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暮走在一个地下通道里，四周无比安静，他的脚步声激起阵阵回音。按照地图指引，这里应该有个地铁站，只要坐地铁就能进市区了。
晴天摇摇尾巴，在他脚边转了两圈：“主人，到了。”
“你跟我说，这个是地铁？”江逢暮指着一个车身仅长五米的小车头，难以置信地问晴天。
“对，因为要限制进出市区的人数，所以管理部门简单粗暴地只留了一截车厢。”
江逢暮看着剁椒鱼头一样的车厢，扶着额头走了进去，令他惊讶的是从车站到车厢，居然没有任何闸机收他钱，难道在未来世界，公共交通是免费的？
晴天似乎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解释道：“这班地铁的收费系统被黑客入侵了，所以不会检测你的个人账户。”
江逢暮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后说：“被谁？”
“我的信息库都是从公开网站和论坛获得的，要是连我都知道，这个人还算什么黑客？”晴天摇着头答道。
“好吧。”江逢暮一想也是，不再继续追问了。
地铁开始行驶，他突然没来由地想笑，人在很多时候完全无法想象到未来会有多大改变，就好比当初自己选择上传意识，那时他预料过几年这块芯片可能会被拿去研究，可能会被插进某个主机里，也可能会被当作电子垃圾扔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然而以上情况均未发生，他的这枚芯片偏偏就插进了某个战斗型仿生人的身体里。他也想不到仅仅一百年的时间，世界就成了这副模样：辐射四散，怪物横行。
他看着手中这块散发出猩红色微光的晶体，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也好，反正他现在没亲没故，身无分文，有句话说的好：身在谷底，怎么走都是向上。江逢暮倒要看看，老天爷还要用什么招式刁难他这个一穷二白的人。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窗外漆黑的隧道突然消失，就如同挡在面前的一层密不透光的幕布被骤然抽走，他猛地抬起头。
雨帘疾速向后，朦胧的光影划过他的仿生虹膜。
摩天楼和随处可见的巨型全息投影交织融合，腾飞的龙凤在钢铁森林里宣示主权。浮空车一辆接一辆如游鱼般驶过，拉着尾焰消失在霓虹海洋里。
远处是一大片仿古样式的宫阙楼阁，高傲地覆盖在所有建筑物的上方，永不熄灭的宫灯取代了星空的位置。两座高塔在它们其中挺立着，直上云霄，如同恶魔头上熊熊燃烧的两只尖角，不知疲倦地朝一无所有的夜空宣泄电力。
这一切就像……海市蜃楼。
车厢里响起机械女声：“前方到站——天下京。”
随后车厢再次陷入黑暗，驶入站内。刚才的壮观画面令江逢暮恍若隔世，直到车门打开，他才怔怔地走出去。
然而，走出车站又是另一幅景象。
刚才的金碧辉煌一瞬间不复存在，迎接他的是一个脏乱的街道，路边的咒骂声争吵声忽忽地飘出，穿着妖冶服装的女人倚在灯牌边吞云吐雾，某一根烟大限将至了，女人将烟头随手丢在淋着一滩呕吐物的垃圾桶里，边上还趴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墙壁上大大地涂鸦着“自由！”，然后前面又被人加上了四个字：“去他妈的”。
这和刚才看见的是同一个地方？江逢暮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脑子里只有七个字：前方到站天下京。
原来这里才是真的天下京。
“我一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你是新来的。”一个梳着前刺头，穿着皮夹克的男人走到他身边，指着他说道。
“我？”江逢暮指了指自己。
“对，要我说，设计这条地铁线的人真是个人才，特意把地上的部分建在禁宫边上。让每个坐这趟线进城的人都能过把人上人的瘾——你从哪来，蜀都还是九龙？好像都不太像啊。”男人没等他回答，就接着说道：“还有你这穿搭，废土风？”
江逢暮低头看看自己，他现在浑身上下只围了一张大破布，上面布满了一大块一大块斑驳的锈迹，这是他在垃圾场捡到的唯一一件能穿在身上的东西。他对时尚一窍不通，只好局促地答道：“对，我这是匪徒风。”
“哈哈哈哈！”男人开怀大笑：“你可真有意思，还有你这头发也染得不赖。”
江逢暮摸了摸自己的银白色“头发”，也不知道创造他这副躯体的人用了什么材质，居然能以假乱真，他点点头：“当然了，这可是照着我偶像染的。”
“你偶像？谁啊？”
“呃，五条悟，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至于别的，我不能细说。”江逢暮对男人的追问有点厌倦，随便说了一个他曾经见过的银白色头发动漫人物，还配上了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
“酷。”男人对此并不了解，这当然很合理，因为现在是2099年，很少有人会去看世纪初的影视作品了。
江逢暮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又被一把拉住，他有些生气地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男人问：“你知道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江逢暮看了眼自己拿着的晶石，心想：好家伙，合着墨迹了半天就是为了问这个，他刚想答不知道，但是转念一想，那不就真暴露了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吗？
于是他撒了个谎：“这个，是我买来的。”
“多少钱？”男人摆出一副不回答就别想走的姿态。
江逢暮有点后悔了，他真该走另一个出站口。事到如今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他心一横，随便编了个数字：“三万。”
“三万？我出五万，卖不卖？”男人眼里放光。
江逢暮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说：“我要和我的助手商量一下，马上回来。”说完他抱起晴天闪身到一块广告牌后，问道：“告诉我，现在的货币和一百年前有什么差别。”
晴天答：“没什么变化。”
也就是说这块破石头真的能卖五万块钱？而且看男人的神情，它似乎还能卖得更贵！留着也许有用，但是卖出去的话就相当于有了启动资金。
江逢暮回到男人身边，装模做样地念叨着：“这个……五万嘛，也不是不行，但是呢，我亏得实在有点多，这样吧，你再出一个价，咱俩成交，行不？”
“七万？”
“成——”江逢暮的“交”字还没说出口，一阵音爆就从道路中央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一辆带着赤红火焰涂装的摩托车飞速驶来，掀起大片积水，然后横亘在他和男人中间，停下了。
车上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团飘逸的红发，他甩甩头发，俊朗的面容透出一百分的帅气。
红头发一个大跨步下车，别提有多拉风，然后走到江逢暮面前比了个“耶”，这当然不是有人给他拍照，或是表达他心情很好，而是——他说：“二十万。”
“林朝饮？”男人皱着眉头，似乎对这个红毛很是不满。
林朝饮把头盔随手扔向男人，说：“桑提，坑人也不是你这么坑的，欺负傻子算什么本事？一个S级奇美拉的晶核，七万？他敢卖，你敢买？良心不痛吗你！”
桑提摊着手：“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不拿钱当钱啊？”
“至少我还没坏到欺负一个傻子。”林朝饮转过头，对江逢暮说：“小鬼，这个东西我可以花二十万买，你要是留着的话也能拿到今晚的拍卖会上，到时候可能会赚更多，怎么样？”
傻子？小鬼？江逢暮哭笑不得，从小到大他就没被这样形容过！但是转念一想，这个红头发的很明显在帮自己，于是强忍怒火，笑着说道：“也可以。”拍卖会听起来有点麻烦，他选择直接卖给这个大财主。
桑提一听不乐意了：“搞没搞错，我先来的！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林朝饮白他一眼：“有谁听到他说成交了吗？反正我没有。”
江逢暮点点头：“我也没有。”刚刚他的话被林朝饮的机车突袭打断了，所以交易确实不成立。
桑提自知理亏，不吱声了。
“二十万卖不卖？决定一下。”林朝饮笑着说。
“成交。”江逢暮把晶核递给他，同时接过林朝饮递来的一张卡。
林朝饮解释道：“我搜不到你的账户，还好这张卡里正好有二十万，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银行验证。”
“可以。”
“上车，这辆地狱骑士只需要三秒就能加速到一百迈，我没有多余的头盔，你抗摔一点。”他从桑提怀里抢过自己的头盔，跨上摩托车，江逢暮也跟了上去。
然而在离开前，林朝饮突然对着垂头丧气的桑提说道：“接着！”
桑提回头，被冒着红光的晶核正中脑门，随即他咧开嘴，捡起掉在地上的晶核，朝车上的两人挥挥手，大喊：“大哥，别忘了给我开欠条！”
地狱骑士在闹市里如游龙般贴地飞行，江逢暮紧紧抓住林朝饮的衣角，晴天夹在他俩中间，有几分楚楚可怜。
开到一半，江逢暮忍不住问：“你干嘛把晶核给他？”
林朝饮的声音在头盔里闷闷的，但是江逢暮听得很清楚：“桑提有点小聪明，但其实不是坏人，他爹是个混账，去鬼市赌博把家里输得一干二净，然后一枪了结自己，只留下一屁股债，他也没法接着念书，只能去安上义体给别人打黑工还钱，刚才那块石头我留着没什么用，但是能帮他不少忙，就这样。”
“他为什么叫你哥？”
林朝饮回头，头盔里眼神张狂：“叫我哥，需要什么理由吗？倒是你，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不认识林朝饮三个字的人。”
江逢暮有点无语。
林朝饮哈哈大笑：“不逗你了，他其实是在我车队里打杂的，”然后他小声说：“还有，别以为这时代就没人看老动漫了，我知道五条悟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