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入口，人们拥挤着排队。

“下一个。”

保安面无表情，冷漠道：“信息卡。”

颂希愣了一下：

信、信息卡？

信息卡嵌在她手腕里。

现在保安问她要，那肯定就是暗示她抠出来吧……

于是颂希扣开皮肤，里面露出数据线和一块暗蓝色芯片。

她信心满满递手：

“给您！”

见状，保安炸了。

周围的人也炸了，纷纷低声议论。

“给我什么给我？直接扫描读取啊？你抠出来干什么？谁要这个？？！”

明白是会错了意，颂希脸颊顿时烧起来。

“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是要这样……”

保安叹气道：“行吧。名字叫什么？”

“李颂希。”

保安：“李、颂希？”

颂希抬眼，怯怯点头：“是我……”

“算了算了，过去。你也别奇怪，这段时间特殊，怕黑市的人篡改身份数据浑水摸鱼，必须人肉查。”

“喔喔，您好辛苦啊。”

保安随口嗯道：“应聘的，上73楼，找人事部面谈。”

“谢谢……”颂希嗫嚅。

说完，她逃也似的快步走进安检门，钻进电梯。

和外面的人群隔绝开，她暂时安心了。

颂希把那张薄薄的市民信息芯片，用指尖推回手腕。

哎。

正式进城第一天，出大丑。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用来检查市民身份的仪器，才明白，其实刚刚只要把手腕放在下面，“滴”一下就行了。

大城市嘛，就是这样的。

没关系，第一次来而已。

有了经验，下次就不会犯错了！早晚会融入的！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你可真行啊妹子，直接把信息卡扣出来了，不疼吗？我看着都疼。”

身边，带着飞车眼镜的络腮胡大哥一脸痛苦面具状咂舌。

这是电梯里唯二的人。

他人高马大，穿着皮衣皮裤，身高估计有一米九。贼像她高中学校门口巡逻的警察队长。

颂希进电梯的时候看到他，便条件反射地退到边角去了。结果一听他说话，口音倒是让她安心不少。

颂希捂住手腕：“哈哈，不疼不疼。”

……好疼。

疼到她刚刚抠出来的时候，感觉全世界都开始黑屏了。

好在这块皮肤经过特殊处理，已经没有多余血管和神经，否则结果可能更惨烈。

这块芯片，是她领取城市公民资格的时候植入的。为了这个资格，颂希通过了一系列考试，宣誓了庄严的“人类进化宣言”，并且在身体上拉出了这样一道口子。

然后，关于她的一切，就凝缩成了这张小小的芯片，放到手腕里。

有了个人终端，人就在这座庞大宏伟的中心拥有了合法公民资格，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比如——应聘外卖员。

好吧，这个工种还是挺复古的。

不过像她这样的难民，除了普通工种，也干不了别的事。送外卖的话，好歹还可以开飞车，颂希觉得这够理想了。

电梯上行中。

那皮衣大哥继续搭话：“你从东部废城区来的？”

颂希摇头：“还要更远一点。”

“更远一点？”

“嗯。远东。”

“我就是从远东废城区来的，怎么不知道还有更远的地方？边界线吗？”

“差不多吧。”颂希低低应声。

透明的电梯外壳，淋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城市融化成霓虹色的液体。

她忍不住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向这非凡卓绝的夜幕。

“大哥，请问中心城没有白天吗？”颂希问，“从我来的时候，这里好像就一直是晚上。”

皮衣大哥皱眉：“白天？”

“就是，太阳会升起来，天空会变成蓝色，有白云的那种白天。”

“那种啊……”他愣了一下：“这、这也是根据城市运行需要来的。你看，这么多空中轨道、指示牌、甚至海报都需要全息光，如果是白天，多不方便。”

颂希眨眨眼：“有道理噢。”

嗯……？

好像并没有什么道理。

“而且，这样的黑夜不漂亮吗？反正我觉得是挺漂亮的。看习惯之后，就觉得没有白天也无所谓。”皮衣哥继续说。

“既然都背井离乡，选择来中心城了，咱们主打的优良品质就得是适应力强，妹子你说对不？”

颂希认真点头：“嗯！也对！”

电梯带着她，一路向城市的半空飞去。

半空，是城市的第二层“地面”。

高楼在统一的高度，开辟出空中平台。一上一下，构成供人行走的区域。

五光十色，瞬间填满城市。

街头的人群熙熙攘攘，霓虹灯和音乐如同深海热浪，从无底沟壑奔腾而出，将心跳变为响亮的鼓点。

颂希抬起眼睛。像眼巴巴看着橱窗娃娃的脏小孩。

“好漂亮。”

“我在家的时候，想象的中心城，就是这个样子……好厉害啊……就像梦里的一样……”

闻言，皮衣哥爽朗地笑起来：“你看，这优良品质不就来了吗？”

颂希跟着他笑：“嘿嘿。”

很快，电梯到达73楼。

颂希早早等在了电梯门口，作助跑状，准备冲出去。

“妹子！”皮衣哥叫她。

他指着手腕，说：“看你一个人初来乍到的，要不咱们互通一下，有事儿你也可以问问我？”

颂希点头，就要抬手：“啊，哦，好啊。”

见她的动作，皮衣哥连忙：“……哎！等等！你开个权限就行！可千万别再扣了！我看着都害怕！”

颂希被他逗笑了，伸一下胳膊。

【滴，联系人信息已录入】

看到上面的一串市民基本信息才知道，原来他是辖区警察啊。

虽然没做亏心事，但是面对执法人员，颂希难免有点紧张。

“行嘞。”他说。

“那、我走了，方大哥。”颂希打招呼。

“快去吧，祝你顺利应聘上哈。”

“嗯，谢谢！”

电梯门关上，带着那皮衣哥继续往上飞。

……

颂希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和城里人说这么多话。

她低头担心地看了一眼手腕，信息卡露了一半在外面，连着细密的金属线，怎么塞也塞不回去。

但是，坏倒也没有坏。还能用。

就是看上去很尴尬。

她用指尖又戳了几下，勉强遮掩住，然后用袖口盖上。

真败家。

“这个能修吗……”颂希自言自语，“不行啊，那又得花钱……”

“不贵，修复一次外部损伤仅需230金束，以目前你的储蓄，可以负担起。”

脑中传来一个声调平稳的男性青年音。

“并且，距离你最近的芯片维护店仅3.2公里，走着去就好了。”

“我现在全身上下也才三百多金束啊，兰波。”颂希无奈，“还要交房租押金，怎么可能够？”

“所以，这正是你需要去应聘工作的原因。”兰波说，“钱只有赚，才会变多。”

突然被教育，颂希无语了：“……要不你还是别说人话了吧。”

“这也没办法了，小希。”兰波回答，“是你离家之前选择将我的意识保留到终端的，我现在是你的专属智能狗狗助手，我将用人话说出一切我以前汪汪叫的内容。”

“哦。”

兰波：“并且，现在我们终于能听懂彼此对话了，这样不好吗？”

颂希插着口袋，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中闷头疾行：“我现在很紧张。”

兰波：“看得出来，否则正常人很难做出像你这样的古怪举止。有谁会把自己的皮肤直接扣开的？”

颂希的声音越来越低：“别骂了别骂了。”

“没事，小希，作为你的狗狗，我无条件支持你。因此，我即将为你播放一首舒缓精神的音乐，由音乐家……”

“不是，兰波。”颂希打断道，“我是想让你保持沉默一段时间，我要推开人事部的门了。”

“好的。那么，稍后再见。”

兰波利落道。

“滴”的一声，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

“……”

颂希长出一口气。

现在，她正站在珀耳塞福涅物流集团的人事部门口。

这个名字比较繁琐，城市里一般会使用简称，叫做花神物流。

整理了一下衣服，颂希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将手腕放在大门上的信息卡录入处。

【准许进入，即将开始面试】

三秒钟后，门开了。

里面并没有人。

只有四个仪器，围绕着中间的小平台。

颂希拘谨地站到平台上。

这些仪器便开始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扫描。

关于身体情况的一项项数据，尽数出现在面前的全息屏幕上。

大到身高体重，小到血红蛋白含量，无微不至。

【人体健康状况合格，符合物流运输工作标准】

通过初检，颂希松了一口气。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银发中年女人。

“你好。”女人说，“欢迎来到花神物流，我是负责中心城3区到7区的指挥官，你可以叫我丽塔。”

“你好，丽塔。”颂希打招呼。

女人气质款款，妆发一丝不苟，颂希不太敢与她对视。

因为，实在有点像她高中班主任。血脉压制。

她再次将遮住手腕的袖子捋紧。

“既然你选择来到我们花神物流应聘，那么想必你一定对于我们集团有一定的了解吧？”

“有的。”颂希拧着手指，“我、我在网络上，看了很多，还、！挺了解的。”

丽塔皱眉：“你看起来很紧张。”

颂希耳朵一热：“我只是……啊，我确实，嗯，我是挺紧张的。我想做外卖员！”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两句话连到一起说出来的。

好在，丽塔看起来并不介意。她甚至笑了。

估计是被蠢笑的。

“我们的物流行业分很多种，你为什么想做送食物的外卖员呢？”

颂希在脑中疯狂搜索理由，试图装点得漂亮一点。

“因为、因为我觉得外卖员，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种……”她眼神疯狂飘忽，“可以把吃的给人吃，人就不会被饿死……”

“而且……中心城有很多老废城区的怀旧小吃，我喜欢在那些摊子转来转去……”

“最后，嗯，就是、我觉得，花神物流的外卖员骑的小飞车特别帅，我很想要。”

颂希抓耳挠腮，说出了如上几个华丽丽的理由。

她在心里为自己尴尬得龇牙咧嘴。

丽塔：“还有吗？”

颂希：“没有了。”

“好吧，093号面试者。”丽塔说。

哎……

颂希闭起眼睛。

“对我而言，真诚的态度很能给你加分。我决定直接给你实景模拟考试的机会。”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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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乡巴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