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离筱被工作电话打醒。昨晚的数据还是有问题，开发组的同事们在修bug。于芃说她已经到了，问离筱什么时候来。

她看了时间，说自己很快就到。

弄了一上午，组里的同事们一个个蓬头垢面，于芃连最基础的妆都没化，平时她可是精致的猪猪女孩。

于心不忍，离筱点了外卖茶点，和同组的人分享。大家虽然高兴，但吃得有气无力。

最终，数据在下午四点恢复正常。各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工作椅上休息。

离筱感觉一股晕眩，上了趟卫生间。发现生理期提前来了。收拾一通后，出门碰到了于芃。

“筱筱，你要离职吗？”于芃似乎也知道了消息。

“嗯。有这打算。”

于芃问了为什么，听到的回答无非和印虹听到的一样。她犹豫着说：“筱筱，虹姐说如果你不干，让我组人去新项目。”

离筱有些意外，挑人也不能挑于芃啊，她去年才进来，工作都不满一年。

“我还挺心动的。”这对才进公司不久的人来说确实是心动的，相当于升职了。

“那你好好干。”离筱拍了拍她的肩膀。

于芃还想说什么，离筱已经坐回工位上。让于芃带组去新项目，不知是印虹的故意安排还是其他原因，但和离筱都无关了。

她拿出抽屉里的辞职信，还是递交到了人事经理的手上。

人事经理按照流程，还是挽留了几句。也说了陈胜光的承诺，给离筱升一级。但她铁了心要走，人事经理就不再说什么，只谈了用工合同内容，离职是需要提前一个月告知。现在离筱只要等通知，印虹安排好人和她交接就可以了。

离筱松了口气，以为会被卡，没成想那么容易。

出了人事办公室，步伐稍显轻松，只是小腹还有点坠胀，走路也不敢太快。

生理期拖拖拉拉了近一周也没完。印虹那边似乎也是拖拖拉拉地不安排人过来交接。

离筱几次和印虹提起，都被她话头一转给忽悠过去。

这天，办公室里一阵忙碌，于芃带着两个同事在搬电脑。说是要去东面的新项目组。

于芃也不大乐意搬走，她零碎东西多，搬起来麻烦。她和离筱嘟哝着：新来的李总真是好大的派头。数据部门那么多年都没分开过。独他来了，要把人叫去他的眼皮子底下。

离筱笑笑不说话。心中暗忖还好已经提了离职，不用尴尬地面对他了。

当晚她加了几次他的微信，每次留言都说明了情况。包括问他年中庆那天是不是他帮忙送她去酒店。问及有没有看到她的手表。手表牌子款式等都告知了。可微信好友一直没通过。

既然没通过，可能就不想加她好友。

离筱又想那晚就算是他，那么多天了也没谈及什么，就当没发生过。甚至，有可能会觉得她一个女人，喝醉到断片，实在是不检点。李忱然以前待人就很好，看到她烂醉如泥，本着善良帮了一下。不提及也可能是顾及她的面子，其实心里也会嫌弃的。

她摸着空空的左小臂，有些不习惯。手表也有可能丢其他地方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个钟表牌子最近出了个新款，她狠心订了一只，当作是离职的礼物了。过几天快递包裹应该就到了。

下午，于芃私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筱筱，你知道新来的李总吗？就是那个11号。

离筱不知李忱然和11号有什么关联。回了个问号。

于芃回复是个鼻子喷血的表情包。

离筱更是疑惑。这时有个棘手的工作推送过来，她把微信界面退出，专心敲电脑。

忙完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打开微信，于芃发了大量的图片来，一度引起手机卡顿。

都是李忱然的各种角度照片。

也不知于芃是怎么偷拍到的，有几张的角度还很逆天。

——要不是我有男票了，我就假装不小心跌到他怀里。

后面又加了个吸溜的表情。

离筱看了皱眉。她有时候挺羡慕于芃的心态，到哪都不被环境影响，哪怕是组里现在只有三个人，也不担心接下来的工作会异常忙碌，还有闲心疯狂地磕上司的颜值。

——11号是什么？

于芃回复得很快。她笑说离筱忘性大，11号是“离离原上草”的排队号码。排队敬酒用的。又说起那天离筱提前跑路了。因而没见到这风华绝代的11号。

——你现在可以来看看。

离筱暗笑至于么。回复已经见过面了。

之后于芃就没回复了。离筱被印虹叫去谈话，终于说到了工作交接的事。

印虹还是说了大量的挽留说辞。但离筱是下了决心。连月来的工作压力不止是精神上，身体上都不适应了。

“行吧。”印虹无奈。说是暂时没人替代离筱的工作，让她把手头的事交接给底下的人。原本是五人，因于芃换组了，只好交给剩下的四人。

四人听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离筱手头的工作繁多，交接需要一段时间，这也正好让她晃悠到正式离职。

-

新的一周。离筱坐工位上，在看郑永亮发出的朋友圈。里面有一个招聘信息正适合她。才和郑永亮聊了几句微信，手机屏幕被强行切换，一个内线电话打进来。

把听筒放在耳边，她呼吸一滞，不过很快沉下心来。礼貌地唤了声“李总”。

“能麻烦你来一趟吗？”李忱然的口气不大好，似是压着气说话。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一趟东边的办公区。

于芃眼红着出了李忱然的办公室，看到离筱来了，白了眼里面，嘟哝说好凶。

进门前，她敲了敲玻璃门。李忱然背着身，看着窗外，说了声请进。

他回身见离筱进门，指了桌上的文件。

“你看一下。”他紧绷着脸，下颌上的筋脉微凸，极力忍耐。

离筱拿起文件，缓气沉下心，看了几页就发现了问题。

“芃芃……于芃是经验不足。有数据遗漏。”她解释。统计的数据错误有些多，太明显，无法辩驳。

“嗯。”李忱然点头。“这种错误说小也不小。如反映到印总那边，倒是小题大做。”

离筱同意。这种小错误，让印虹处理有点夸张，小组自查就可以了。

“于芃已经修改两次了，第一次的错误更离谱。”李忱然原本想指责业务不精，小错误来来去去，花费的时间太多。但看到离筱整个人紧绷着，嘴抿成了一条线，反倒有点不忍。

“你能不能指导一下她。”他的气消了一半，声线平稳了下来。

离筱抬头，她不归这个组，这些数据是需要保密的。连现在看的这份文件，都不应该碰。

“我已经提出离职了。”离筱忙解释这不合适，“如果这样，还是要反应到虹姐那边。”

他又蹙起眉，直直地盯着离筱。

三周前听说离筱要辞职，他从港市赶回来，陈胜光保证可以让离筱进他的项目组。一周前数据的人过来，不见离筱，他问了人事经理，得到的答复是离筱没交接完。现在听到她要离职了，想来是交接完了就要走人了。

“我怎么没听说？”他缓缓问。

离筱有些奇怪，李忱然又不是她上司，也不是人事，她离职和他又没关系。

“可能你当时还没来。”

他听了点头，把桌面的文件拿起，示意离筱跟上，出办公室，往印虹那边去。

“于芃也来。”他看到还在工位上抽泣的女生，屈指敲了下桌面。

离筱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头。这栋写字楼有两个电梯区。因而离筱和李忱然同公司上了一周班，也没碰过面。

李忱然一到印虹面前，就开始兴师问罪。

印虹看了眼于芃，示意她先出去。一边客气地让李忱然坐下，又拉了离筱坐他的身边。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印虹早就和陈胜光商量好，会再调个经验老道的人过去，那人现在也在交接中。是另外一款游戏的数据负责人。

李忱然不依，和印虹辩了几句。

“唉。李生。你不懂女人啊。”印虹突然改了声道，摆出了苦口婆心的架势，“靓靓她工作太忙，女人的青春就这几年啊。”

离筱暗道不妙。印虹已切换到媒婆模式。她赶紧制止。

“虹姐，这都是我的私事。”

印虹把离筱的手一按，嘴一捂。她已经开了话闸，根本停不下来。“靓靓家里也和我反应，给她介绍了好多个靓仔，她都没时间拍拖。”

李忱然不接茬，问他的项目怎么办，于芃是万万不行的。

“还有老丁啊。”印虹才说完。

于芃进门说老丁痔疮发作，去医院住院几天。

这事件的走向就很戏剧性了。

印虹站在一旁，手按离筱的肩，目光下垂，眉毛抬起又落下，眼神就像甘道夫看佛罗多：这重任非你莫属！

于芃微微蹲下，抬头企望着离筱，泪眼婆娑，似乎在说：筱筱，帮我分散一下火力吧！

她逆时针看了一圈，最后到李忱然。他倒没什么，眼眸向下，看着面前的地毯。

离筱张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印虹见状，朝李忱然使了个很明显的眼色。

“你是有什么难处吗？”李忱然无奈地接到印虹的明示，面朝离筱问。

“我太累了。”离筱低下头，连日来的加班，让她精神很不好。

“给你放几天假？交接得也差不多了吧？”印虹捏了离筱肩膀，语气亲善，“靓靓，你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啊？”

“放假就不用了。”离筱回答得很勉强。她瞟了眼李忱然，见他探究似地盯着自己，目光炯炯，就像当初听到她不参加物理竞赛一样。目光总是那么坦荡。“我这几天指导一下于芃。”

离筱知道印虹的领导说话艺术，春秋笔法用得溜溜的。只是她心里还是承载着一点对李忱然的念想，才为难地答应了下来。

说来可笑，他人就坐在身旁，感受着他的深究目光，自己下意识地乱了心智。

明明她已经成长了，在大学和职场中，追求的人不乏优异者，她不喜欢就明确拒绝，不会为这些人动摇一点。

午饭后，她去卫生间化了妆。

连日来的加班和间歇性失眠，肌肤都变得松垮。上了点粉底和胭脂，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下午，离筱把于芃的错误纠正后，再给她搭建框架。于芃很感激，一边道谢一边瞥眼看里面的办公室，生怕李忱然出来，指出她哪里又做错了。

“筱筱，你就把工位搬到这里吧？”于芃的工位就在办公室旁。办公室是磨砂玻璃墙，里面英俊的身影时不时地闪动，前几天的于芃真是磕生磕死。但经历过李忱然的雷霆之怒后，磕生磕死变成了骂爹骂娘。离筱如果搬来，她就把这天字一号桌让出来。不带一点犹豫。

“不。我给你框架搭好后，就闪人了。”离筱把碍事的头发扎起，露出了耳后的小痣。

于芃叹了口气，感慨她还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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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然收到新发来的数据，错误都修正完，结果令他满意。

他看着文件里的时间戳，是完成不久的。看了眼办公室外的桌子，只剩下离筱和于芃两个人的身影。他敲击键盘，回复可以了。

窸窸窣窣了一阵，于芃下班了。

他透过磨砂玻璃，看到工位上还有一个人。

离筱咬着一个小面包，把手头的资料发给了交接的四人后，关上了电脑。

回到原来的办公室，发现灯都关了。她快速收拾好了包，低头往电梯区去。

走廊也关了灯，只有一点点晚霞的余晖透过玻璃窗闯进来。电梯对穿的电梯区，响起了一个声音。

“离筱。”

她疲惫地低着头，看到一双鞋堪堪在她面前停住。

“一起吃个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