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期(2)

“小姐,二公子遣人将喜服送来了,可要试试?”春桃捧着那袭朱红嫁衣,立在姜莱面前。

姜莱指尖拂过嫁衣的锦缎。冰凉丝滑的触感蜿蜒至心底,竟也勾出一丝隐秘的期许,她也曾憧憬过这一日的样子。

朱红嫁衣披身,至亲环围,爱侣执手。

母亲的殷殷叮咛,父亲眼底的不舍,兄长坚实的背脊,长姐温软的陪伴...

可惜,这一切终究如梦似幻,浮为齑影。

“小姐?”春桃又轻唤一声。

“试试罢。”

姜莱敛了心神,虽是假意成婚。谢岁安却依旧足了高门聘娶之礼待她。

姜莱垂眸审视身上华服,虽非她心心念念的缂丝绣,却也绝非随意敷衍的凡品。她只得暗自宽慰,缂丝绣工繁复,仓促间自是难成,有此已是厚待。

更何况...她如今已不是相府金尊玉贵的千金了。

春桃上下打量着姜莱,眉眼弯弯,“小姐真真是好看!待明日与二公子并肩而立,定是画里走出的壁人一双。”

见姜莱又为应声,只道她是忧心明日,“小姐可是紧张了?”

姜莱指尖蜷入掌心,方觉心跳竟有些失了章法,稳了稳身形才道:“...是有些。”

“小姐只管宽心。”春桃巧笑宽慰,“老爷夫人最是仁善,明日断不会为难小姐的。您呀,只需养足精神,明日定是这盛京城里最耀眼的新嫁娘!”

姜莱终是被她逗得莞尔。

“那小姐今日便好生歇息。”春桃笑着退下,临到门边又趣道:“多日未见二公子,小姐也定然念着,明日便能相见啦。”

“莫要胡说。”姜莱轻声嗔道。

春桃只当是小姐家羞赧,抿唇一笑,退了出去。

每每春桃这般打趣,姜莱总在言语上推拒,偏生这丫头只当是两人间欲盖弥彰的情趣。

是夜,姜莱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阖眼皆是昔日全家融融笑语,耳畔好似有亲眷声声低语,“小妹终是长大成人了...”

......

“小姐,该起身梳妆了。”春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姜莱摁了摁有些昏沉的脑袋,唤她进来。

“姜姑娘。”

闻得这陌生的温婉女声,姜莱抬眼望去。只见春桃身后,跟着一位罗衣女子。

女子生得一双含情妙目,此刻正盈盈望着她。

姜莱识得来人,是赏花宴那日坐于亭中抚琴的女子。

“妾身陈婉秀,与令姐尚语乃是旧时,得知姜姑娘出阁,特来替故人看看妹妹,便不请自来了。”女子语声轻柔,带着几分恳切,“若是姜姑娘不嫌弃,我来替你执梳绾发。”

“小姐,”春桃凑近姜莱,压低声音道:“允了吧?陈小姐一片诚心,奴婢一人也确实忙乱。”

姜莱起身,走到女子跟前,微微颔首,“那便有劳陈姐姐了。”

两人一番忙碌,终是在迎亲队伍到达前替姜莱绾好了发,上好了妆。

“小姐只是略施粉黛,便如此好看。”春桃将铜镜捧至姜莱面前。

镜中人柳眉如黛,双颊染霞,薄唇上一点嫣红与嫁衣相映成辉。

感谢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门扉轻叩,十一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二公子他们一行人快到了。”

忽的又听闻一阵步履匆匆之声。

外面人道:“参见世子妃。”

房中众人皆是惊愕,世子妃怎么会来此处。

门扉轻启,三人看去,谢岁宁还小口喘着气,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参见世子妃。”

陈婉秀和春桃屈身行礼,姜莱欲起身,却被她按下,“不必多礼,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谢岁宁本有些懊恼,却在瞧见姜莱妆扮已妥当的样子稍稍安了心,“我本想着让喜婆婆替你绞面添福,谁知那朱雀街修路阻了道,绕了远。”说罢,又转头对身后人道:“喜婆婆,劳烦您再替她瞧瞧,可妥帖?”

姜莱起身婉拒,“多谢世子妃挂心,时辰将到,不必麻烦了,陈姐姐与春桃已打点周全。”

见她坚持,谢岁宁也就作罢,随后让了让身子。

“这是岁安的兄弟,稍后便让他背你上轿。”

姜莱看着眼前人,身量颀长,露出的腕结有些瘦削,那身白蓝锦袍倒是合身,也不显得人瘦弱,只是面上那银饰面具惹人注意。

“公子如何称呼?”姜莱问道。

那人未答,反倒是谢岁宁开口了,“早年间喉咙受了伤,如今不便言语。”又贴近姜莱,声音更低几分,“莫要在意。”

姜莱听闻,也不疑有他,只道:“稍后便有劳公子了。”

姜莱心想,这谢家倒是真重规矩,竟特地寻了个男子背她上轿。

“陈小姐?”春桃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姜莱循声望去,只见陈婉秀面色微白,指尖轻颤,紧咬着唇,眼神透过自己,似失了魂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事。”陈婉秀回神道:“迎亲队伍将至,快些准备吧。”

外面锣鼓喧嚣声渐渐靠近,谢岁宁亲手为姜莱覆上红绸。

姜莱伏上男子背脊,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

男子背的轻松,步履沉稳,不似他露出的腕结,姜莱竟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快至轿前时,一滴温热的泪滑落颈间,他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微微侧首,旋即又觉得不妥,扭回头来。

他轻轻掂了掂,稳了稳身上女子,直至将她落于轿中。

锣鼓、唢呐声再次高扬,一群人浩浩汤汤的朝谢府行去。

祁行之策马靠近谢岁安几步,望着花轿,语带调侃,“你当真是用心良苦。”

不知是乐声太响,还是他刻意忽略,谢岁安端坐马上,未置一词。

谢家礼数备的周全,十里长街遥遥溢着喜庆的氛围。糖块、桂圆铺撒满地,引得孩童欢笑争抢;抛撒的喜钱亦是阔绰,一粒粒的小碎银落地无声。

一路欢语盈乐,绕过几条长巷,喜轿终于落地,唢呐声歇,人群低语隐隐,大家似也期待轿中新嫁娘的风姿。

姜莱被喜娘搀着出了花轿。隔着红帘,垂眸依稀可见人影憧憧。

跨过火盆后,喜娘将红绸一端放入她手中,另一端则握在谢岁安掌心,他在前轻牵,姜莱在后跟随。

“吉时已到!”喜娘清亮的声音响彻厅堂,“请新郎新娘当堂就位!”

三拜之礼,姜莱似乎从来没觉得时辰过得如此漫长,这拜堂礼毕时,她暗自松了口气。

春桃虽说过这谢家夫妇二人和善有礼,但姜莱听闻这谢疆义最是重礼、重节。

她如今声名有污,只怕是心中不得他意,也不知谢岁安是如何说动他答应这门婚事。

入洞房后,姜莱端坐在床沿。

似是谢岁安的几位好友,在一旁起哄,催促他快些挑开喜帕,一睹新娘子的芳容。

遮蔽视线的红绸被金秤杆缓缓挑起。姜莱仰头瞧着身前男子,不同以往束冠,红缨玉簪将爵弁固定,一身红服将平日里的冷意都敛去几分,烛光映照下,丰神俊朗,竟让她一时看得怔住。

还是祁行之笑着打破寂静,推搡着谢岁安朝屋外走去,“嫂嫂莫急,且先将岁安借我们用用。”

姜莱蓦然回神,不由得面上发烫。

嫂嫂?这突如其来的称呼,着实让她心头一跳,难以适应。

春桃见人都离去,忙从桌上取了几块精巧点心递过来,“小姐...啊不,瞧我这嘴,”她掩口一笑,眼中闪着促狭的光,“如今该称少夫人了,少夫人快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红烛高燃,映得满室生辉。

春桃那句少夫人在耳边回响,姜莱指尖捻着那块小巧精致的点心,却迟迟未送入口中。

方才挑盖头时谢岁安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例行公事,与他那身耀眼的红袍格格不入,一丝微涩悄然漫上心头。

“少夫人?”春桃见她出神,轻声提醒,“多少用些,待会二公子回来,还有合卺礼呢。”

姜莱这才将点心放入口中,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那点空茫。

她环顾这陌生的新房,处处透着精心布置的喜庆,红绸锦帐,百子被褥,桌上成对的龙凤花烛正燃着红焰。

这一切于她,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前厅隐约传来的喧闹声透过重重门扉,遥远而模糊。

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似乎永无止歇,这满堂的喜气,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夹杂着祁行之略显促狭的笑语,“岁安,**一刻值千金,可莫叫新娘子久等啊!”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微醺酒气的谢岁安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祁行之等人,识趣地停在门外,只探进半个脑袋嬉笑着道:“嫂嫂,人我们可是全须全尾地还回来了!洞房花烛,你们莫要耽误时辰!”说着,哄笑着将门带上。

喧闹被隔绝在外,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只余烛火跳动的声音。

谢岁安反手关好门,走到桌前,伸手从暗屉里取出一个方形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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