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天空终于喘息了一会,不再向世界泼洒棉花样的雪。

风也止了。

虞城郊外老庙前,一个穿着暗蓝束绣圆领袍的男人在门前静静地扫雪。

他墨发半束,肤色冷白,就快要与雪的颜色一样,不过鼻子和脸颊上都带着一点被冻后的粉。

雪停后的世界很安静,除了扫帚刮擦青石砖的声音,别无其他。

扫的差不多了,余不休把扫帚放到一边,打算瞧眼儿,没什么事就进门。

老庙前有一颗榕树,树身大概要三个人才能抱的住,掉完叶子的树枝上绑满了红布条,有些已经褪了颜色,还有些新挂上去的,红色比较鲜艳,不过很少,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很正常,毕竟是一座废弃的庙,想要祈福的大多去了城中心,那里有最大的庙。

风又起了,不过这次比较大。

枝条摇摇晃晃。

绑在枝上不知有多久的一个布条结被吹的散开,失去了束缚的布条顺风而动,最后落在雪上。

浅红色与纯净的雪白有着强烈的对比。

祈愿布条掉下来,在百姓看来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因为掉下来代表着愿望落空。

余不休静静站着,盯了几秒,踱着步子过去,把它捡起来踹进衣服里侧,转身回去。

进庙要过一扇约一米宽,两米高的木门。木门上布满了青黑色的霉块,靠地的两边还嵌着两尊木质小佛像。

门吱呀地关上,留下外面孤零零的扫帚。

过了几分钟,那扇破旧发黑的木门出来一个人,搬着梯子。

余不休固定好梯子。

梯子为两段,与地面呈一个竖着的等腰三角形。两段梯子的中间被用一根粗绳牢牢绑住,这样即使不用人扶也能爬梯子。

他抓住两边扶手,爬上梯子,回忆布条之前大概的位置,再从怀里摸出绑回树上。

布条已经快褪成白色,显然挂了有些年头。淡粉的布面上,原本的墨迹不甚清晰。

余不休本无意看别人写的什么,只是它顺风飘,布面展开,那些有些歪歪扭扭的字开始拼成句子。

布条主人也许不认得多少字,几句话下来,至少有七八个错别字,不过他还是认得出:

【老天保佑,保佑鱼城世代平安,不要再来妖了,不过来了也没事,余家在这耶。神仙哝,我听说余家出了个很厉害的娃娃,不小得是什么样,要是能见见就好了。】

【再保佑我娃开开心心,平安,长大娶个乖媳妇儿,生好多个娃娃,那我就这辈子就知足喽!】

【我字斜得丑,神仙某怪!】

余不休向下看。一个头夹白发,长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手上捏着一只毛笔。

矮石墩上放着一块红布条,颜色很鲜艳,旁边是研好的墨,男人沾上一点,瞪着大眼睛,细细地写。写完把笔放到一边,拿起红布条检查,再放到嘴前轻轻吹干上面的字迹。

他站起身,抬头张望,似乎在找哪根树枝有空地可绑。突然,他眼睛一亮,视线紧紧盯着一处。

在长达两秒的对视后,余不休不禁笑了,但下一秒就僵在脸上,又拉下嘴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男人的身影像薄雾一样渐渐消散,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石墩。

余不休慢慢地从三角梯上爬下去。站实了,抬头一望。

红布条不停飘动,字也摇摇晃晃看不清,不过“余家”“娃娃”这两个词清晰可见。

余不休提着梯子,准备回庙。

却有一个人用手拦住了他。

“回去干什么,在这陪我聊聊天怎么样?”

余不休抬眼,认清那人是谁后说:“没什么好聊的,让让。”

“怎么就没什么好聊的?我觉得有很多啊”石也文挡住庙门,丝毫没有要让的意思。

他继续说:“比如说我们可以聊聊曾经的余家大公子怎么住进的没人的破庙。再比如可以聊聊他为什么可以不要脸地说自己灵力还在,恬不知耻地享受别人对他的尊敬,你说呢?”

他往旁边瞅了一眼,与他一起的人便不约而同的站在余不休的四面八方。

余不休环看四周。

这些人大概有十个,除了石也文,其他的不认识,应该是他雇的壮丁。

石也文是虞城石家的公子,家庭富裕,除了他脸上白白净净,其他人都粗眉小眼,体格健壮。他在这些人里面显得十分瘦小。

余不休睨了他一眼,说:“当初你们来找我的时候,我有答应?”

石也文笑了,他的眼睛本来挺大,这时候却挤得像一条缝:“你也没拒绝,不是么?既然没有灵力,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明白?”

“我为什么要说?”余不休也笑起来,“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能除妖?”

“我当然知道,余家赶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么?”似乎是猜道会有别的可能性,石也文又补充道,“不过毕竟是小消息,你去捉一只妖来,我就相信你。”

想要捉一只妖需要离开虞城,这话听着是像好心给人证明的机会,实际上就是在赶人。

离开了还想再回来?

捉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尝尝伴随着生命危险。捉妖人为了保护百姓可以不顾这些,可是,为了证明能力而去招惹妖,傻子才会去做。

余不休是傻子么?

“谁要你的相信。让开!”余不休的脸更冷了,眼里露出一抹不耐。

似乎看他不舒服,石也文就高兴,笑得更开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拍拍余不休的肩膀,像是老师教导犯错的学生一样,说:“既然不敢证明,那骗人嘛,就要有骗人的代价,对不对?”

几个大汉靠近一步,雪地被踩的咚咚作响。

“动手!”石也文命令一下,膀大腰圆的几个大汉抡起拳头就往余不休身上砸。

余不休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打。手上的梯子好像一时间失了重量,被扔上半身的高度,他右脚一踹,梯子直接往大汉身上撞去。

咵啦——

五个大汉瞬间倒地。

被砸到的大汉站起身,眼睛火地都要鼓出来,又冲着上来。

余不休不断躲避飞来的拳头,身形灵巧,动作敏捷,即使在人数差距很大的情况下也没落半点下风。

不过,随着时间不断加快,余不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动作变得迟缓。

胃开始出现微微绞痛,余不休轻按腹部,眉眼微压。

他吃的东西根本不够提供现在所需要的体力。

大汉瞅准了他停滞的机会,提脚一踹,刚好踹中。人倒在地上,一个踹,个个踹,刚才吃了亏的都趁着机会报复,越打越狠。

“石、石公子,小姐没说要下手这么重吧?等下把人打残了我可怎么交代?”

一个瘦小的老头从石也文背后跳出来,到一边。

他跺跺脚,手挥来挥去,扯着嗓子说:“而且怎么还打脸呐!小姐可是吩咐过打哪都不能打脸!”

齐家独女齐秋言,在见过余不休容貌后,便日思夜想,久久不能忘怀。她找过余不休,表明自己的心意,说不介意他的身份,但被余不休拒绝了。齐秋言心有不甘,但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再次主动来找一穷二白的余不休。

所以她就想了一个办法——雇人欺负他,然后再上演一出美救英雄的戏码,过后余不休就会喜欢上她,主动求爱。

石也文仿佛没听见小老头说的,仍勾着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雪地上躺着的少年,暗蓝色的衣服渐渐被液体浸染,变成黑色,嘴角也慢慢溢出血。

看到脸出了血,小老头恨不得扑进去阻止那几个大汉,可是他太瘦弱了,要是一进去准像块饼干一样被碾碎。

不能自己上手阻止,他就跑到石也文旁边,扯着他披风的一点,叫唤道:“石也文!小姐还在边上看着呢!你快叫你的人停下!等下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你可是拿了我们小姐银子的!拿钱怎么能这样办事!”

石也文听完,睨了一眼小老头,嗤笑道:“银子?我会稀罕那点银子?大不了之后我赔给秋言便是。”

“可是小姐比你更不缺银子!”小老头争辩道。

石也文脸色沉了点,他往小老头的肩上拍了两下,换上笑,道:“华管家,你难道希望自家小姐嫁给这样没钱没势还是骗子的人?”

华管家本就瘦弱,被他这么用力的拍了两下,肩隐隐作痛。还没缓过来就听见他又说:“你要是再想阻止我,猜猜明天你还能不能在齐家待着。”

石也文说完,继续欣赏雪景,华管家没这心思,眯着眼注视着他,心里有些发悚。

十七岁的孩子眼里就充满凶性,没一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就像是一匹狼对着自己看中的肉虎视眈眈,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华管家不敢再开口,原因除了石也文的威胁外,他也确实认为,小姐不该嫁给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石也文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了好几个替朋友着想的理由都不合理,最后他猜,该不会那个传闻是真的?

——石也文喜欢齐秋言。

*

“小姐,看样子好像差不多了。”

一个双髻系着粉红毛球的丫鬟急急跑到马车前面,对着里面的人说。

齐秋言本就一直在等,心中早已焦急万分,听到这话,赶紧下了马车,披上披风,牵着红月的手,让她带自己去看。

她躲在围墙后。

几个高壮男人正如预设的那样动作,但是榕树挡着一半视野,她看不见地上那人怎么样了,只能见一点点黑色的靴尖和暗蓝衣摆。

齐秋言捏了捏帕子,心像是被人紧紧攥着,“他应该没事吧?”

“小姐担心什么,石公子办事你还不放心啊,以前小姐拜托他的哪一件事不是办的妥妥的。”红月笑着道,“而且这次他主动来找小姐,也是说明有信心啊。”

“也是,我们过去吧。”齐秋言似乎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打算按约定好的那样出场。

其实最开始看话本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她没打算找石也文,她对于那个传闻,心中有点芥蒂。但他不知从哪知道了,主动找上门说可以帮她。

这种不符合家族光明磊落的做法,本来她也在愁找谁,这样一说,还是拜托了他,不过让华管家随行。

“住手!”

齐秋言与红月刚抬脚就僵住了。

这句话不是齐秋言说的,也不是红月说的。

她们往右边看。

一个披着白披风的少女正怒气冲冲的走向那一围子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和一只丑猫。

正在打斗的人闻声停手。

看见这一幕,齐秋言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微张,食指颤抖地指着:“她她她她……她是谁?”

美救英雄美救英雄——

按照剧本,这句话应该是齐秋言来说。现在被人抢了,美还是她吗?!

“红月!我们快过去,不能让她抢了先!”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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