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在乡中碎石铺就的操场上打着旋儿。

红豆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夹袄，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出神。

自开学至今，已是半年光景，她再也没有听过二妮的半点消息。

那只碎花布缝成的小荷包，红豆一直贴身带着。

草药的清香在日复一日的摩挲中渐渐淡去，却沉淀成一种无形的力量。

每当她看完一本厚厚的课本，或是在习题本上解出一道棘手的数学题，都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胸口的荷包，仿佛能感受到二妮那双含着憧憬与遗憾的眼睛。

“红豆，你看这篇《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写得多有气势！”林晓燕指着语文课本上的句子，眼睛亮晶晶的，“将来咱们要是能考上大学，也去看看岳阳楼，感受一下那种情怀。”

红豆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她想起二妮，想起二妮蹲在井边哭泣的模样，想起二妮说“我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坐在教室里上课”。如果二妮也能坐在这教室里，和她一起读这些千古名篇，该多好啊。

“怎么了？”林晓燕察觉到红豆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红豆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觉得这篇文章写得真好。咱们一定要好好学，将来争取考上大学。”

“对！”林晓燕用力点头，拍了拍红豆的肩膀，“咱们一起努力，到时候去大城市，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红豆握紧了拳头，把心里的酸涩压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不仅要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更要带着二妮的期望，好好走下去。

半年来，红豆的成绩进步神速。从第一次考试的一塌糊涂，到期中考试的名列前茅，再到期末考试前的稳坐班级前三，她付出的努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每天放学后，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回家了，只有红豆还会留在教室里，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继续复习。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会依依不舍的合上课本。

曾经是红豆最头疼的科目，那些拗口的元素符号和复杂的化学反应方程式，让她一度想要放弃。

但每当她摸到胸口的荷包，就会想起二妮的话，于是又重新鼓起勇气。

林晓燕也一直陪着她，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她看，耐心地给她讲解每一个知识点。

慢慢地，红豆找到了学习化学的窍门，那些曾经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在她眼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天周末，林晓燕邀请红豆去她家复习。

林晓燕的家依旧收拾得干净整洁。她的母亲见红豆来了，依旧热情地招呼着，给她们端来热腾腾的红糖水。

林晓燕的父亲则坐在一旁看报纸，时不时抬头问问她们的复习情况。

“红豆啊，听说你这次考试考得不错？”林晓燕的父亲放下报纸，笑着问道。

红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行，就是还有很多地方不懂，还得再好好复习复习。”

“嗯，不错不错，小姑娘很谦虚。”林晓燕的父亲点点头，“学习就像爬山，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总会爬到山顶的。你这么用功，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

听着林晓燕父亲的鼓励，红豆心里暖暖的。她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沉默寡言的庄稼汉，虽然从来没有说过鼓励她的话，但每次她回家，父亲都会默默地给她准备好干粮和学费，眼神里满是期盼。

红豆和林晓燕在房间里复习了一下午。林晓燕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摆着不少书，有文学名著，也有科普读物。

红豆拿起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看了几页，就被书中的情节吸引了。保尔·柯察金的顽强意志和不屈精神，深深打动了她。

“这本书我都看了三遍了。”林晓燕凑过来，笑着说，“保尔太了不起了，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

咱们也要像他一样，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挫折，都要坚持下去。”

红豆合上书本，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攀登一座高山，虽然路途艰辛，但只要坚持不懈，就一定能看到山顶的风景。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晓燕的母亲留红豆在家吃饭，做了红豆最爱吃的菜。

吃饭的时候，林晓燕的母亲不经意间提起：“前两天我去邻村走亲戚，听说邻村有个年轻媳妇，刚嫁过去没多久就天天哭，好像是不愿意这门亲事。”

红豆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邻村？年轻媳妇？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二妮穿着红布衣裳远去的身影。

不会是二妮吧？她心里忐忑不安，却又不敢问出口，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林晓燕看出了红豆的异样，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红豆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有，可能是有点累了。”

那一晚，红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林晓燕母亲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她想起二妮出嫁前的样子，想起二妮眼中的绝望与不舍，想起她们之间的约定。

二妮现在过得好不好？她是不是真的像林晓燕母亲说的那样，天天在哭？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让红豆的心情更加沉重。

她从枕头下摸出那个小荷包，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淡淡的草药香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二妮，你一定要好好的。”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泪水不知不觉地浸湿了枕巾。

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真的救二妮于水火之中，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拼尽全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也去实现二妮未完成的梦想。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期望，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回来，给二妮带去希望和光明。

旧时光里的遗憾像根刺，藏在回忆的褶皱里，时不时刺痛神经。—孤默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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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沉甸甸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