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虽难喝，但不得不说效果挺好，离苑本来昏沉的头也变得清醒起来。医生常说是药三分毒，既然她好了，是不是说明可以不用继续喝了？

所以离苑决定——停药！

但是上天好像跟她开了个玩笑，晚上做的决定，第二天早上头又痛了起来，跟昨天比完全不分伯仲，又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她开始叫唤：“水……我要喝水。”

依旧是001叼着水。

“你不是说好了？”能见到离苑这个样子的时候不多，001打趣道。

“昨天是好了，可谁知道这病会复发？”

离苑深刻体会到了喝药的必要性，当天下午她就拉着001出门，想为明天的英勇赴死做准备。

*

折过一条条覆着厚雪的小巷，离苑最终在一家店门前停下。

店外支起的白布下面放着一条长形桌子，上面排放着好几个木娄，里面堆放着一些瓜子，花生，还有其他的零嘴。除了几个木娄是空的，上面只沾了些白色粉末之外，其他的只是被挖了一点。

离苑抱着猫，跨过门栏进去。

“老板！”

屋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平时装的很满的透明袋子此刻也是瘪的，只有空气，高高的柜台上只剩一个年轻小伙撑着脸，无所事事地拨弄算盘。

察觉有客人，他看了一眼离苑，下巴往外面摊子上指，“老板不在，想要什么东西自己看。”

想起刚刚进来看见的外面几乎空掉的篓子，离苑心凉了一半：“就外面那些？”

“只剩那些。”年轻小伙打量了离苑一下，“你想买蜜饯？”

离苑的心开始暖了：“对！还有吗？”

“没有，卖完了。”

好，她的心彻底凉了。

“怎么就卖完了？明明以前都有好多的。”

“以前是以前，这雪突然下人能不生病吗？药又苦得离谱，这蜜饯当然卖的快了。供不应求，价格也高。蜜饯早就被城里的小姐少爷们买光了。”

“老板能再进吗？”离苑问。

“能啊，他昨天晚上连夜走的，不过看这雪势……大雪封路，短时间应该回不来。”

“城里还有哪卖蜜饯吗？”

“没有，都卖光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无视站着的离苑，愤愤道：“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情况，之前就应该多进点糖果蜜饯，价格跟他们一样卖高点。”

转而又有点悲伤：“隔壁糖果店都发财了，他们员工早回家舒舒服服拿着大把银子躺在床上，就我还在这孤零零地打着冰冷的算盘……”

买不到糖果，离苑失落地回府，那精神别提多萎靡。毕竟要喝苦得要死的虫子汤，怎么高兴地起来？

她躺回床上，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001在地上站着冷，也跳上床，把自己绕城一个圆，想睡会儿。

只是刚闭眼，身旁的被子起伏伏，传出闷闷的声音，类似抽泣声，断断续续。

生病没人照顾，家里孤零零，钱也没了，想吃蜜饯也买不到，虽然001不懂人类的情感，但经过衡量也知道这是一件不让人开心的事。

001站起身走到应该是她头的位置。它出言安慰道：“离苑，没事的。之前我说的那些只是为了刺激一下你，想让你好好做任务，但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你家徒四壁，无人问津，我也还是会陪着你的。”

离苑没有回话，被子还在抖动，甚至幅度越来越大。001知道她这是到了情绪激动的时候，人类好像都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时候有人看见，就说：“你……算了我先走了，不要一直闷在被子里，也要出来透口气。”

它叹气了一声。离苑不高兴其实它也开心不起来。它监督过很多人做任务，这个世界是呆的时间最长的。它也不知道为什么离苑攻略不下来，明明逻辑没什么问题。离苑完不成任务，它也不能走。

001垂头丧气，绿尾巴扫地，打算出门去自己经常呆的小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突然充满整个房间，走到门边的001瞬间凝滞，然后惊愕转头。

离苑掀开被子，自己也一并起来。她头发散乱，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眼睛都冒出了泪花。

001跳到床上，说：“你！你刚刚，你你笑什么？你不是很伤心吗？！”

离苑一脸茫然：“啊？我为什么要伤心，哈哈哈哈小杂我跟你讲，我现在闭眼就是王一二三四五六那些人，他们病得躺在床上，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哈哈哈哈可好笑了，一点之前的嚣张劲都没。我就说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他们上门找事呢，怎么没想到这茬哈哈，果然自然面前人人平等，或许病得比我还厉害……小杂你怎么了，感觉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嗯，你也会生病吗？”

001一脸黑：“你晚上睡觉小心点。”

“啊？为什么？”离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搞得不明所以。

001伸出爪子：“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刀了你啊我可爱的离苑。”

它甩门出去，声势之大的让离苑感觉整个房间就要散架了。她一脸懵逼的坐在床上，左右看看。

*

余不休这次消失居然是好几天，离苑非常开心，不舒服总是一阵一阵的，她不想煮虫子汤给自己喝，给了自己的免疫系统百分百的信任。

不过这个开心在一天上午被打碎了

“0——0——1！！！”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整个离府。

001本来在屋檐上猫着睡，瞬间被吓醒。

“怎么了叫这么大声？”它用爪子推开门，只看见离苑坐在床上，手上捧着一个打开了的方盒子。

轻车熟路地跳上床，只见离苑垂着头，在那呆滞着，样子好像一个没了魂魄的人。

“你这是？”001本来应该欣慰，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叫它本名，但是她的样子太奇怪了，呆呆的，瞳孔涣散，但一直对着盒子。

小方盒应该是上好的檀木做的，能闻到淡淡幽香。盒子肚量很大，外面沾满了五颜六色的珠子和剔透的石子。

离苑抬起手，手指指着盒子，不说话，指尖似乎还有点微微颤抖。

001查看了很久也没看出这个空盒子有哪里不对的地方。挺好看的啊。

“它它它没了，”离苑把盒子倒过来猛抖，“这里面应该有很多银子的，是我存的，我每天把它放在枕头旁边，每次都会拿出来看看，昨天还满满的，刚刚我打开，都没了，怎么会这样？”

听完离苑的描述，001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它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这么大惊小怪干吗？我之前不是说过了，能则赏，怠则惩。这是对你的惩罚，其实也不算惩罚，毕竟这些钱都是最开始附加的嘛。碗都开始破了，这银子如果在，你不就能买好碗了嘛，所以这银子也是要收走的。”

“照这样说是不是也要把我衣服给收走？这衣服也是银子买的。”

“唔”001认真思考了下，“应该是不会，毕竟让任务者裸奔做任务的话说出去也不太好听，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说我们虐待人，以后都不好好做任务了怎么办。有损我们组织形象的事，相信系统还是会衡量的。”

“……所以原本是要收走的？”

“可以这么说。”

“好，你跟我说说，我会穷到什么程度？”

“让我想想……差不多就是口袋空空，身无分文，只剩件衣服吧。”001安慰道：“你就当前面做了一场富贵梦。反正这也不是现实世界，穷也不是真的穷，等你任务完成了，那就是真正的富有。”

“可我是真的在过穷的生活。”离苑把被子上密密麻麻的补丁怼到001面前，丝毫没有接受这淡如水的安慰。

001一时语塞，它板起脸思考说些什么。这时，一道细微的声音传进它耳朵。

空空空——

“有人敲门。”001说。

“有吗？我怎么没听见。”离苑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放下手上抓的被子，侧耳倾听。

空空空——

似乎是没人应答，那人又试着敲了敲，力道比刚才更重。

离苑迅速穿戴好，绕过一个个房间，打开府门。

外面穿着灰布衣裳的男人听见有人开门，本欲离开的靴子又转了回去，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嚷嚷的布袋。

离苑掂量掂量手里沉颠颠的袋子，这触感，这实度，里面少说都得有五十两了吧！

“这是？”

天上掉馅饼，缺钱时有人上门送钱，这等好事居然发生在她身上？

男人似乎只是想把东西给她，给好了就打算离开这冷嗖嗖的街，头抬都没抬。不过听见她问起，他还是回答道：“酬金。”

“送错人了，我没做过什么事。”离苑立马反应过来，将钱袋子递了出去。

男人顿了一下，原本低着的头抬起，细细打量头上的牌匾之后，说：“没送错。”还顺便看了离苑一眼。

刚才男人一直低着头，离苑没注意他长什么样子，这一对视，她才发现他是昨天在零嘴铺子，敲着算盘的卖货小哥。

卖货小哥也认出离苑，不过他似乎没有想唠嗑的想法，说完就走离苑见他眼神流连在钱袋子上，掺着一丝羡慕。

卖货小哥注意到离苑，立马收回视线，补说了一句：“小姐，店里的蜜饯到了。”没有停顿，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

什么活酬劳能这么多？

离苑开始思考。很明显，这份酬金是余不休的，她还不会离谱地认为是自己净化了空气人家老板感谢她特地上门送上一百两。

上次卖货小哥说老板去进货，余不休刚好那段时间又不在，这样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余不休跟着去了。

是保镖吗？

以余不休的身体好像行。

可是为什么这时候给酬劳呢？

在虞城生活了两年的离苑清楚的知道，在这干活，一般工钱都是干完老板直接给劳工，不会说拖一会再给或送到人家家里。首先，这不方便，再者，以虞城那些生意人的脾性，也会觉得送上门有掉身价。

她最开始因为玩性忘给府上下人月钱，然后送到人家家里的时候，那一家子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嘴巴能塞下鸡蛋的模样她可忘不了。

离苑是现代人，所以不觉得上门结钱的方式有什么问题，但对于这个世界的虞城来说，这零食铺子的老板还真是个特例。

不知为什么，离苑隐隐觉得，余不休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原因很简单，工钱不是这样结的。

名侦探离苑将零食店老板和余不休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再结合虞城的供不应求的蜜饯市场，又结合那天喝药余不休看似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大胆的猜测——

“余不休是不是心疼我喝药苦，然后给我去找糖了？！”

这话说出来了。

001哪知道离苑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在它看来就是任务对象去帮了个忙，然后人家送工钱来了，“他真的心疼你的话我会很欣慰，毕竟这表明攻略有进展了，但人家什么都没做你这么想，是不是有点……”不要脸还是咽了回去，因为它怕没命。

001这一说，离苑的兴奋劲又降下来了，她松开钱袋口的拉绳，手指拨弄里面的银子，“小杂，这钱在我手上会不会没掉？”

001知道她是担忧系统的回收，回答道：“不会，这钱不是系统提供的，系统没有回收的权力。”

离苑点点头，这样说，她也可以赚钱。

格叽格叽——

耳上方木板扭动的声音引起离苑的注意，只是她还没来的及抬头，就见眼前晃过一个黑影。

咵啦——

请最好的书法家题字，又用的上好的古木制成的牌匾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离苑：“……”

牌匾掉落的地方离她就两只脚的距离，如果她位置再往那么前一点，现在满地就不是木板碎片，而是她的碎片。

她幽幽地看向旁边的那个三种颜色混合的猫脑袋。

001感到头凉嗖嗖的，抬头一看，果然是离苑在盯着自己，它摸了摸鼻子：“这个……意外意外，哈哈。”

*

卖货小哥送完钱回到店里。

因为中午刚到的蜜饯，店内人很多，看不出之前的萧条。

老板正在前台跟一位老妇人争论着什么，手上打着算盘。

外面之前的空木娄已经堆满了蜜饯，不同的水果分开放。好几个年轻的妇人围在那，抢着拿纸袋子装。

他走到老板旁边，想说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可是他们对话太激烈，一时插不上话。

“二两十文钱，一分不能少！”老板说。

“你别这么小气，十文就抹了算了。”老妇人不断周旋，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不行！我小气？你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吗！为了进这些东西我命都差点没了。爱买不买，二两十文！”老板似乎也不打算让步，猛地敲桌，大声地说。

“嘁，不让就不让，忽悠什么，你命快没了？我命才快被你这东西榨没了！”老妇人没讲到价，嘟嘟嚷嚷地摸出二两十文扔在桌上，“十文就十文，要不是只有这，我才不买！”

见到了钱，老板才懒得继续和她说，笑眯眯地把桌上的银子摸进抽屉。

给抽屉上好三把锁后，何有钱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里文。

“送过去了？”

里文点头：“送过去了。”

沉默了许久，里文还是忍不住说：“就陪着去进了个货，有必要给那么多么？”

何有钱停下打算盘的手，瞅了他一眼，“怎么？”

“早知道你给那么多，让我去不也可以？”

何有钱冷哼一声：“要是你跟我去，我们就别回来了！”

里文想争为什么，但是老板直接挥挥手：“去去去，干你的活去，别偷懒！”

门外白茫茫的，左边还放着早上刚带来的大包小包，里文需要拆包，把里面的蜜饯拿出来，然后分装。

大冷天的也不给涨工资，里文带着一股怨气卸货。但刚拿下一包，身后就传来老板中气十足的喊声：“轻点！碎了扣钱！”

“……”

见里文动作轻了，何有钱收回视线，停下拨弄算盘的手。如果里文在旁边，他一定能够发现，原本打算盘溜的飞起的老板这时候手腕动作居然有点僵硬，像是木偶。

何有钱将手腕翻过，几点暗红在雾蓝色的袖子上显露。他轻轻地将袖子撩开，几道类似大型猫科动物的可怖伤痕赫然在列，本已结痂的伤口似乎因为刚才的拍桌又重新裂开，往外冒血。

他拿了块布轻轻擦拭，又整理好袖口，叹了口气。

“真的没事吗？”

轻飘飘，带着疑问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何有钱有些出神。

“可是……雪真的只在这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