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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同类的注视特别敏锐,明见景似有所感,准确无误地朝那边扫了眼。发现是逢芷雨,看她满脸呆滞样,没忍住笑了下。
“怎么了?”闻叶冉莫名。
“没事。”明见景收了笑,“你继续。”
“噢行,我们班主任的意思是,七班既然不服请外援,我们就把这个晋级名额让给他们。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结果最初就预料到的。”
“他们不知道我要来?”明见景又朝逢芷雨那边看了眼。
“提前知会过我们班人手不够,会请别的班的来当外援,他们同意了,学校那边也报备通过。”闻叶冉无奈,笑着掩盖失落,“可能没想到我们会请你,觉得就算有外援,他们也铁赢。”
“你们班任安宁怎么说?”
闻叶冉怔了下,没想到他会问任安宁的看法:“我们提前就讨论过七班会不会反水,如果真反水了,那也只能让给他们,毕竟是班级之间的比赛,我们请了外人,理亏。”
“行,我没意见,用不着跟他们扯皮。”
见他视线时不时往别处瞟,闻叶冉忍不住问:“有急事吗?”
明见景:“我们班比赛开始,先走了。”
“好。”
离开没两步,闻叶冉回头瞥了眼。
明见景朝着三号场地相反的边沿走去,顺着方位向前看,独独有个女生坐在那。她起初还匪夷所思了下,明见景要找谁,眯眼看清是谁后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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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人浑然不觉,他在逢芷雨面前顿住脚步,恰好替她遮实了太阳,“一个人坐在太阳下不热吗?”
“热啊,现在好像这一片都没阴凉地吧,这块起码视角好,站得高看得远。”逢芷雨侧头看了下如火如荼的球场,“兮兮先去看比赛了。”
明见景笑说:“你怎么不去看?”
其实她是懒得动,人挤人热死了,篮球赛没什么好看的,话到嘴边就变了说成:“帮你看书包啊,怕有人偷走你这个万人迷校园男神的书包。”
“多谢抬举。”明见景见惯不怪,不过他真没看到书包在哪,“那书包呢?”
“丢了。”逢芷雨故意说反话,接得极快,“你这不问的废话吗,我能给你丢了?太重了放在一边了。”
“你又装了一包书回家?”
“嗯。”逢芷雨顿了下,伸手比了个二,“准确说,两包。”
“国庆放假别忘了开书包就行。”
“……系统更新了没啊你。”逢芷雨拖腔拉调地说,“醒醒,你面前的逢芷雨已经不是原来的小菜鸡了,是南城一中最耀眼的进步之星,国庆作业那么easy的东西不在话下。”
逢芷雨坐在台阶上,明见景站着,仰头看他有些吃力。她站起身,发现还是要仰视,惆怅地说:“看来我还得再长点,可以分享你的长高秘籍吗,你小学的时候还没我高呢。”
“有求于人还没个端正态度。”明见景上下打量她,摇头笑着答:“估计只能回炉重造。”
“滚啊,能不能提些有营养的建议?”逢芷雨觉得自己刚认为,明见景是个很高冷疏离的人的想法,简直太可笑。当真被太阳蒙蔽了心,很难不怀疑是不是晒傻了。
明见景被她问笑了,“你吃得营养点就行。”
“……”
“行了,别纠结身高了,矮点就矮点不碍事。”明见景动身向球场走去,再不去观赛都要结束了。
逢芷雨走在他身后踩影子,嘀嘀咕咕说:“现在流行高妹御姐,我就想长高点嘛。”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支持你要超越我的目标。”明见景接话。
逢芷雨抬头,盯住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先前那个假想很没意义。
假设一万次,人生也不会推翻重来;时光倒千遍,成长轨迹也不会更改。茫茫人海的相遇本就是一场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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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国庆长假这七天时间流速快得像竹篮舀水,一瞬间就从空隙中流走了。
上次陈连溪为击鼓喊冤组建的“谁是弱智?”的群聊没解散,事后他将群聊名称改成了“最强五人组”,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中二幼稚味。属逢芷雨最配合他,国庆长假期间群聊里活跃度高,明见景、方佩兮的发言次数也毫不逊色。无形间,几人关系越来越熟络。
一中设有体育特长班,收假后的几轮比赛他们似接到催命符般,场场速战速决。
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一班止步半决赛。
这个结果算是意料之中,但失望难以避免。众人皆处在风声鹤唳的青春期,谁不希望自己是热血少年漫里逆风翻盘的主角?当下大家意识不到,这场篮球赛的输赢其实只是青春里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陈连溪与众不同,率先认清现实,靠在椅背上释怀道:“还好我走文化。”
“你数竞没得奖也是这么说的。”钟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刀。
“道理是一样的,术业有专攻,奖让我得了竞赛班那群人岂不是更无地自容。”陈连溪的人生信条就是能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就绝不从自己身上找理由,拒绝内耗。
逢芷雨这会儿没参与他们,正专心致志地刷题。开学考顶多算个插曲,即将迎来的十月月考才是见真章的时刻。
按道理来说,逢芷雨个性和陈连溪差不多,不是会内耗的人。问题就出在开学典礼,学校让她在众目睽睽下成了“进步之星”,聚光灯下带来的荣誉多大,下台后需承担的期盼就有多大。
“还得是景神,刚不被殷老板叫到办公室里去了嘛,多半是数竞的事情。”钟弈翻出因比赛落下的习题补,边补边感叹。
“我等凡夫俗子,还不是和明见景比较的对象。”陈连溪直起身,搬着凳子往前端正坐了坐,伸出手去戳逢芷雨,“公主你参加了竞赛吗?”
“没啊。”逢芷雨慢悠悠停笔,思绪转了个弯,淡定自然地吐出句,“跟你一样,给竞赛班留个面子,怕他们无地自容。”
“就是啊。”陈连溪脸上露出个“我就知道咱们是同类”的笑。
位置在隔壁大组的方佩兮,跟他们隔了个过道,闻言从习题册抬头,多看逢芷雨几眼,试图从她平常无异的脸上找出破绽。
刚开学那几天,逢芷雨还会天天跟方佩兮哼哼,考到实验班、得到进步之星种种。
开学考后整个人就变了,她虽然嘴上天天说的话没变,该怎么跑火车怎么跑火车,该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班级活动、人际交往一切的一切都在正常参与,面上看不出点儿异样。只有极为了解她的人才能发现——她现在吹嘘跑马的频次少得可怜,不符一贯作风。
笑容洋溢着,更多的是伪装。
有人会说,再乐观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总不该时刻都是蓄满能量的吧。别人是这样的,逢芷雨不是。她就是那种能时时刻刻蓄满能量,浑身散发着光的小太阳。
她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十分不对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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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见景从数学殷老师办公室回来,刚走到一班教室门口,隔壁班物理代表叫住他:“刘老师叫你们班物理课代表去趟他办公室。”
“你知道什么事吗?”明见景抽空往教室看了眼,逢芷雨正撑着下巴心无旁骛地演算试题。
“好像是去拿卷子发下去,这不快月考了,这次应该是联考,所以可以看作是押题卷,我们班上午发的。”隔壁班课代表猜测道,难得碰上明见景,他想了想又问,“明见景你怎么没参加物竞?”
“不感兴趣。”言简意赅,这话换个人说绝对逃不开装逼的嫌疑,明见景说可能是真不感兴趣。
“行,刚老刘跟我说完就去开会了,物理组办公室没人,去了直接拿就行。”
“谢了。”
明见景没进教室,没通知身为物理课代表的逢芷雨,而是转身折返,再次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办公室里果然一个老师都没有,物理组全员不在岗,明见景估计他们的会是物理组教研会,大概率有关这次联考。
他随性地在刘双全桌面晃了几圈,没找到那套卷子。杂乱桌面上堆满物理教辅资料,市面上常见的不常见的几乎都有。隔断上贴满了各类数据分析的表格。
虽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明见景还是有被震惊到。徘徊间,他余光瞥见桌下靠里侧箱子上叠放的一沓沓崭新试卷。
……
刘双全工位处处堆叠着陈年习题,余下空间狭小逼仄得不行,根本做不到直接拿,只能坐他椅子上,再俯身低头去找。
明见景潜心寻觅之际,办公室门又被人推开。
兴许是“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又或是教学楼广播声的掩盖,给了来人肆无忌惮的底气,他毫不避讳地谈论:“我倒要看,她能得瑟到几时。”
“嘁,你以前挺舔她的,这是怎么了,表白被拒由爱生恨了?”
像是被戳到痛点,开头那道男声继续,“就觉得她那人太假清高。初中成绩也就那屎样,中考运气好摸边进的一中,初中的时候她哪天不问我题?”
“邱炎你丫的少装逼,人家有明见景那么极品的竹马用得着问你。不会是看人家初中成绩不如你,结果现在进实验班,你酸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明见景初中是快班的,两个世界的人。”
“拉倒吧你,人家那亲密的样子,怎么也谈不上两个世界好吧,酸了吧唧的。”
那男声越来越激动,不屑地表示,“我看未必,她跟明见景是发小,因为两家人认识,运气好而已,等以后毕业进入社会后,明见景玩腻了自然会甩了她。还有期末,她纯属靠老师押题押得好。这不都是靠运气吗,运气迟早有一天会用完——”
话没说完,旁边女生推了推邱炎,他浑然不觉地问:“怎么?”
“说完了?”
邱炎瞬时僵住,机械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对上明见景冷漠到极寒的视线,不自觉打了个颤。
“邱炎。”明见景漫不经心,“逢芷雨不在意,不代表我不在意。”
“……”邱炎方才身上那股不屑嚣张的气焰,顿时无影无踪,哑口无言,他知道明见景不单指今天说的小话。
身旁有他人,邱炎硬着头皮反驳,单扯今天:“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怎么,你还要在这儿打人吗?”
明见景冷笑一声,敛去平日里那股散漫劲,“我不介意。”
旁边女生看傻眼,眼前这尊神,平日里属于仰望的存在,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帅气礼貌疏离成绩好。
而眼前,少年漂亮的琥珀瞳底凝着愠色,似厚重沉冷火山口隐匿之下,即刻喷薄而出的滚烫熔岩。
邱炎想到这是在老师办公室,悄然挺了下胸脊,动作不太明显。倒也还是惧,没继续呛声,说不准这人疯起来,真能在这儿动手。
气氛诡异得可怕。
与邱炎同行的女生哪见过这阵仗,慌不择路,生怕明见景将她划入邱炎同一阵营,然后一起揍——
思绪还没落下,她先感到一阵风,而后听到沉闷的、厚重的拳肉撞击声,随之只剩邱炎跌在地上,吃痛着倒吸气的喘息声。
邱炎忍着疼,不服气地瞥了眼墙角的监控,“你——”
“欢迎举报。”明见景悠悠蹲下,凛冽沉声告诫。
“你不如说是我走运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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