得当,否则你就危险了。你这个情况以后千万别喝酒了。”
曾米这时候还以为医生说的急救得当是医院的操作,直到中午王姐过来看她。
“哎呦,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多吓人,你往沙发上一躺有出气儿没进气儿,差点把我吓死。你不能喝酒怎么不早说啊,袁姐也后怕,要不是你老公到的及时,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王姐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番头天晚上的情况,曾米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瞅了眼在一旁沙发上处理工作不参与她们对话的曾与钧,内心满是歉疚。
“袁姐有事来不了,她心里过意不去,说过几天等你好点儿了邀请你们两口子到她家里坐坐。你先好好养着,等过几天我再联系你啊。”王姐临走前说。
曾米嘴上含糊地应着,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心里盘算等会儿怎么再跟曾与钧道歉。
然而曾与钧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在一旁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这态度,到底是假生气,还是真不在乎?
这一点都不曾与钧,平时但凡有点事,他都要问东问西,现在这个反应还不如早上冷嘲热讽。
曾米再也没办法安静地躺着,她迫切地想离曾与钧近一点。
她一动,曾与钧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她身上。
“想去厕所?”
曾米摇头,“你过来一下。”
沙发距离病床不过两步距离,曾与钧放下电脑,转个身就是病床,他弯腰摸上她的额头,“头还疼不疼?”
曾米不答,看着他,“你坐下。”
曾与钧依言照做,屁股刚挨着床单就被曾米紧紧抱住。
“老公,我爱你,特别特别爱你,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曾与钧笑了,拍拍她,“我知道啊。”
听他这么说,曾米一瞬间觉得好委屈,自己难受得不得了,结果曾与钧就一句轻飘飘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曾与钧:“问你干嘛,这种事有什么复盘的必要吗?”
曾米:“你不问,我就会觉得你不在乎。”
“你是这么想的?”曾与钧扒开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是我哪里表现出来让你觉得我不在乎你吗?”
曾米自知有点无理取闹,不愿意跟他对视,脸扭到一边,“没有。”
曾与钧松开手,就这么跟她对坐着,好一会儿后,他道:“其实,我也不是不生气,我气你不信任我。就拿点鸭子来说,谁塞给你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让我知道。”
曾米:“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曾与钧:“咱们一起那么多年,我难道不了解你吗?应酬场合身不由己的事很多,这个我理解。你瞒着我我才生气,要不是我赶过去及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会没命,可是这个话题太沉重,她不太想面对。
“你怎么知道我在会所?”她试图转移话题。
曾与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当时看到你那个样子,我什么气都不敢有了,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呢。”
看着这样的曾与钧,曾米哪还敢再有什么情绪,抱住他一个劲儿地道歉,“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去哪儿都跟你说。”
曾与钧回抱她,久久才开口,语气是经过了反复斟酌慎重,“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支持你的工作,也一直努力成为可以让你依靠的人,你觉得我现在够资格给你依靠吗?”
曾米敏锐地察觉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被王姐利用也好,被袁姐险些害得没命也罢,都建立在跟对方真金白银的交易上,而且确实是她自己大意才导致这次的意外,把错误完全归咎到别人身上并不合理。
只可惜,她这人吃软不吃硬,如果曾与钧态度强硬一点,她还有反驳的余地,他这么小心翼翼,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不需要什么资格,你本来就是我的依靠啊。我也是你的依靠,我们互相依靠。”她说。
曾与钧:“既然这样,你以后别不把自己当回事!多少钱值得你豁出命去,钱比你还重要吗?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你为我考虑过吗?你那个店单靠客流也能经营得很好,有必要为了一两个所谓的高端客户折腾自己吗?你这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对我也不负责任。”
曾米自认理亏,嘴上不停地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嘛,别生气了。”
“这单生意别做了。”
曾与钧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坚定的程度让曾米怀疑他在心里憋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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